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唐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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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灼日

同年九月

长孙淹奉命出任长水。

身为太子的李承乾御马亲送,可不知为何在归程途中,向来沉稳的马儿于街边莫名受惊,害得他一脚挂足跌倾马身,伤及脚骨,从而落得个与十一公主一般无二的跛疾,且终身难愈。

而当时那名常年伴驾于太子身侧的乐人,自当也因护主不力,于唐皇盛怒之下被斩首收杀!

这乐人一死,太子性情便突然大变,行事逐渐有悖礼教,但即便是他做了将进劝的张玄素等人施以暗杀等诸事,却仍被宠爱他的唐皇护佑,不被褫夺其位。

直至来年的四月。

先因魏征临终前谏言,乃至左屯卫中郎将李安俨上表,以谏易储。

后再加之李承乾在唐皇护佑下愈发肆无忌惮,以谋害胞弟李泰在前,且再与汉王李元昌、城阳公主的驸马等人勾结,起兵生成逼宫之事而接连遭败在后。

两件谋逆之事相加,这才罪无可恕。

最终迫得唐皇再无护他之由,于朝臣凿凿烁言下,将其关以幽室。并改立当时刚年满15的晋王李治为太子。

而得之这一消息的长乐公主,也在九月之初,于突染“恶疾”未愈之下,郁郁而终。

然而,痛失爱子、爱女的唐皇根本来不及多加以示悲恸,就草草下达了一道口谕,以此大赦天下。

随后便再度致力于邻国高丽、新罗等地相战的周旋之中。

而因此被解了禁闭的孟姜,也只是独自在诵读经书的佛龛前,再置上两盏长明烛,以示为亡去的五姊及忠仆哀悼。

至于那个与五姊长乐,太子承乾同母所出的城阳公主,孟姜则不予评置。

毕竟那自母所出的一念之仁,终是难成大事。

不久之后,便就又有了卫因尉卿薛氏一族的长子请婚一事。

为此,唐皇还特地招来李淳风为其占卜,加以断言。

其言下之意便是说城阳公主此番再嫁,实为君臣两家百年难得一遇的天降良缘。

随后不日里,便就奉旨成婚了。

此番一举两得之计,除了全了薛瓘年少时的心思,也将城阳之前的过往,匆匆带过.....

而那位武氏才人,也在几日后买通检校来看望她时,有隐晦地试探她对此事的看法,甚至还稍显大不敬地暗讽着,若是早知会落得如今的局面,想必那日城阳公主便就不会妇人之仁,牵连其弟李承乾也一并落入再无翻身之地。

但孟姜闻言仍做不答,只默然抄经作画,武才人见状,也懂得见势就收,继而拜别,临行前,只幽幽叹下一句:

[可见,她想要效仿其父,到底是优柔了些。]

半晌

孟姜放下手中笔墨,探手执起那碗随身婢人呈上来的药汤,望着笔下的画作恍惚出神。

不知何时,笔墨间点滴早已不似往日清雅,佛母本该屹然的善目中,竟多了几分煞气......

而后闰六月间。

归顺大唐的胡人将领契苾何力,遭铁勒诸部薛延陀的真珠可汗俘虏一事,又在朝堂之上掀起波澜。

而后为换取割耳以示忠诚的难得忠将,李世民允了真珠可汗请婚之事,并且此‘王女下嫁’之计,来缓和近年来与薛延陀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

但却遭释放归来后的契苾何力极力劝阻,并献计以灵州迎亲相会来试探其心。

然而结果可想而知,真珠可汗的多疑过甚,正中其下怀,遂并未应期而至,还冻死数匹牛羊。

随后李世民便顺势以聘礼未备齐全,而借口将其婉拒。

如此,不免阖宫内外都在为这逃过一劫的王女,起初所定之人究竟是如今及笄之年的十五公主,还是那几次三番嫁不掉的十一公主而加以揣度。

便无人再去关心,这向来耿直不懂变通的契苾何力,何故会在公主和亲一事上,有如此多的深谋。

当然,真珠可汗的结局,最后也正如契苾何力起先劝阻唐皇应允婚事时的预想一般,因此次多疑之心错失迎亲之事,而日日悲愤,在一年之后积郁而终.......

某一晨

进宫路上,就当孟姜的轿撵停在韦妃宫外时,武才人带着几位宫婢恰巧也正从中走出。

而那位周家子则不近不远地行在其身旁。

以他二人为首的宫仆见她,不似在紫宸殿内时那般敷衍至之。各个躬身下拜,恭敬颔首。

孟姜见状便免礼放行,抬眼望向二人时,亦是微微颔首见以回礼。

周家子见状,不知怎的,笔直的身形似有趔趄,不禁引得孟姜面纱之上的眸子多有疑色。

武氏在旁见势,只唇角悄悄牵起,抬眸看向孟姜,其意味深长之意,斐然莫名。

贵妃寝宫——

“你且看看,这本《地藏经》抄写的如何。”

韦氏内敛的眉眼视向案前的经书,任手中持着的茶盏徐徐轻漪。

坐在一旁的孟姜闻言,以为是母亲又在抄写佛经,以祈愿远在他地的阿姊、幼弟佑以平安,便依言拿起仔细拜读起来。

然而在她看到卷首的那句‘南无香云盖菩萨摩诃萨’时,不禁犹疑,似是觉察出这笔墨手法,同母亲平日所摹练的楷字有异,虽严谨工整,却隐隐透着某种峭劲,像是在哪里见过般,便言道:

“这字里行间,有几分欧阳大家的风韵.......但,竟不像是阿娘所写......”

“前日里,我摆弄花草不慎伤了手,但又不想迟了给你阿姊幼弟祈愿的日子,就委托武才人去寻一位善通书法之人,代为抄写了。”

“阿娘找人代写,何须费时寻人,差人告诉我一声便是,女儿自当........”

“初秋微寒,你伤患落疾,本是该好生将养着的,可惜你如今与陛下生有嫌隙,每日晨昏定省免不去也就罢了,又怎好再.......”

看着母亲内敛的眉眼中难藏怜惜,她欲语出的那句无妨宽慰,只化作一抹歉笑浮于嘴角。

终了,母女二人还是默然无言,只安静地坐于案旁,品读那份由人代写的张张佛经。

只是期间,韦贵妃不免在几次抬眸间,望着这唯一留在自己身侧的女儿出神。

暗忖着,望自己这为数不多的心计,能为这个名为享受皇恩,却实为多灾多难的女儿多些庇佑。

至于.....

那位周姓将军的遗子....

唯盼是个值得托付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