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九十年:文学战线“普通一兵”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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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沛德谈儿童文学》自序

我涉足儿童文学评论,若从1956年在《文艺报》发表《幻想也要以真实为基础——评欧阳山的童话〈慧眼〉》一文算起,至今已达55年,也算是个老园丁了。

我一向把自己定位为儿童文学评论队伍里的散兵游勇。这就是说,我不是专门从事儿童文学研究、评论的,只是在文学组织工作岗位上,结合工作的需要,偶尔写一点有关儿童文学的评论、随笔。这其中,我多半是扮演吹鼓手的角色,为儿童文学的生存、发展摇旗呐喊,为佳作迭出、新人频现拍手叫好。

与儿童文学评论结缘,虽起始于上世纪50年代中期,但真正把自己铆在它上面并与之难解难分,却是在进入新时期我担任作协书记处书记、儿童文学委员会主任委员之后。我既然分管儿童文学工作,就义不容辞地必须与儿童文学作家、作品打交道。召开儿童文学创作会议、作品研讨会,举办儿童文学评奖,编选儿童文学年度选和年鉴,所有这些工作,都离不开对儿童文学现状的了解、研究。这样,我就无可逃遁也心甘情愿地进入儿童文学评论领域。

我还有点自知之明,在儿童文学研究、评论上,确是乏善可陈,没什么建树和成就。聊以自慰的是,在儿童文学组织工作岗位上,我和伙伴们一起,多年来还做了几件有利于推动儿童文学理论批评发展的实事:一是《文艺报·儿童文学评论》专版从1987年创刊至今,坚持办了23年,出了266期,逐渐成为当今儿童文学理论批评的重要阵地。这个专版是按照中国作协主席团1986年6月《关于改进和加强少年儿童文学工作的决议》精神创办的。创刊之初,我曾写了《窗口·桥梁·苗圃》一文;出满100期时,又写了一篇《十年辛苦不寻常》,表达了我对该刊的期望。上世纪90年代初,该刊一度陷于困境、几近停刊,我曾为之鼓与呼。编辑部同仁克服诸多困难,终于苦苦支撑了下来。如今该刊每月出三期,刊期之短,版面之多,是前所未有的。二是从第五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开始,将理论批评列入评选范围。尽管评选的结果、成效不尽如人意,评选的办法尚待改进,但设置这个奖项对鼓舞理论批评队伍的士气,促进儿童文学理论批评的发展,还是有好处的。三是从2001年开始编选《儿童文学年鉴》,我在任时共编辑、出版了6本。收入《儿童文学年鉴》的年度创作述评、理论批评述评和当年的“论文选辑”,实际上相当于一本儿童文学理论批评年度选。这为了解、研究儿童文学理论批评的现状、走向和前景,提供了一份有用的资料。

我之所以不嫌絮叨地罗列在我任内所办的上述实事,那是由于在我心目中,把这些举措落到实处,与我个人写几篇评论文章相比,其意义和价值不知要大多少倍,甚至可以说是无可比拟的。

对儿童文学理论批评,我还是有兴趣和热情的,这可能与我的个性、气质有关。评论与创作同为儿童文学的两翼,它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是值得为之奉献毕生心血、精力的。根据多年从事儿童文学评论的经历,我深切体会到,这是一项寂寞而艰辛的事业,必须潜下心来,下苦功夫,从学养、胆识、生活积累、文本阅览诸方面不断充实和提高自己,才能在评论上取得一点收获和成果。

要丰富学养。我初涉评论,是从大学时代选修许杰先生的“文艺批评”这门课,向唐弢先生主编的《文汇报·磁力》(《笔会》的前身)投稿开始的。年轻时涉猎过“车、别、杜”(车尔尼雪夫斯基、别林斯基、杜勃罗留波夫);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与《苏联文艺理论小译丛》为伴,可说是略知文学批评的一点皮毛,但缺乏多方面深厚的学术底蕴。哲学、美学、经济学、历史学、社会学、教育学、心理学等,我都只接触到一些皮毛,没有系统、深入地做过学习、研究。根基浅,底蕴薄,对作品的解读、评析,往往难免停留在表层印象上,浅尝辄止,不能深入文本的核心,揭示问题的本质。学养不够,这对从事评论的人来说,是个致命的弱点。

要厚积薄发。从事当代儿童文学评论,必须认真、仔细地阅读大量文本,经常、系统地了解、掌握儿童文学的现状和发展趋势。同时,还要关注世界儿童文学发展思潮、走向,了解、熟悉外国最新创作成果。如果对中外儿童文学历史、现状和经典作家、作品不甚了解,不能从宏观上把握儿童文学全局,又不能从横向上与世界儿童文学名著、精品参照比较,孤立地来谈一部作品或一个作家的成败得失,就很难作出科学的、富有真知灼见的美学判断。对现实生活、对少年儿童的生存状态、内心世界以及他们的阅读兴趣、鉴赏水平,也要不断地观察、体验、熟悉、了解。唯其如此,你评价一部作品的思想、艺术水平、审美价值,评述一种创作现象的是非长短,才能抓住要害,切中肯綮。对创作状况、社会现实、儿童世界的熟悉了解,都是一个长期的、日积月累的过程,必须持之以恒。积累越丰厚,就越能在评论园地里自由驰骋笔墨。

要有胆有识。对儿童文学领域的优秀作品、文学新人、新鲜事物的发现,既需要有敏锐的、睿智的目光,也需要有支持探索、创新的勇气。创作需要激情,批评同样需要激情。只有当你真正被作品所抒发的感情或主人公的遭际命运所打动,觉得有话要说,有感要发,这样的评论文章,才能表达自己真实的艺术感受,因而往往会文情并茂。如果自己面对文本无动于衷,仅仅是碍于情面,或为媒体炒作而勉强为之,写出的文章很可能是毫无激情、了无新意的评论八股。评析作品的成败得失,支持新生事物,批评不良现象,敢于思考、提出重要的或值得的创作、理论问题,都需要有敢想敢说、敢作敢为的胆量。一味唱赞歌、喷香水,或是隔靴搔痒,或是温吞水,该尖锐的不尖锐,都不是一个正直的、有作为的批评家应有的品格和风范。

在以上几个方面,我都缺乏必要的、足够的修炼和准备,因而在评论上没有多大作为。但愿我的一点心得,连同编选出的这本《束沛德谈儿童文学》能对有志于从事儿童文学评论的年轻人有所启迪。这也是一个逐渐淡出儿童文苑的老兵的心愿和期望。

2010年9月7日于北戴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