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最后的映像
午休时间一过，基地便将外墙的幕布全部放了下来，对全体人员进行机体感染度检测。
从其他节点城上报的情况来看，第六节点城的黑雾暂时没有扩散到其他区域，但城内已经有四片街区失联，城市管理厅通讯中断，实时地图检测信号显示该处地形破败不堪，全然沦陷。
蜂巢中的地图上，事发地区如同一片死寂的迷雾，代表城市的亮点全部熄灭。
调查编队传来最新消息，第六节点城外的暴动基本得到了控制，贮备军小队配合布控，除了深蓝中间人的调查工作暂停以外，其他部门已经完全动员了起来，再次从城市周围向内进行深度排查。
“所以您刚才去见过军团长了？他有没有说过什么，比如......杀人要偿命之类的话啊？”
蔡不卦已经有点战战兢兢的了，毕竟在他的印象里，他们这次惹下了不小的麻烦，任务失败变相害死了数百人的性命，在这个新兵的心里，是付不起的责任。
虽说是从一线回来，赢得过内心的恐惧，但赢不过周围的环境。大多数士兵的心理防线已经坍塌了，也很快就倒下了......现在前锋军团的气氛很低迷，全靠老兵鼓舞着，死撑着。
“当然没有。”秦悟用最干脆的语气说道：“让你偿命，还少了个调查人员，得不偿失。”
“起码心里多少能有点安慰吧！当时的情况，任谁来也没办法啊，谁能知道那些人是冲什么去的，拦都拦不住！咱们的通讯技术，在黑雾里根本没用......”
意犹未尽地顿住，蔡不卦还是有些不甘。
要是自己没拖后腿，在路上少耽误点时间，说不定他们能赶在人群聚集之前赶到。
“还有机会的。”
秦悟转头示意他安心，随即解释道：“之前实际已经是提示了，只是我们没人能正视事态的严重性。童军团长还表扬了你，取消了你的器械禁令。”
“啊......真的啊？”蔡不卦愣了愣，叹了口气道：“只是现在总队长终止了调查计划，我下次摸到枪，说不定就是下个月了。”
秦悟仔细想了一下，语气很官方：“是应该谨慎规划，尽可能避免人员牺牲。”
少年点点头，语气突然变得很感性：“也对，大家其实都很怕这种事的。”
秦悟心里稍微揪紧，不免想起了暂时离队的吉良教官，心情有些复杂。同样也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前锋军团几天，就接手了一个比自己还嫩的新兵蛋子。
“另外呢，我在上次调查的过程之中，也遇到了另外一件事。”
秦悟措了措辞，继续道：“你知道下面的节点城里有的是活干吧？比如悬赏令，和黑雾猎手。”
“哦......”
蔡不卦点头答应着，“老大之前不就是干这个的？”
“啊......对，”秦悟突然有种被彻底看透的感觉，只好道：“所以我还是得去办件事情，必须，再亲自回去一趟。”
蔡不卦的好奇心猛地被挑了起来，“那能带我去吗？”
秦悟苦笑了一下，心想若是早知道第六节点城会出这么大的事，当时便不揽那单悬赏令了。
悬赏体系是十分残酷的，其最大的优先级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自愿拿命赔买卖。
对于秦悟这样出身底层的贫民来说，生死之间的事无比重要，规则下的所谓“自愿”和“双向选择”，也根深蒂固，无权更改。
所以即便现在又前锋军团傍身，他也先是“中间人”，再是“深蓝”，想摆脱到之前的思维有点困难。
其实他完全有权力上报，上头会给深蓝中间人安排随行调查士兵，组成一支至少三人的特别小队。悬赏令转化为调查任务，最终归档为级别较低的特殊事件。
此外，最重要的悬赏金，也只是编外的一点小奖励。
不过一般没人会赚这些外快，一来是军团的训练时间规划严密，外出时间不宽裕，二来，是需要拥有绝对的实力、人脉、经验、团队......
“要是我跟着，老大就不是自己一个人去了，这样能名正言顺地归档，对吧对吧。”
秦悟没立刻否定，反而是问道：“你在那边有熟人吗？说得上话，比较能混得开的。”
他想着蔡不卦的性格就属于自来熟那种，如果有朋友，会办事很多。
蔡不卦略微一想，说道：“第六节点城......没有，那边地儿可太偏了，我上次才第一次去。其实你该找总队长问问的，他可是哪里都有人脉，过命的交情，借钱都不指望还的。”
说着，他猛地一愣，声音紧张的发颤：“这，老大糊涂啊！”旋即压低声音，整个神情也活泛了起来，“一个悬赏令而已，您不会想托关系进去吧？”
最后这句话落到耳边，是警告式的夸张语气，透着一半失望和一半无奈。
秦悟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小蔡的脑回路，总能联想到一些奇怪的地方去。
不过这次大规模黑雾暴动，的确有太多事情需要严密排查和善后。影响最大的就是节点城中的城民，清理工作开展难度很大。
那些药剂极大概率会在这时候冒头，外面的调查人员进不来，此时若是在城内公开销售，绝对会是一笔大买卖。
秦悟心里想着，倒觉得这件事有必要向上级汇报一下。
“老大，侦预小队托我给你捎了东西。”蔡不卦只好打破沉默，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档案袋，“里面是这几次任务拍摄的照片，刚从分析科那边拿来。”
秦悟连忙接过信封，这正是他现在需要的东西，能重新回忆起前几次任务的现场情况。
档案袋里有几份资料，都是复印件，粗略看过一遍，他直接去看照片。
除了上次和化验科的女工作人员合拍的照片外，都是在任务现场拍摄的样本采样和人员合影。
虽然场景是污秽不堪的，但画面还算清晰。
其中有几张接近仰拍的独特视角，应该是同探测器画面直接截取出来的，分析人员用记号笔勾勒出了黑雾体的大致形状，并在相纸右上角做了编号。
前锋军团惯用的拍照方式，是给现场一处处残留物拍特写，大环境往往只会在清场前，和所有工作完成之后拍摄一次，其实很不利于分析整体情况。
不过好在摄像人员的拍摄手法很熟练，详细记录了每个样本的状态，秦悟在相片中找到了几张具有代表性的相片，完整记录了黑雾残渣的蒸腾过程。
秦悟急忙来到蜂巢正中的大方桌上，按照自己的想法，将相片一张一张摆开，分组，排序。
有关黑雾残渣从具有活性到完全坏死的微妙变化，秦悟一早就有发现，只是凭记忆很难形容，也无法向军团汇报，如果能借图片展现出来那最好。可惜，再往后就再也没找到类似的组图了，只是摄像者的无心之举，他心里不免升腾起小小的失望。
“老大，这些相片......”
蔡不卦想插话，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秦悟的做事风格，跟他新兵期的长官差距很大，很多判断和操作，都有点超过新兵的理解范畴了。
不过他确信，总队长派来的新老大，一定有自己的依据，有自己的验证方法。
借秦悟摆照片的空档，蔡不卦浏览着那份只有两页纸的文件，描述很敷衍，隐藏意思，其实就是没什么特别发现。
以往，调查会率先关注黑雾的暴动点、杀伤性，零号病原体的状态，至于地上的残渣早晚会蒸腾消失，所以在清理过程中，很少会有人一直盯着看。
将这些照片重新分类后，秦悟掐着腰，招呼蔡不卦过来。
三次任务，每个现场前后变化的横向对比，变得清晰明了了起来。
“为什么这么排啊，有什么特殊含义吗？”终于忍不住好奇，蔡不卦开口问道。
“看不出吗？”秦悟倒也不奇怪，在普通士兵眼里，画面真的是雾蒙蒙一片，就是盯着看上一个小时，也分析不出什么头绪来。
“横着看，对比一下，看看跟之前有没有什么区别。”
蔡不卦反复看，越看越有些为难，只好猜道：“老大应该是找到一些规律了，它们在每个任务里都会表现出来的规律。”
“不过......这些不都是垃圾吗？难道有用的东西，都在清扫过程中浪费掉了？”
秦悟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有没有研究价值，但是你看。”
说罢，他指着第一次，在地沟中拍摄的任务照片。
这是诸多照片之中最模糊的一张，雾气团在图片左上方，有些微向外扩散的趋势。而地沟的路面上有很多残渣，正在向天空中升腾。
“能看出这些黑雾的浓度不一样吗？这部分比较浓的还具有活性。不管里面有没有尚且活着的人类，当它们需要挪动位置的时候，都会变成这样......”
秦悟取来另外一张照片，场景看起来像是第六节点城，独特的视角，很明显能看出是探测器录像中截取出来的画面。
现场的情况混乱无序、一切发生的快速而激烈，人群拥挤着向前，仿佛蒙在一层雾里，在画面中模糊成一片。
秦悟将两张照片拿到蔡不卦眼前，问道：“看得出来了吗？”
蔡不卦摇摇头。
秦悟很有耐心，再拿来了几张照片。
第三张，雾气在溃散，向周围氤氲开来，模糊成一片暗灰色。
第四张来自工厂厂房，死去的雾鬼正在蒸腾，躯壳像是被抽空，剥离。
第五张，担架上的女中间人尸体，黑乎乎一片，但大约只有一米来长，半张床大小，比生前小了好几圈。
“现在看得出来了吗？”
第六张，第七张......一张张图片拿到面前，再不具观察力的人也能看出些端倪了。
“看得出了。”蔡不卦吞了口唾沫，指着图片，冷声道：“其实雾鬼病人死去也会变成渣滓，对吧？人类和黑雾的内核，是有联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