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王绩（一）

绩，字无功，绛州龙门人注67，文中子通之弟也注68。年十五，游长安，谒杨素注69，一坐服其英敏，目为“神仙童子”。

隋大业末，举孝廉高第注70，除秘书正字注71。不乐在朝，辞疾，复授扬州六合县丞注72。以嗜酒妨政，时天下亦乱，遂托病风注73，轻舟夜遁。叹曰：“网罗在天，吾将安之？”乃还故乡。至唐武德中注74，诏征以前朝官待诏门下省注75。绩弟静谓绩曰：“待诏可乐否？”曰：“待诏俸薄，况萧瑟，但良酝三升，差可恋耳。”江国公闻之曰注76：“三升良酝，未足以绊王先生。”特判日给一斗。时人呼为“斗酒学士”。

贞观初，以疾罢归。河渚间有仲长子光者注77，亦隐士也，无妻子。绩爱其真，遂相近结庐，日与对酌。君有奴婢数人，多种黍注78，春秋酿酒，养凫雁注79、莳药草自供注80。以《周易》《庄》《老》置床头，无他用心也。自号“东皋子”。虽刺史谒见注81，皆不答。终于家。

性简傲，好饮酒，能尽五斗，自著《五斗先生传》。弹琴、为诗、著文，高情胜气，独步当时。撰《酒经》一卷、《酒谱》一卷，李淳风见之曰注82：“君酒家南董也注83。”及诗赋等传世注84。

译文

王绩，字无功，绛州龙门人，是文中子王通的弟弟。他十五岁时到长安游历，拜见杨素，当时所有在座的人都惊服他聪敏过人，把他看作“神仙童子”。

隋朝大业末年，王绩以优等成绩考中孝廉科，被任命为秘书省正字。他不愿在朝为官，就托病辞职，又被委任为扬州六合县丞。王绩因自己嗜好喝酒而妨碍政事，加上当时天下又乱，于是借口自己患风病严重，乘快船连夜远走高飞。他叹息说：“天空布满罗网，我能逃到哪儿去呢？”于是返回故乡。到了唐朝武德年间，皇上下诏征求人才，王绩凭原隋朝官员的身份在门下省待诏。王绩的弟弟王静问王绩说：“待诏顺心吗？”王绩答道：“待诏薪水微薄，境况冷落，不过有好酒三升，有点使人留恋。”江国公听说了这件事，说：“三升好酒，不足以留住王先生。”就特批每天发给王绩好酒一斗。当时人们都称王绩为“斗酒学士”。

贞观初年，王绩因病罢职回到故乡。河渚上有一位叫仲长子光的人，也是隐居之士，他没有妻室儿女。王绩喜欢他性情真率，就在他家附近修建房屋，每天和他在一起喝酒。王绩家雇有几个男女佣人，田里主要种黍，春秋两季酿酒，还饲养野鸭野雁，移栽药草供自己服用。他把《周易》《庄子》《老子》这三种书放在床头，对别的事没什么兴趣。他自号为“东皋子”。即使州里的刺史要来与他相见，他都不答应。他在家里去世。

王绩生性情傲慢，爱喝酒，一次能喝五斗，为自己写过一篇《五斗先生传》。他弹琴，作诗，写文章，情调高迈，气格过人，在当时无人能比。王绩著有《酒经》一卷、《酒谱》一卷。李淳风看了这两种书后说：“您真是酒家的南史、董狐啊！”王绩还有诗、赋等作品传于后世。

注67 绛州龙门人：此据两《唐书》本传。王绩好友吕才《王无功文集序》作“太原祁人”，系追溯王绩上世族望而言。绛州龙门：今山西河津。

注68 文中子通：王通，王绩之兄，王勃之祖，隋末大儒，卒后门人私谥为文中子，参见本卷（三）《王勃传》注。

注69 杨素：隋朝功臣，封越国公，任尚书左仆射；后拥立炀帝，官至司徒，改封楚国公。《隋书》有传。

注70 大业：大业（605－618）为隋炀帝年号。孝廉：此指孝悌廉洁科，隋朝科举名目之一。我国自隋代开始开科取士，逐渐取代了以往靠地方长官和士绅的推荐来选拔官员的制度。

注71 除：任命，授职。秘书：指秘书省，掌朝廷图书庋藏整理。正字：官名，正九品下阶。掌校雠典籍，刊正文章。

注72 六（lù陆）合：今属江苏。县丞：县的副长官。

注73 风：中医指病因“六淫”之一。“六淫”包括风、寒、暑、湿、燥、火。

注74 武德中：《新唐书》本传作“武德初”。

注75 待诏：诏指皇帝诏书，待诏如言候命。唐初，凡文辞经学之士及医卜等有专长者均值于翰林院，以备待诏。玄宗时待诏成为官名，称翰林待诏，负责四方表疏批答，应和文章等事。门下省：唐代中央机关之一，与中书省同掌朝廷机要，共议国政。

注76 江国公闻之：“江”前原有“待诏”二字，据《四库》本删。《新唐书》本传此处作“侍中陈叔达闻之”。江国公：即陈叔达，王通的门徒，武德四年拜侍中，五年进封江国公，两《唐书》有传。

注77 河渚（zhǔ主）：河中渚田，即小岛上的田地。仲长子光：字不曜，洛阳人，隋唐之际隐士。王绩有《仲长先生传》。

注78 黍：谷物名。性粘，子粒供食用或酿酒。

注79 凫（fú浮）：野鸭。

注80 莳（shì士）：移栽。

注81 刺史：唐代州长官，管辖数县。按：据吕才《序》，杜松之、崔善继相继为本州刺史，皆欲见王绩，王绩皆不见。

注82 李淳风：唐贞观年间任太史丞，为唐初著名天文历算家，两《唐书》有传。

注83 南董：春秋时齐国史官南史和晋国史官董狐的合称，二人都以直笔不讳被誉为良史。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史传》：“辞宗丘明，直归南董。”后来把记载详细可靠的文字也叫作南董。

注84 及诗赋等传世：《新唐书·艺文志》四将王绩误作王，《宋史·艺文志》七误作王续，均著录其集五卷。宋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卷四上著录王绩《东皋子集》五卷。元代以后其集多为三卷本传世，当系明人辑录。今国家图书馆尚存清抄《王无功文集》五卷本一种。《全唐诗》存王绩诗一卷，《全唐诗外编》及《全唐诗续拾》补诗六十九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