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二天。

上午，气温终于升到零度以上了，清晨的空气里充满了薄凉的气息，而当彭旭将病房里的窗帘拉开的时候，周围的声音也终于再次回归了徐煜阳的大脑，徐煜阳微微的睁开了眼睛。

徐煜阳的肌肉因无法控制的运动而感到疼痛。他把眼睛拖到裂缝处，只看见一面白色的天花板。他困惑地试图移动，但直到那时他才意识到他已经换上了干净的病号服，此刻正身处于厚实的被子中，正是它帮助了他的身体恢复了所缺乏的温暖。

徐煜阳昏睡地望了望四周，而后，他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彭旭。

“你怎么样了？”彭旭在看见徐煜阳醒过来之后立刻把椅子拉近了床边，摸了摸他的额头。

徐煜阳没有说话，这不仅因为他口干的厉害、他还没有什么力气，更因为他几乎能够猜得到一旦他开口，彭旭会对他说什么。

你实在太愚蠢了！你竟然一个人去追嫌犯？！

是……是太愚蠢了……

徐煜阳想着，他的抖动的嘴角扬起一个肉眼几乎无法看到的自嘲。然后他发现这不过其他的幻觉，反而是安奕琳凑了过来，递给他一杯热水。

安奕琳是在清晨的时候过来的，她一方面是要来看看徐煜阳，另一方面她也给彭旭他们带了一些换洗的衣服和早饭。

“喝点热水，好吗？热水能帮助你更快地热身。”

徐煜阳又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皮。他感到非常痛苦。他头痛得厉害，而且精疲力竭，他真想再睡过去，但彭旭很快就发现了他的目的，他轻轻地摇着他，让他保持清醒。

随后，徐煜阳安静而缓慢的吞下了一口热水。

大概是很久没有开口了，徐煜阳的声音又干又低：“蒋凡和冯一瑶呢……”

“冯一瑶被救了，她也在医院。蒋凡他死了，他的尸体也被打捞上来了。”彭旭说。

徐煜阳的心咯噔一下。他差点将水被打翻。

“我来吧。”彭旭坐下来，将水杯凑到徐煜阳嘴边，待徐煜阳喝完水后，他认真的看向徐煜阳：“35.8度。”

“什……什么……”

“这是你最后一次量体温时的体温。虽然比起正常还偏低，但是至少比一开始的接近死尸的温度要好太多了！”

徐煜阳几乎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他的脸上不自觉的就露出了难以隐藏的恐惧。他的体温真的那么低过？看来他没有做梦，也没有出现幻觉。他真的就在死亡的边缘。

而后彭旭接着开口了，他让安奕琳暂时先离开。

“徐煜阳，”他的声音里渗透着关切，同时还有一丝严厉，徐煜阳的心不自觉的蜷缩起来。他知道自己肯定会面临严厉的批评或者嘲讽，但是他没有想到第一个人会是彭旭。

“徐煜阳，我甚至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你知道一个人去那里有多愚蠢吧？！”

果然。

徐煜阳心想，他低下了头：“我……只是……还有些疑惑，我想自己去解答……”

“那我们呢？你一个人去，你把我们当什么？！”彭旭说，他的声音提高了，脸上挤出了更加严厉的皱纹。

“对不起……”

而后，彭旭的脸色变得柔和了，他从床边的椅子上起身，直接坐到了他的病床边。

“我很高兴你做了你所做的，不然我们就会出现第三个受害者，但是你需要明白，徐煜阳，你的生命的价值并不比任何人都低！如果你认为你的生命是可以轻易牺牲的，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徐煜阳僵住了，他惊讶的瞪圆了眼睛，咬着嘴唇。他不知道彭旭怎么能看穿他的心事。

“我们差点失去你，你知道吗？”彭旭还在继续。“你掉进水里后，我们都没有办法及时赶到，幸好一个熟悉水性的警察跟着你跳入了水里。当他终于浮出水面的时候，你那么的……安静。那个警察和医生给你做了心肺复苏，即使你咳出了水，你也几乎没有生命迹象。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严重的体温过低！即使是那个警察，他肯定有轻度体温过低的症状，后来他也接受了治疗。当你终于再次颤抖起来的时候，我们几乎要，几乎要……徐煜阳，你不能这么'自私'！你有没有想过特意把你调过来的我该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你还没有调查清楚的张松柏的自杀案该怎么办？”

徐煜阳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闭上眼，缓了好久，他的嘴里才又轻轻的吐出了一句“对不起”。

徐煜阳低着头，两人一时间都没有再说话。

彭旭看着徐煜阳，过了好一会，彭旭的脸色才彻底由怒为安。他握了握徐煜阳的手，轻轻的叹了口气。

“答应我，今后千万不要在做类似的傻事了！今天什么都不要做，什么也不要想，好好休息，一会我要回警局作报告，晚一点赵帅恒和宁妍会来接你出院。”

徐煜阳点了点头，但是忽然，他就提取到了彭旭刚才话中的最后的一句。

“等等，彭队，您说谁？”

“赵帅恒和宁妍。”

赵帅恒……

徐煜阳知道他肯定不是自愿的，任务罢了，“但是……宁妍……”徐煜阳微微背过了些脸，诧异的转向了彭旭：“她怎么会来？还有昨天，她又怎么会在车里？”

彭旭摇了摇头，但是脸上却第一次浮现了一丝轻松的、似是而非的微笑，随意的说道：“昨天是巧合罢了，而今天，我只是听赵帅恒说的她要来的，而且她说什么之前有误会，她很抱歉之类的，所以她还帮你把衬衣和领带洗干净了说要给你带过来。”

徐煜阳更惊讶了。

如果说宁妍只是巧合的话，他还能理解，但是彭队说，她竟然还帮他把自己的衣服都给洗好了，带过来了……？！

为什么？！

*

中午的时候，赵帅恒和宁妍果然过来了。

徐煜阳其实并不希望见到赵帅恒的，因为他几乎能够想象得到他会怎么嘲笑他，但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次，他一句多余的讽刺也没有，只是忙前忙后的准备他出院的事。

此外，宁妍也跟着赵帅恒来了，她穿着漂亮的粉色大衣，整个人充满了少见的少女感，她不仅帮他把衣服和领带洗干净、烘干了，她还在他身边不停的帮他收拾东西，他好几次都想插手，也都被她拒绝了，这让徐煜阳十分尴尬。

“那个……谢谢你……其实……你不用做这些的……”

宁妍本想忍着不和他说话的，但是一听到徐煜阳的声音，看到他的样子，她就绷不住了，那感觉好像是自己欺负了他似的，再加上自己之前确实也误会了徐煜阳，她还一直没有对他道歉，这也让她想生气也没有了缘由。

“我，我想借此机会给你说声抱歉，我之前对你有些……态度不好。”宁妍说，“但是，我也希望你知道，我也有些生你的气。”

“生我的气……？为什么……？”

“为什么？！”宁妍不可思议的看向徐煜阳，惊讶道：“你还想问为什么？你不觉得你真的太冒险了吗？！……我不是警察，但是我都知道这样不妥，昨天我们的每一个人都快被你吓死了……！你还问我为什么生气？！”

徐煜阳下意识的舔了一下嘴片，他忽然就更困惑了。因为如果是彭旭担心他的话，他还能理解，而宁妍……他们才不过见了几面而已，她也不知道以前的事……所以……她为什么会这么担心呢？还有昨天的那么多的电话……？

徐煜阳在大脑里思索着，他试图找到其他的宁妍可能会这样做的可能性，但是找到了最后，他却依旧什么也没有找到。他便放弃了。但是，他却依旧没有给自己留有过多的、过分的期待，他只是用干涩的嗓音对宁妍说了声对不起。

他说他确实是有些冲动了，欠缺考虑。

宁妍的所有的脾气都锤在了棉花上，明明是自己逼着人道歉的，但是徐煜阳的真说出来后，她自己反而也不好意思了，她的脸莫名其妙的就红了一点、也热了一点，她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就再次背过了身。

气氛有点松弛，又有点莫名的尴尬，而幸好就在这时，办完了手续的赵帅恒也回来了。

“手续都办好了，走吧。”赵帅恒推开了门说。

“好……那个，你刚想说什么？”徐煜阳问宁妍。

宁妍只得口干舌燥的摇了摇头，把话咽回了肚子里。“没，没什么。”

而后，他们三个人一起走出了医院。

医院外，天气暖和多了，虽然地面上还有未融化完的积雪，但是好在温度已经升上来了。医院的大厅外面也挂起了灯笼，医院内外也到处处洋溢着新年的气氛。

“你怎么样，你穿的不冷吧？”赵帅恒在取车时问徐煜阳，他走的也很慢，比以往都要慢上许多，明显是在照顾徐煜阳的速度。

徐煜阳摇了摇头。

正在过一段低洼的地段的时候，不知道是赵帅恒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期间有好几次赵帅恒都伸出了手，似乎是想搀扶一下徐煜阳，只不过每次他的手刚伸了一半就不好意思般的又缩了回去——这些小动作也都被宁妍和徐煜阳看在了眼里。尤其是徐煜阳，身为当事人，他自然第一个就感觉到了，他的内心充满了疑惑和不解，但是很快，他就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是彭队让他多照顾自己一些的吧——多照顾这个自己不喜欢的残疾人一些，所以他才会这么别扭。

徐煜阳嘴角泛起了一丝苦涩。

是啊。不过做戏而已。何必当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