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俭
陆绩
【原文】
吴陆绩为郁林郡守，罢秩①，泛海②而归。不载宝货，舟轻，用巨石重之。人号“郁林石”。（出《传载》）
【注释】
①罢秩：指罢官。
②泛海：走海路，在海上坐船。
【译文】
吴国的陆绩为郁林太守，被罢官后，坐船渡海回家。没有载着财宝，船太轻，就用大石头压船。人们把这块石头叫作“郁林石”。
齐明帝
【原文】
齐明帝尝饮食，捉竹箸，谓卫尉应昭光曰：“卿解我用竹箸意否？”答曰：“昔夏禹衣恶①，往诰流言。象箸豢腴②，先哲垂诫。今睿情冲素，还风反古③。太平之迹，唯竹箸而已。”（出《谈薮》）
【注释】
①衣恶：穿得差。
②豢腴：指珍肴美馔。
③还风反古：发扬古代遗风。反，同“返”。
【译文】
齐明帝一次吃饭时，手里拿着竹筷子，对卫尉应昭光说：“爱卿，你明白我用竹筷子的意思吗？”应昭光回答说：“当初夏禹的衣服不好，人们流言纷纷。他说，用象牙筷子，吃珍肴美馔，会使生活腐化。这是先贤圣哲对后人的告诫。如今皇帝您情怀简淡，发扬古代遗风。这太平盛世的迹象，就体现在竹筷子上。”
崔光
【原文】
后魏自太和迁都之后，国家殷富，库藏盈溢，钱绢露积于廊庑①间，不可校数②。太后赐百官负绢，任意自量，朝臣莫不称力而去。唯章武王融与陈留侯李崇负绢过任，蹶倒伤踝。太后即不与之，令其空出。时人笑焉。侍中崔光止取两匹。太后问曰：“侍中何少？”对曰：“臣有两手，唯堪两匹，所获多矣。”朝贵服其清廉。（出《洛阳伽蓝记》）
【注释】
①廊庑：堂前的廊屋。
②校数：数计。
【译文】
北魏自从在太和年间迁都以后，国家丰盛富足，国库里的东西多得溢出来，钱和绢匹露天地堆积在走廊和房屋之间，多得都数不清楚。太后让文武百官背绢回家，任凭他们自己拿。官员们都合着自己的力气背绢离开，只有章武王融与陈留侯李崇背的绢布太多，摔倒伤了脚踝。太后就不给他们绢了，让他们空手出去，当时的人都笑话他们。侍中崔光只拿了两匹绢，太后问他：“侍中你怎么拿这样少？”崔光回答说：“我有两只手，只够拿两匹，这已经够多了。”朝臣勋贵都佩服他清廉。
卢怀慎
【原文】
唐卢怀慎，清慎贞素，不营资产。器用屋室，皆极俭陋。既贵，妻孥①不免饥寒。而于故人亲戚，散施甚厚。为黄门侍郎，在东都掌选事，奉身之具，才一布囊耳。后为黄门监，兼吏部尚书。卧病既久，宋璟、卢从愿常相与访焉。怀慎卧于弊箦②单席，门无帘箔，每风雨至，则以席蔽焉。常器重璟及从愿，见之甚喜，留连永日，命设食。有蒸豆两瓯，菜数茎而已。此外翛然无办。因持二人手谓曰：“二公当出入为藩辅③，圣上求理甚切，然享国岁久，近者稍倦于勤，当有小人乘此而进。君其志之。”不数日而终。疾既笃，因手疏荐宋景、卢从愿、李杰、李朝隐。上览其表，益加悼惜。既殁，家无留储，唯苍头④自鬻，以给丧事。上因校猎于城南，望墟落间，环堵⑤卑陋，其家若有所营，因驰使问焉。还白：怀慎大祥，方设斋会。上因为罢猎。悯其贫匮，即以缣帛⑥赠之。（出《明皇杂录》）
又云：卢怀慎无疾暴卒。夫人崔氏，止其儿女号哭。曰：“公命未尽，我得知之。公清俭而洁廉，蹇进而谦退。四方赂遗，毫发不留。与张说同时为相，今纳货山积，其人尚在。而奢俭之报，岂虚也哉。”及宵分，公复生。左右以夫人之言启陈。怀慎曰：“理固不同。冥司有三十炉。日夕为说鼓铸横财。我无一焉，恶可并哉！”言讫复绝。（出《独异志》）
【注释】
①妻孥（qī nú）：指妻子和儿女。
②箦（zé）：床席。
③藩辅：此处比喻卫国的重臣。
④苍头：指奴仆。
⑤环堵：四周环着每面一方丈的土墙。形容狭小、简陋的居室。
⑥缣帛：古代一种质地细薄的丝织品。
【译文】
唐朝的卢怀慎，为人清廉，行事谨慎，不置办资产。他家的生活用品和住宅都非常简陋。他身份虽高，妻子儿女仍然不免挨饿受冻。但是他对朋友亲戚却非常大方，发散给他们很多财物。他任黄门侍郎，在东都负责选拔官吏，随身行李只是一个布袋子。后来他担任黄门监，兼吏部尚书。病卧在床很久，宋璟和卢从愿经常去探望他。卢怀慎躺在破破的单床席上，门上连个帘子也没有，遇到刮风下雨，就用席子遮挡一下。卢怀慎平常很器重宋璟和卢从愿，看到他们来了，心里很高兴，留他们呆了一整天，并让人准备饭菜。只有两瓦盆蒸豆和几根青菜，此外什么也没有。他握着两个人的手说：“你们两个人一定会做高官，治理国家，圣上寻求人才和治理国家的心情很急切。但是统治的时间长了，皇帝身边的大臣就会有所懈怠，这时就会有小人乘机接近皇帝，你们要记住啊。”没几天，卢怀慎去世。他病危的时候，曾经亲手写了一个奏疏，向皇帝推荐宋璟、卢从愿、李杰和李朝隐。皇帝看了他的奏表，越发哀悼惋惜。他死去后，家里没有积蓄，只有一个老仆自己做了一锅粥，给办理丧事的人吃。皇帝到城南打猎，望见村子里有一处破旧的房屋，这家人似乎正在办什么仪式，就派人骑马去询问。那人回来说：“那里在举行怀念卢怀慎的祭礼，正在吃斋饭。”皇帝因此停止了打猎，怜悯他贫穷，送他家一些缣帛。
另一种说法是：卢怀慎无病突然死去，夫人崔氏不让儿女哭泣，说：“你们的父亲没死，我知道。卢公清正廉洁，不争名利，为人谦让。各地赠送的东西，他一点也不肯留下。他和张说同时当宰相，如今张说收受的东西堆积得像山一样，他还活着。而奢侈和勤俭的报应怎么会是假的？”到了夜间，卢怀慎又活了。左右的人把夫人的话告诉了他。卢怀慎说：“道理不一样，阴间冥司有三十座火炉，白天黑夜不间断地为张说拉着风箱铸造他收敛的横财。而没有一座是为我准备的，我的罪过已经免了。”说完又气绝身亡。
郑余庆
【原文】
郑余庆，清俭有重德。一日，忽召亲朋官数人会食，众皆惊。朝僚以故相望重，皆凌晨诣①之。至日高，余庆方出。闲话移时，诸人皆嚣然。余庆呼左右曰：“处分厨家，烂蒸去毛，莫拗折项。”诸人相顾，以为必蒸鹅鸭之类。逡巡，舁②台盘出，酱醋亦极香新。良久就餐，每人前下粟米饭一碗，蒸胡芦一枚。相国餐美，诸人强进而罢。（出《卢氏杂说》）
【注释】
①诣（yì）：到某人所在的地方；到某个地方去看人（多用于所尊敬的人）。
②舁（yú）：共同用手抬。
【译文】
郑余庆，清廉俭朴，品德高尚。有一次，他忽然请亲朋和官员数人一起吃饭，大家都很惊讶。朝堂同僚因为他的威望很高，很尊敬他，一大早就都到了。等到太阳很高了，郑余庆才出来。说了很长时间闲话，大家都沉不住气，开始喧嚣。郑余庆就叫来仆人，说：“去告诉厨师，要蒸烂去毛，别折断了脖子。”大家互相看看，觉得一定是蒸鹅鸭之类的菜。一会儿，仆人抬着台盘出来，摆好，酱和醋都极香极鲜。好一阵子才等到开饭，每个人面前一碗粟米饭，一枚蒸葫芦。宰相吃得很香，大家只好勉强吃了下去。
郑浣
【原文】
郑浣以俭素自居。尹①河南日，有从父②昆弟③之孙自覃怀来谒者，力农自赡，未尝干谒④。拜揖甚野，束带亦古。浣子之弟仆御，皆笑其疏质，而浣独怜之。问其所欲。则曰：“某为本邑，以民侍之久矣，思得承乏一尉，乃锦游乡里也。”浣然之。而浣之清誉重德，为时所归，或书于郡守，犹臂之使指也。郑孙将去前一日，召甥侄与之会食。有蒸饼，郑孙去其皮而后食之，浣大嗟怒。谓曰：“皮之与中，何以异也？仆尝病浇态⑤讹俗⑥，骄侈自奉，思得以还淳反朴，敦厚风俗。是犹怜子力田弊衣，必能知艰于稼穑，奈何嚣浮甚于五侯家绮纨乳臭儿耶？”因引手请所弃者。郑孙错愕失据，器而奉之。浣尽食之，遂揖归宾闼⑦，赠五缣而遣之。（出《阙史》）
【注释】
①尹（yǐn）：治理。
②从父：作为亲属称谓，指称祖父的亲兄弟的儿子。
③昆弟：同昆仲，指兄和弟。
④干谒：指为某种目的而求见。干：求取，追求。
⑤浇态：浮薄的世态与风气。
⑥讹俗：荒谬的习俗。
⑦宾闼：客舍。
【译文】
郑浣很重视勤俭朴素。他出任河南尹的这天，有叔父家里的兄弟的孙子从覃怀来拜谒他。这个人在家乡务农为生，没有拜见过官员，举动很是粗鄙，衣裳样式也陈旧。郑浣的儿子和仆人都嘲笑他粗俗，只有郑浣怜爱他，问他有什么愿望。他说：“我一直在家乡当小老百姓，如今想着如果能够当一个县尉，就能够穿上漂亮衣裳，在乡里到处走动了。”郑浣答应了他的要求。郑浣做官，是很重视清廉的名声和德行的，他为了办成这件事，给郡守写了一封信，这对于他就像胳膊带动手指一样运用自如，不费什么力气。就在他的孙子要去任职的前一天，郑浣把他找来，和外甥及侄子等家里人一起吃了顿饭。饭桌上有蒸饼，这个孙子吃的时候将饼皮扔掉，只吃里面的瓤，郑浣气坏了，大叹一口气，说：“饼皮和饼瓤有什么区别？我对这种病态恶俗、骄傲奢侈的生活作风向来是特别厌恶的，就想着怎么才能让人们重新变得淳朴起来，让风俗变得敦厚起来。我怜惜你出田下力，又穿着破旧的衣裳，想来是知道种田劳作的不易的，没想到你竟然比那些王侯家的穿绮罗衣裳的小子们更加喧嚣浮华。”于是他就伸手让这个人把扔掉的饼皮捡起来。这个孙子吓得够呛，将饼皮捡起来双手递给郑浣，郑浣接过来全都吃了。然后把他送回客房，送给他一些布匹，把他打发了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