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庸俗之人的鉴定标准
照我看来,智力平庸、眼界有限、缺乏精神需求的人,可称之为“菲利斯特人”,这一表述源于德语,曾是各大学中使用的俚语,随后被更宽泛地用于指代被缪斯女神抛弃的人[54],也就是“庸俗之辈”。从更高一层的意义来理解,这个词可以用来形容那些总是专注于虚假现实的人们。但由于这一定义显得深奥,不易为大众所理解,因此它在这篇面向大众的文章中并不适用。第一个定义显然更易阐释,它能够呈现出庸俗之辈的本质和根源——所谓“庸俗之辈”就是没有精神需求的人,并由此进一步引申出其个人形象:首先他缺乏智力乐趣,因为如前所述,人若缺乏真实的需求,便得不到真正的快乐。
庸俗之徒本身对知识和真理缺乏兴趣,对与之相关的真正的美也毫无渴求。若这类乐趣是一种时尚,或者有权威命令,他会迫不得已去关注它们,但却是极尽敷衍。他真正的欢愉是感官享乐,并认为这些能够弥补其他快乐的缺失。对他而言,生蚝与香槟便是人间极乐,他的人生目标是追求带来肉体享受的事物,若这些事让他忙碌不已,他反倒会感到幸福。
如果一个人生来富贵,能轻而易举地得到物质享受,他难免会感到无聊,但他亦有让人眼花缭乱的应对之策,比如打球、看戏、宴会、打牌、赌博、骑马、追逐女色、喝酒、旅行等,但这些并不能帮他摆脱无聊,因为他没有精神上的需求,也就难有精神上的快乐。
庸俗之徒的特征便是麻木无趣,缺乏人生的重心,这与动物相似。没有任何事物能让他感到快乐、兴奋或产生浓厚兴趣,因为感官享乐总是稍纵即逝,而他对社交也很快感到厌倦,甚至对打牌都觉得腻烦。还好,虚荣心带来的快乐仍得以保留,他们要么为自己在财富、地位以及权势等方面的优越感而沾沾自喜,要么去巴结拥有这些东西的人,好让自己脸上沾光——英国人称之为势利小人。
就庸俗之徒的本质而言,他没有精神需求,只有肉体需求,所以只会结交能帮助他满足肉体需求的人。他对自己要交往的人最无期待的便是思想方面的能力。不仅如此,若他碰巧遇到聪慧之人,反而会产生反感甚至憎恶之情,因为除了自卑带来的不适感,他心中还会产生一种隐秘的妒忌——连他自己也会小心翼翼地否认其存在。尽管如此,这种嫉妒之情偶尔会发展成一种隐秘的怨恨。
即便如此,他依然对卓越的精神思想缺乏向往和尊敬,只会继续追逐地位、财富、权力和影响力,将它们视为这世上唯一的真正优势,且他亦希望自己能在这些方面长袖善舞。这一切皆缘于他缺乏精神需求。所有庸俗之徒的巨大痛苦在于他们对思想毫无兴趣,并为了避免无聊,他们只能不断去现实中寻找安慰。然而,现实要么是不尽如人意(现实的快乐总有穷尽之时),要么便是危险重重,暗藏祸端。然而,思维的世界却是浩瀚无边又宁静祥和,远离一切人间愁苦。(在关于个人天赋、品质如何影响幸福的讨论中,我主要探讨了人类生理与智力的本质。关于道德对幸福的直接与间接影响的论述,大家可以参考我的获奖论文《道德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