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坟墓
“哒”，“哒”，“哒”，“哒”......
秦悟在极有节奏的敲击声之下，每一次落脚都更加谨慎，同时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不要蹭到周围任何东西。
天色渐沉，四周充斥着古怪的窸窸窣窣声，人们在挪蹭着，嘴里念叨着，“沙拉沙拉”的鞋底与地面摩擦的声音，距离越来越近。
昏暗天色下，加上攒动的人头在建筑之间时隐时现，四向而来的声音密集刺耳......秦悟背后发毛，脑袋一片空白，只萦绕着那个形容得还算贴切的词汇——
雾鬼。
或者说是活死人吧，死了，但没完全断气，形同一具活尸。
“老大......”
很虚弱的一个声音，蔡不卦紧赶慢赶跑到秦悟身边，心里同样在发毛，这种预料之外的情况让人窒息......相比他们出发前得到的情报和推断，第六节点城已经失控了。
他宁愿面对的是一个巨大无比，长相狰狞的黑雾。
老大在闷头嘀咕着什么，蔡不卦害怕，一时间绷不住了，骤然使劲摇晃着他的手臂，嚷道：“老大，您......您想想办法啊！”
哒，哒，哒......
秦悟的手指仍然在以机械式的频率敲击着耳机，口里默念的句子不是“黑雾即真理”，而是一些简单扼要的词汇。
“五号大街，左边第三栋大楼，东北方向13°，14°，15°......”
某一瞬，他骤然抬起头，“找到了！”
“收到！东北方向15°，前进四百米，已将目标点发送给总队长。”童映微声音颤抖着，在通讯中提示道：“如果遇到战斗，请不要因为我的存在而分心！”
与此同时，前锋军团第一编队的联络科内，所有人都站在童映微身后，密切关注着第六节点城。
其中还包括莲见夕纪，第一编队的副队长，神情是人群中最为担心的。
“咱们的人还要一会儿才能赶到，会不会......”童映微转头去看莲，她的胡思乱想和害怕，只敢关掉语音，向身后的人求助。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一次，是前锋军团的空前危机，但各部门所派遣的兵力，却远远不够。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跟着看向莲副队。
“马上派第一编队全部兵力包围第六节点城，控制住周围态势，包括贮备军在内的每一个人，然后去审！去搜查！地下天上都别放过！决不能放走任何一个感染者！”
莲见夕纪下命令。
其实她心里已经没底了，但是在所有人注视下进行的指挥，必须果断决绝。
“那，那17号呢？”比起城外，童映微更在乎城内的情况。
毕竟深蓝中间人，才是任务成功与否的关键所在。
“他不是前锋军团历史上唯一一个SS级吗？这点任务还处理不好，那他也配不上这个头衔。”
然后莲见夕纪转过脸来，认真看着这个年轻的后辈，“封锁城镇是唯一的办法，如果侦预小队和深蓝中间人的调查工作失败，我们再来讨论其他，一切后果，我和詹森·西塞尔负责。”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莲见是发自内心地担忧，若是秦悟此行真的栽在了第六节点城，那便不是前锋军团损失一个精锐士兵，亦或是她失去一个强力竞争对手了......
而是一座城市的沦陷。
“你们继续在这儿盯着，一刻也不准离开。”
说罢，她在众人的注视下出了门。实际上没回去休息，而是从蜂巢拿上了刀，出了总部。
亲自支援，比什么都安心。
不成器的天才多了去了，要是死在别的编队的任务里，还败坏了第一编队的名声。
“你最好祈祷自己别那么走运，还要被老娘救上一命。”
......
......
在自顾自地默念中，秦悟已经起身，朝刚刚划定的方向跑去。
但实际上，秦悟并不是看到了那片区域里的情况，恰恰相反，那是他完全看不到的地方。
迷雾，一团迷雾。
蔡不卦跟了一段路，愈发觉得老大走的这条路诡异起来。
身体有些轻微的颤抖，他紧张地观察着老大的表情和状态。
楼房与楼房之间的小鹿污秽不堪，奔跑建，他已经能感受到周围变得越来越暗，四处窜动的黑雾，已涌到了他们头顶正上方，如同一条条黑色的蟒蛇般，时刻准备扑向自己的猎物。
但以目前对黑雾的认知，他们不具有智慧，二人迅速跑过，头顶上方的黑雾便汩汩向下奔袭。
蔡不卦猛地向侧边躲闪，自胸部以上完全向后倒去，看起来略显狼狈。
不过这个动作，让他以最快的速度躲开了头顶上方的第一波攻势。
忽明忽灭的光线之下，黑雾正在一点点向下聚合。
秦悟当即一刀砍了上去。
砰！
不停获取信息的深红眼瞳此时已然一片血红，精准判断力能让他做出最正确、最快的动作。
几乎是同一时间，雾气有形地颠动了一下，左摇右晃地冲进灰暗的小路里。
哒，哒，哒......
中断。
不出所料，通讯在这一刻直接断联。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铿锵的撞击声。
这一刀拼上了全力，但那看似支离破碎的黑雾体，拼命挣扎了起来，瞬间向蔡不卦冲去！
黑雾体与长刀对撞，并没有谁占了下风，秦悟只求将它的注意力拉回到自己身上。雾团在空中和地面反复窜跳，视同攻击，然后后撤，再前扑，直接将蔡不卦和秦悟完全隔开。
“你，回去叫人支援！”
下一瞬间，头顶上侧的两栋楼体开始颤动，灰尘扑簌簌地落下来。
一次次袭击，黑雾体始终未能如愿地吞噬掉自己的猎物，而秦悟也敏锐地发觉，对方是盯上了自己那颗蓬勃而有力的内核——
心脏。
突然，迷蒙的雾气之中。
“铿铿铿铿......”
一柄闪烁着银光的战刀穿破黑雾急速而来，完全出乎蔡不卦的意料。
聚力，出刀，斩！
来回之间，秦悟闪身而过，剑刃的寒光凛冽，长刀骤然向前斩去，双臂加上整个上半身的力量自下而上，一击抡斩爆发。
铿！
黑雾忽然间在半空中裂成两半，场景诡异而又可怕。
经此一斩，整个楼道里的光线也随之亮了几分。秦悟迅速向后撤退，以自身速度的极限避开溅射而出的黑雾体液。
在这急切之时，他心里却突然响起了那个节奏。
“哒”，“哒”，“哒”，“哒”......
大概过去了四十五秒。
秦悟的后背已然被汗水浸透。
深红眼瞳给他带来的优势极大，但副作用也很大，他满脸满下巴都是鼻血，视线模糊再聚焦之后，蔡不卦已经消失在道路尽头了。
秦悟松了口气，走了就好......接下来的事情，这小子估计承受不住。
黑黢黢的天空之下，充满了阴冷的腐烂味道。
他手指微微颤动，轻轻给自己数着秒，这也算是他在心里模拟出联络员的读秒方式，做好一切准备，向那片自己看不到的区域走去。
走出小巷，穿过街区，重新走到正路上，鱼贯而入的人群似乎变得冷静了些许，行进速度也变慢了许多。
秦悟没有停止脚步，他知道，手指每动一下，距离大规模爆发就又近了一秒。
抬头看去，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人头，一张又一张平静之中掩藏着痛苦和无助的脸。
秦悟不知道黑雾为什么能造成这么大规模的精神侵染，但仅仅是旁观，便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他喘不上气。
努力压抑着情绪，秦悟再次通过深红眼瞳去看。
心跳的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手指的颤动。
好在，他没乱。
“五号大街821号。”
“C区。”
“烂尾楼，背面......”
在反复确认过周围之后，秦悟发力，一点点加快自己奔跑的速度。因为有黑雾探测器的效果，他的感受再放大，对身体的感受也更加直观，随时随地能感觉到自己能跑多快，剩余多少体能，等等。
再加上敏锐的红眼，他每个动作都在计算之中。
随着速度增快，秦悟冲向迷蒙的雾海之中，越往前跑，潮湿阴冷的气息就越重，特别是到达楼前的时候，大楼正面的墙体已经完全发黑，雾气从窗口氤氲而出，说不上来的毛骨悚然。
楼门被塞得密密麻麻，一时间分不清他们究竟是要挤进去，还是刚刚从楼里“诞生”出来的。
是的，场面像是昆虫的母巢，每一个被母体操控的生物，都逃不过这股强大的力量。
侦预小队的士兵也在，无法恢复意识，状态似乎比普通人更差......数以千计的目标点之中，秦悟发现了他们，已是强弩之末。
头顶之上，黑雾降临，将秦悟反衬得像一个渺小的蚂蚁。
在那栋烂尾楼的背面，一团团雾气如同一个个被戳破的脓包，附着在墙体之上，哗啦啦地从楼梯框架上剥落，沥青状的黑雾体液顺着砖块流淌下来，偶尔还会冒出几个粘稠的泡泡。
一路走去，地上是无数滑腻的残浆，喷溅在地面上，湿哒哒的，变成褐红色的浓浆泡沫。
因为离的太近了，黑气几乎是顺着秦悟的脚边，朝正门的人群肆意涌动。
“哒”，“哒”，“哒”......
一秒，两秒，三秒......
秦悟一步步走向楼后。
楼体塌陷了一大半，从下方看，如同一座矗立在城市中的巨大坟墓。
黑雾的深处，似乎有一双眼睛，正默默注视着面前的人类。
一双同样血红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