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象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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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统论上

《易》之为书,由汉以来,解者甚众,各是其是,为说纷然,以其所主不同故也。余尝类而别之,大抵其义例十有二:一曰以理论易,二曰以象论易,三曰以变论易,四曰以占论易,五曰以数论易,六曰以律论易,七曰以历论易,八曰以术论易,九曰以事论易,十曰以心论易,十一曰以老论易,十二曰以释论易。

以理论易者,若胡安定、程伊川、张横渠是也,然皆莫如程子之精且详,但既详于论理,则略于论象焉,故伊川自谓止说得七分,正以是也。

以象论易者,若李鼎祚(唐中后期四川资中人)、朱子发、郑少梅是也。然鼎祚《集解》则失于泥,子发《集传》则伤于巧,郑少梅则又别成一家而失之杂。以三家言之,子发为最胜,但于卦变止用三爻,既有未通,且牵合子云《太玄》并阴阳家之术数,不免失之冗焉。

以变论易者,若沈氏该、都氏洁是也。其说本于左氏筮易,如乾初爻变则为姤之类,沈氏既用变卦,又用变爻。若乾变卦为姤,则变爻为巽。都洁但论变卦则多以之卦取义,于本卦反略焉。夫变卦诚不可少,然爻爻以之卦言,则不通矣。

以占论易者,若朱子、蔡伯静、冯仪之是也。然朱子蔡氏专主于占,而于象之难明者尚多阙疑焉。虽《彖》言变而有所未尽焉。

以数论易者,若邵康节、张文饶、刘志行是也。夫易之生数,止于加一倍法,其蓍数止于大衍五十。若康节之说则四四而变,归于《皇极经世》,别成一家。文饶虽本康节,而又取《太玄》,及司马氏《潜虚》、卫元嵩《元包》之数,而失之杂。志行则又祖述列子一变为七、七变为九、九变为一之说,至于太初、太始、太素,与太极列而为五,杂又甚焉。

以律论易者,若郑康成注《周礼》六律六吕是也。其说以黄钟为乾初九,以大吕为坤上六,以阳爻配六律,以阴爻配六吕可也。然而泰卦不得为寅月而为辰,否卦不得为申月而为卯,则又与辟卦不同焉。

以历论易者,若京房卦气,以乾初九为子月,辟卦,以坤初六为午月辟卦是也。夫十二月卦始复终坤,论其大体可也。至若始于中孚而终于颐,每以六日七分应一侯,仅合“七日来复”一语,而于他卦无所发明。至一行之说,则又以乾历二始、二中、二终之数附会大衍,不但于易义无所取,于易数亦未尝合焉。

以术论易者,若《易林》《轨革》是也。《易林》之繇既自别成一家,而合于易,至于《轨革》,则以直年直事归之一定之数,而人事无与,可乎?

以人事论易者,若干宝、晁子止、杨延秀是也。夫以人事言,若帝乙归妹、箕子明夷之类,易固有之,干宝专以三代事,爻爻证之,多失之凿。近世晁子止又以后世事证之,亦失之拘,至诚斋虽能融化史事为己用,又不免近于举子之程文,先儒谓三百八十四爻,岂止可用于三百八十四事哉?

以心论易者,若杨敬仲、钺子是、黄景元之说是也。其学本于象山,故以本心为主。凡易之爻象大率皆归于心。夫易固圣人所以洗心,若爻爻牵合,俱以心言,则非易之本旨矣。

以老庄论易者,若王辅嗣、韩康伯、程泰之之说是也。其于易不可谓无所得,但辅嗣以形为累,韩康伯以一为无,泰之以易为通于老,则非圣门之学矣。至若魏伯阳作《参同契》,又以是为内丹之火候,虽空同道士(宋朱熹化名空同道士邹欣)尝取之,盖假易以论丹,非易之有待于彼也。

以释氏论易者,若孔颖达所引《江左义疏》所谓住内住外之空,就能就所之说,斯乃义涉于释氏,非为教于孔门是也。若唐李通玄作《华严论》,至以文殊表艮少男,而近世《语录》亦有《华严》可当艮卦之论。盖借是以明各止其所之义,非真谓其无异旨也。借此以明彼可也,以彼即此不可也。易论人事,岂彼所谓出世法哉!

夫以诸家之说论之,莫先于理,然至微者理,至著者象,言理而遗象不可也,言象而遗理不可也。故予之说易,专以因理明象为主,而参以变与数焉。象本鼎祚而兼汉上卦变,本彖辞变卦,本左氏筮占,本朱子月卦,本京房数,本大衍,而不敢徇邵张焉。虽博采兼收,而要其大归,则一揆以理。至于以事论易,以心论易,则诸家之解详矣,不待更赘也。若夫用老释之义,论周孔之经,则非儒者之学,故有所不敢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