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口味
倪医生缓缓把手放在画布上,犹豫着掀开了画布。
朝阳的下巴垫在柔软的枕头上,没有回头看,但她现在很想看见倪医生的表情,应该很精彩。
“怎么样?“
倪医生专注地看着这幅残损的画,很明显,上面有美工刀划出的痕迹,整张画被割裂出一个个破洞裂纹,触目惊心的裂损,“很美。“
朝阳笑了,“真的吗?“
她回头看了一眼,故作惊讶,“哎呀,我的画怎么破了。“
倪医生是个很聪明的男人,没有接她的话。
“你的腰伤好得差不多了。”他说。
“谢谢医生。”
“不用谢,要谢就谢许医生吧。”
朝阳说道,“可以把画重新盖起来吗?”
他深深皱了眉,抬手把画盖了起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也什么都没有看见。
“倪医生不想知道画是谁损坏的?”朝阳说。
这是她和许士潜的家,没有她的允许,谁敢毁了这幅画,她又这样不在意,底下的落款Zhao Yang被黑色的马克笔划了好几道。
“是谁?”
“我也不知道,回头我问问家里的佣人吧。”她不甚在意地说。
倪医生穿上了外套要走,一转脸看见朝阳光着一边的肩膀,衣服还没有穿好。
见她萎靡不振,他叹了气,说,“你节哀,这是意外,你还很年轻,不用我多说,孩子还会再有。”
如果不是他提醒,朝阳险些要忘了,她从地铁台阶上跌落下来,不止伤到了腰椎,还弄丢了那个孩子。
她自嘲一笑,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她腿上都是血,衣服都沾湿了,她那么痛,痛彻心扉,怎么会忘记。
朝阳想要遗忘,可她发现自己睡了这么些天也忘不了。
倪医生还想再劝,朝阳却已经打断他,“你喜欢喝亚历山大。”
倪医生的脸色微变,眼睫飞快眨了五六次,看不透朝阳的心思了。
朝阳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原来一开始她就不该靠近许士潜。
她不痛快,别人也别想好过,“亚历山大是很多女孩都喜欢的,倪医生也喜欢,真是奇怪。”她见到许士潜的那一天,就是这个男人下来让她调一杯亚历山大,她没有忘记,有关于许士潜的,她总能记得清楚。
“个人口味不同罢了。”倪医生接招。
“倪医生还记得我们在酒吧第一次见面?”
“记得,你调酒的时候,样子很美。”他真诚。
朝阳明白不该把气撒在他身上,但他一定不是无辜者。
同时她也想比较普拉达娜和他的攻击力谁更胜一筹,“许士潜和你,谁主沉浮?”
倪医生这会儿倒是冷静了,“朝阳……你比士潜想得要聪明一些,他小看你了。”
他打开了卧室的窗,秋天的冷风灌进来,朝阳的手臂冻得发青,她向着被窝里瑟缩。
“我奉劝你一句,你嫁给他,得到了你想要的,你那个嗜酒滥赌的妈妈,还有你的弟弟妹妹,都过得很好,这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窗户纸不戳破,所有人都能维持现状。“
朝阳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相机是许士潜留在薜荔别墅花房的,是不是?”
“我不清楚。”他说。
“他让你来看我,应该是很信任你,你怎么会不清楚?”
那个装满真相和罪恶的相机,潘多拉魔盒似的东西,她放出了恶魔,恶魔又缠住了她的心,搅和她难以入眠。
“但至少你知道相机的事。”她说。
“我知道,但华小姐不知道相机,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从地铁台阶上跌下来受伤,这件事士潜应该也不想让她知道,你要是乖一点,肯定知道怎么做。”
朝阳苦笑,“怎么做?”
“你要我毁了那个相机。不,是许士潜想要我毁了那个相机。奇怪,既然是他想给我看,又为什么要我毁了?怕普拉达娜知道他做了什么?笑话!”
她有预感,那段长达五分钟的视频将会成为朝阳此生的噩梦,她还记得自己从地铁的台阶上摔下去的时候,相机里两个人是多么亲密。
普拉达娜戴着许士潜常戴的那只手表,全身上下,除了那只表,再无外物,她见过她的身体,让人眩晕。许士潜也为她沉迷了,他追逐着她的身体,他握着她的脖颈,那样痴迷地看着她。也就是在那时,朝阳明白了,普拉达娜和那只手表一样,都是许士潜的所有物。
她为什么那么傻,相信普拉达娜所说的每一句话。
许士潜是她哥哥,也是她的男人,这是多么可怕的事实。
她是他的妻子,可她却是他的爱人。
她只是一个盾牌,他们在她身后的缠绵让她觉得恶心,只要想到肚子里还有一个小小的许士潜她就惊慌。
这个孩子,以后可能会变成朝阳母亲那样癫狂的人,也有可能会变成许士潜一样的斯文败类,这让朝阳彻底失望了,她对自己失望,对许士潜失望,也对这个世界失望。
她以为许士潜是她的救赎。
他应该是干干净净的人,他应该是伸出干燥又温暖的手拉她出泥坑的人,他身上散发着芳香,他不谙世事。
至少,他不应该算计她。
他们是夫妻。
她承认她一开始目的不纯,但她已经很努力地在爱他,想要变成能配得上他的样子,想要站在他身边和他一样发光,她想要成为他的助力,他的依靠,只要他想,她可以随时为他放弃一切。
回到原点又怎么样,她身边有许士潜,她很累的时候可以靠在许士潜怀里,因为有他,她才不想变成妈妈那种人。
她是许士潜忠实的信徒。
可是她的神却污秽不堪。
倪医生看着她失去神采的面孔,唏嘘不已,“只当是一场交易,他回家的话,你最好还像以前一样温顺。”
朝阳说是,“我是他养的宠物,怎么能不温顺呢?”
“你是不一样的。”他说。
朝阳说,“应该是有点不一样,我是他养在家里的。”
“如果你想离婚,也可以,但必须得到他同意。我再多说一句,别惹恼他,否则就是引火上身。”
朝阳感谢他,“你是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劝我?”
倪医生欲言又止。
“他伤你的时候,也像这么绝情?”
朝阳又笑了,可已经笑得背脊发痛,“你应该不会这么痛,因为你不会有孩子,你再痛,会和我一样流产吗?”
她故意戳他心口。
倪医生却已经见怪不怪,“士潜没有对不起你,希望你想明白这一点。”
朝阳打量这整座房子,眼角湿润,“他是给了我太多,我确实也不该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