第8章 唐卡
补记五月二十日事
妹妹帮我洗了衣服,我的衬衫领子又是雪白的了,白玛见了笑道:“我不喜欢你们那短得遮不住屁股的衣服,猴子似的。这样的白衬衫、白领子倒还好看呢。”
妹妹还告诉我,我给白玛的消炎药也很有作用,藏獒留在她胸前的几道趾印,已经结了疤了。
对于继续留在木道那,还是投奔南巴部落,这个当初认为至关重要的问题,现在似乎已经淡漠了。
我故意问妹妹,没有去南巴老爷那儿,你不生气啦?
她说,什么时候想走不就走了?我们无牵无挂,一抬腿就可以跑的。
她还说,她不过是看着南巴老爷像咱父亲,可是,那洛桑还看不起咱呢,去受他的白眼有什么意思。
我就逗她说,他要是熟悉了你,或许会喜欢上你的,你不想将来成为头人的太太吗?
妹妹就显出她的自卑来,说:“人家想找怎么漂亮的藏族女孩都会找到的,怎么会看上我个‘加毛’呢。”
老实说,木道那已经不是说离开就可以离开的了。我应该按照阿克洛哲的建议,用我的笔记下寨子里发生的这些事情。我希望在今后的记录中,将会出现这样的情景:不论是木道那的命运,还是我和妹妹的命运,都会有所改观。
我想,只要有阿克洛哲在,这一切并不是没有可能的。
东二楼喇嘛次仁那间宽敞的房间,已经是阿克洛哲的居室了。第一次进入那个房间,是白玛领着去的。那是火葬喇嘛次仁遗体的那天下午。
那天我的情绪有点反常,因为那个整天吸鼻烟打喷嚏、装模做样摇着嘛呢轮的混蛋仙巴,突然把我的心情搞坏了。
喇嘛次仁的骨灰用罐子盛回来,被供奉在经堂的佛像下面,阿克洛哲就到喇嘛次仁的房间里去了。当时仙巴站在经堂门口,急不可耐地向即将散去的人们说:
“喇嘛次仁死了,谁有权力处理他的财产?除了喇嘛次仁,我仙巴是来木道那最早的人,嗷嘞。修建次仁拉康的时候,我还抱过石头、扛过木头呢,总比别人有发言权吧?何况,喇嘛次仁已经把这个寨子托付给我仙巴了!”
大家用茫然的眼神看着他,好像此前谁也没想过这些事情。仙巴一提起,大家才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没有了喇嘛次仁,木道那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仙巴接着说:“我准备卖掉香拉牧场的牛羊,打一座黄金佛塔,上面镶满珊瑚和宝石,就像活佛的灵塔一样,嗷嘞。我们还要赶快找到喇嘛次仁的转世灵童。”
“喇嘛次仁会转世吗?”有人小声问道。
有人嚷道:“还不如把牛羊分了算了!”
也有人唉声叹气:“还是散伙吧,像以前一样各走各的路。流浪的日子多自在啊。”
刀吉将袍袖甩到肩头说:“罗嗦什么,阿克洛哲会做得更好!”然后就领着弟兄们扬长而去。
仙巴吸了一撮鼻烟,揉揉他那肉乎乎的鼻子,冲着刀吉的背影说:“阿克洛哲?谁不知道他来木道那还不到一年?再说,他会重新回到山洞里去的,嗷嘞!”
人们散去,梅朵和格桑卓玛在清扫经堂前的地面。我蹲在花园边,将人们弄坏的藏红花一株株理顺。
由于连续的干热天气,即使没有被折坏的枝叶,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动一下叶子,就沙啦沙啦发出脆响。
要是喇嘛次仁活着,也许就是他那双衰老苍白的手,一丝不苟地侍弄这些花草了。他会每天关注着它们,替它们浇水、松土,拔去杂草。他会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怜而有点纵容地看着它们开花,结籽。在第一场雪落下来之前,他会把那些小小的种子收集起来,等到第二年初春,再埋进刚刚解冻的湿土里,一天天等待着它们发芽,出苗……这是一种没有穷尽的循环。藏红花的种子决定了它们每年都长出同样的枝叶,开出同样的花朵,而且,每年都逃不过霜雪的摧残。人何尝不是这样?人人追寻平安幸福,可实际上就像秋天草丛里的蚂蚱,蹦啊跑的,哪儿不是肃杀的秋天呢?
我心里一时空荡荡的,大有戏终人散的感觉。
我应该承认我是脆弱的。我的表面是不知不觉练就的冷漠,或者说是一种伪装的坚强,但我的内心不堪一击。不知不觉,我的泪水一滴滴滚落下去,在被晒得发烫的石板地上咝咝作响。白亮亮的阳光照着寂静的次仁拉康,除了阳光,世界上什么也没有了,仿佛回到了创世之初。
不知白玛何时站在我的身旁。在我仰头看见她的时候,她的腮边也挂着泪珠。她假装拢了拢头发,急忙抹去了。
“你不是男子汉!”她蔑视地说。
我知道,我不是男子汉。可男子汉该是什么样子?也许,该是刀吉的样子吧。
“他叫你呢。”白玛说。
“阿克洛哲?”
她没有回答,转身就走。我跟她走上东二楼。
在门口她停住脚步,整理了一下我的袍子:“打起精神来,他可不喜欢你这样子!”然后她敲了敲门,让我自己进去。
于是,就有了阿克洛哲和我的第一次谈话。
对那次交谈,我想有必要费一点笔墨。当然对阿克洛哲说过的话,我只写下大概的意思,一些过于抽象的部分,已经想不起来了。
白玛敲了门以后,我就推门进去了。
那是一间宽敞的屋子,可能有两个普通房间大小,收拾得整洁有序。空气中有一种淡淡的檀香味儿,我不由自主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使头脑清醒起来。
房间正中的板壁上,挂着一幅彩绘的卷轴唐卡,上面是男女合体的佛像。由于画面上的形象似曾相识,它马上吸引了我的目光。
“对唐卡感兴趣?”阿克洛哲问道。
他端坐于靠窗的炕上,我就在炕前的火塘边站住。午后的阳光从窗棂间斜射进来,照在他雕塑一般的脸上。空气中悬浮着一些微尘的颗粒,在一道道光线中被映现出来,成为上下翻飞着的无数小光点。
“怎么不回答我?”
我指着唐卡说:“有点像经堂后殿里的塑像。”
“眼力不错。”阿克洛哲说。他又指了指他面前矮桌上一条盘起来的皮绳,“那么,你认得这是什么吗?”
突然之间,我又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我说:“……是绑过我的皮绳吧。”
他拿起那条皮绳,双手将那盘为数股的皮绳向两边轻轻一拉,皮绳即像面条一样,伸长,变细,最后从中间无声地断开了。
“它不会再绑着你了。拉杰,放弃你的成见吧,不要永远沉浸于自怨自艾中。人活着不仅需要食物,还需要信仰,或者信念。抛弃所有的枷锁,摆脱那些有形的和无形的束缚,让隐藏着的本性觉醒起来吧。”
他接着说:“米拉日巴尊者说过,心不逃离,体奔何益。你既然愿意留在木道那,就应该知道,人不是占山为王的猛兽,谁在树干撒上一泡尿就可以把整个林子据为己有。木道那不是那样的山林,它是我们共同的家园。拉杰,从自造的蚕茧里脱颖出来吧,争取你所需要的自由。”
他的声音敲击着房间的四壁,空气的涟漪振荡在我的内心。
“当然,今天叫你来,我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和你探讨。”他丢开那皮绳说。
“可是,我能知道什么呢?”我恍恍惚惚地说。
“木道那属于每一个愿意留在这里的人,不论他是藏族、汉族还是伊斯兰信徒,也不论他曾经是杀人越货者、盗贼或者麻风病人。我不希望这个寨子陷入混乱状态。我们需要秩序。那么,谁来承担这个责任和义务?是大家,包括你我在内的每一个人。”
我说出了我的担忧:“您又会回到山洞里去的……”
他笑了一下,指了指火塘上的红铜茶壶:“比如茶水即将烧开,突然撤掉下面的火,同时揭掉壶盖,它会怎样呢?”
“对不起阿克洛哲,都是因为我的缘故……”
“不,拉杰。我们尊敬的喇嘛次仁遇难,我怎么能继续待在山洞里。其实我们都应该感谢白玛,是她告诉我寨子里发生了什么。”
“那,”我又问道,“喇嘛次仁会转世吗?”
“你说呢?”
我摇了摇头。我希望他转世,可转世出来又是个孩子;而木道那的事情,需要现在就有人操心。
阿克洛哲说:“不谈那些了吧。拉杰啊,也许你只明白自己的职责是治病救人,但目前来说,我们更需要另外一种医生。让我们学着做那样的医生吧。我听说,在你的家乡哇寨,有个伊斯兰教派叫西道堂,在改善教民的生产生活条件方面,有所探索和创新。能不能说说你对它的看法?”
我只知道哇寨有位回族秀才,改变他们的传统中用阿拉伯文传教的方式,直接用汉文汉语讲解伊斯兰经典。他还博览儒、道等诸家典籍,吸取不同文明中的精华,创立了一个适应能力较强的新兴教派。他在教团内部采取分工合作的集体经济模式,以扶持弱小,增强承受能力……我将知道的情况如实告诉他。
他说:“哦,那的确是一个有意义的探索。可惜,那样的人太少了,因为难免遭到传统力量的制约或者打击。”
结束那次谈话的时候他说:“拉杰,你看过经堂里的壁画了,我相信你会理解其中寓意的。我们既要保护弱小的鸽子,也要为同样饥饿的鹰找到食物。使它们处于平衡和谐的状态,才是获得稳定秩序的基础。”
由于需要向阿克洛哲要些墨水,我第二次去了那个房间。
阿克洛哲正坐在矮桌前,埋头书写着什么。
这次我有机会仔细打量一下房间了。
除了那幅引人注目的唐卡画之外,板壁上还有个佛龛,高处的格子里是一尊一肘高的镀金佛像,是佛陀初次说法的姿势,具有古印度雕塑风格。下边的格子里摆放着十三世达赖喇嘛和九世班禅的画像。四周的壁橱里摆放着许多经书以及铜铃铜杵等法器,那都是喇嘛次仁的遗物了。
整个房间里,虽然板壁的高处因烟尘和油垢的涂染而有点发暗,而一人高以下的部分,被擦拭得黄里透红,显露出质朴的木质纹理,仿佛涂着一层桐油。
“但愿我没有打扰您,阿克洛哲。”我说。
他抬头笑道:“是拉杰啊,何必那么客套。”
我拿出自己的水笔说:“我想要一点墨水。”
阿克洛哲看看我手中的笔说:“那种笔是不适合藏墨的。这样吧,我给你一支藏笔和一瓶藏墨。暂时可能不怎么顺手,但慢慢就会习惯的。”
其时,楼下传来一个小姑娘的哭声。厨子穆萨撕扯着他的女儿,磕磕绊绊地走上楼来。
头戴白帽、蓄着山羊胡的穆萨,因激动而脖子通红。他的女儿身穿花袄,用袖口擦着眼睛,极不情愿地跟着迈进门来。
“阿克洛哲做主,”穆萨冲动地说,“我的桃儿才十五岁,就被他们欺负了!”
桃儿甩开父亲的手。她扫了阿克洛哲和我一眼,脸儿红红的,警觉得像一只小牡鹿,似乎觉得那双手放在哪儿都不是地方。接着背过身去,站在那儿又嘤嘤哭泣起来。
“阿克洛哲,您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放啊……”穆萨痛心疾首地叫道。
原来,穆萨和女儿住在次仁拉康斜坡下作为厨房的板屋里。桃儿一个人的时候,刀吉的朋友帕加西饶溜了进去。帕加西饶说他肚子饿,桃儿就找能吃的东西给他。
帕加西饶却抱住了桃儿,要和桃儿睡觉。桃儿不肯,帕加西饶依然纠缠不休。恰好穆萨回来,搅了帕加西饶的“好事”,那无赖就骂道:“你这没眼色的老东西,就不会在门口等着!”
穆萨推了桃儿一把叫道:“你自己说呀,你这个小妖精!喇嘛次仁不在了,还有阿克洛哲呢。你说说那丢人的事!”
桃儿扭着肩膀强辩道:“叫我说啥呀,他刚解开腰带……我可啥也没做!”
阿克洛哲说:“这不怪你的女儿,就不要过分责怪她了。让她先回去吧。”
桃儿像得了大赦令,转身冲出房门,噔噔噔跑下楼去。
阿克洛哲说:“这样的事放在牧场上,是没什么奇怪的。帕加西饶可能认为,你的女儿已经长大成人了。但在木道那,这是不允许的。再说,大家应该尊重你们的风俗习惯。”
穆萨两手捂着脸,蹲下身去呜呜哭泣起来。“阿克洛哲啊,您可不知道我的难肠。我的婆娘麦叶早就跟人跑了,说啥也不能叫我的桃儿再受人欺负呀……”
穆萨唠唠叨叨诉说着他的妻子是怎么被人拐跑的。
他的妻子麦叶很有姿色,使得一些精力旺盛的男人常打她的主意。一个名叫尤素夫的穆斯林商人,来木道那收购皮货时认识了麦叶。听说那人住在亚日大庄,是亚日寺院的代理商,总管索南龙布老爷委托他,将人们供奉给寺院的实物变成现钱。那人很有经商才干,将牛羊、糌粑、酥油之类销往东边农区,将皮张、冬虫夏草、鹿茸、麝香之类发往内地,滚滚财源不但令索南龙布老爷满意,自己也大获利益,很快成了一个富商。
那尤素夫与麦叶认识后,借口收购羊毛皮货,三天两头跑到木道那来。他每次都带给麦叶和桃儿许多礼物,一些新款式的衣服、头巾、护肤霜之类,讨得母女俩十分欢心,麦叶还让桃儿叫他舅舅呢。穆萨发现,除此以外并没有发生什么出格的事,他的防范也就松弛下来。
一年前,尤素夫又骑着马来到木道那,只和麦叶说了两句话就走了。谁知尤素夫在寨子外等着麦叶呢。天擦黑,麦叶就溜出寨子,尤素夫一把将她拉上马背,一溜风跑掉了。
“你也不要太难过,”阿克洛哲劝慰道,“如果你们两人的缘分未尽,她会回来的。我知道你们是非常看重家庭的,她总有回心转意的一天。”
穆萨听不进去,继续叫道:“阿克洛哲,您要为我们父女俩做主啊……”
阿克洛哲打断了他:“穆萨,你应该想想,你为什么留不住自己的妻子?就是因为她在木道那守着你,得不到一个漂亮女人想要的东西。我们要做的,就是改变这种状况!”他的语气又缓和下来,“不过你放心,穆萨。我会告诫帕加西饶,不要再发生那样的事。如果我有机会去亚日大庄,会劝你的妻子回来的。”
穆萨回去后,阿克洛哲就陷入沉思当中。他反复看着写有几行字的纸,并在上面涂来改去。
房间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大面积的黑云遮住了太阳,树梢上也响起了强劲的风声。看样子,将有一场好雨了。
我坐在厚厚的獐子毛垫子上,这时觉得屁股底下开始发烫。我想我也该起身告辞了。
这时,一股旋风自门而入,将板壁正中的那幅唐卡掀动起来。我以为它晃动几下就会停止,可奇怪的是,仿佛有神奇的手在推动它,使它左右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更令人惊奇的是,那唐卡恰好背面朝上,显出一幅女人的画像来!
我看了看阿克洛哲,他也是一脸惊讶。
我将它从地上捡起来,递给阿克洛哲。
那是一幅技艺高超的工笔彩绘,与正面金刚亥母画像的笔法一样精确细腻。虽然已显陈旧,但人物非常生动,一副呼之欲出的样子。画中的女人二十岁左右,端庄美丽,气质高雅。她穿着水獭皮镶边的袍子,锦缎衬衫,胸前戴着一块度母像。画师把那度母像涂成金子的颜色,酷似阿克洛哲胸前的那块。
看着画像,阿克洛哲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胸前的佛牌。他的情绪似乎有点激动,但很快就掩饰过去了。
他微笑着,做出欣赏一幅平常画像的样子:“出自哪位画师之手呢?这地方,也有这样的画家啊。”
那的确是一件离奇的事。可以与佛像同时接受供奉的女人,她究竟是谁呢?
我不得不说,木道那确实是个不同寻常的地方。
寨子东南方向是些暗红色的裸岩,仿佛是些燃烧着的巨大煤块,给人一种灼热的感觉;而西北群山的轮廓线上,突兀冒出乔木冈日雪山的尖顶,显现给人的又是一个清凉世界。寨子四周群山环绕,东南部连着茂密的森林,西、北面的雪山外又是无边无垠的草地。这样的地理环境使它成为一处隐秘之地,外人很少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木道那。
木道那的神奇何止于此。
白玛告诉我,她听喇嘛次仁说,一百年前,寨子里的人也有这么多——或许比这还要多。可是突然有一天,发生了海螺自然而鸣的怪事。接着,寨子里的所有人都突然消失了,无影无踪。屋子里的用具一应齐全,有的甚至刚刚煮熟羊肉,有的刚刚捏好酥油糌粑,还没有来得及吃一口呢。他们到哪儿去了?白玛问过喇嘛次仁,喇嘛次仁笑着说:“大路朝天啊——他们像鸟儿一样飞走了。”
试想,人们张开双臂,上身前倾,衣裙在风中啪啦啦招展,成群结对升天而去;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渐渐融化在乔木冈日山顶的蓝天中了——那是一副多么奇妙的景象啊。
白玛就追问喇嘛次仁:“是仙女使了法术吗?”
“傻丫头,那时,哪有什么仙女。”
喇嘛次仁还告诉白玛,经堂里那只海螺也是木道那土生土长的宝贝,因为很早以前这里曾经是一片汪洋大海。据说它第一次自然而鸣,预示了木道那将是沐浴在佛光中的一片净土,第二次自然而鸣,就让那么多人一眨眼不见了。那海螺还有灵性呢,不肯离开木道那。有一次,一个窃贼偷走了它,把它捎在马背上飞奔而去。可是刚刚跑出寨子,那海螺就呜呜地响了起来,吓得那窃贼赶快把它送回来,恭恭敬敬放回原处。
半夜时分,山寨上空响起了惊雷,接连不断的闪电使次仁拉康如同白昼。
接着倾盆大雨倾泻下来,洗刷了喇嘛次仁死后的一切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