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新春新爱侣
子墨在办公室里没有找到陈凡,到他屋中,陈凡和团长杨磊对坐在桌前,桌上放着一盆还冒着热气的芋头。
子墨一见,便说:“真巧,我有口福了。”
杨磊说:“你是候着我们把芋头煮熟了才进来的吧,刚刚上锅,姚斌、张勇,快来,趁热吃,别尽让你们旅长独吃好吃的。”
姚斌和张勇在锅里一手拿了几个芋头,便到门口去找警卫员张衡,他们几个早已混熟了,就在院里的小木桌前坐下,一边剥吃芋头一边侃大山。他们知道首长们在屋里要谈许久,有时候到饭点了聊到要点上饭放着热了几次还没动筷,他们就在院里比手劲或练拳。张勇鼻子快嗅着嗅着发现空气里有艾草的气味,便对张衡说:“你屋里可有黑糍粑?”
张衡说:“嘿,这么多芋头还塞不住你的嘴,鼻子还真灵啊,不过你不说我还忘了呢,早上老乡们送来艾草糍粑,团长和政委分了我几个,我还没吃呢,你们就来了,等着,我去拿来。”
他起身小跑进屋去,一会拿着个笸箕出来,笸箕里垫着一张绿色的芭蕉叶,芭蕉叶上码着黑绿芬芳的艾草糍粑,旁边放了一小碗蜂蜜。
张衡把笸箕放在小木桌上,对姚斌和张勇说:“真漂亮!象油青翡翠一样,这么美的美食哪里舍得吃啊。”
张衡有些自得地说:“所以嘛,我留到现在你们也得饱眼福也得饱口福啦,香吧。”
姚斌说:“香,真香!”
张衡说:“蘸着蜂蜜吃,又香又甜又糯又韧道。”
张勇拿起一个蘸了一下蜂蜜,放入口中嚼,连说:“香、糯、甜,好吃。”
这回姚斌顾不得欣赏了,也拿了一个蘸蜂蜜吃。他们这里吃着艾草糍粑,子墨和杨磊、陈凡正在屋里商谈当前彤州的战况。
陈凡说:“现在,党在彤州城的工作转入地下,我们要守好这里的根据地,宣传、发展、教育群众,让革命的星火在上进和八角燎原,支援在城里工作的地下党同志,上进岗龙坳炮台是守住大西南的扼口,我们要把那兰、那荷、那布、香梓楠、扣步、呼叫、叫亮等等这些村屯乃至整个上进的群众都发展成革命群众,让这里成为革命的大后方。”
袁子墨说:“我们从城里撤到这里,得到了很好的休整,群众们送衣送粮让我们度过了难关,我们当然要守好地方让群众们过上安稳的生活。”
陈凡说:“你可不能只练兵,你们住的树林右边有一块平地,大约几十多亩,这可是天赐良地,你回去尽快开垦出来,这儿有三袋花生、两袋玉米、两筐芋头种,你得把它们种下地去,想想三四个月后是什么样子,收玉米后马上要种大豆,收花生后也要马上种上红薯,今年你可别再来我这儿要花生红薯了啊。”
袁子墨对杨磊诉苦说:“瞧瞧,我只吃了他两个芋头,就赶我去开荒种地,还指着我秋后给他送粮,这芋头可太贵了,吃不起啊。”
杨磊哈哈笑着说:“你才知道,我的兵都被他赶去种地去了,他这算盘在后面打得拍拍响,一个芋头他能算出一担来,你今天可来对了,把粮种领回去好好种吧。”
子墨苦了脸,带着哭腔说:“你给我这么多粮种,事先带个话给我哇,现在你让扛回去吗?”
陈凡说:“你枪林弹雨中过来的,扛这两袋粮种还扛不了了,我院里有辆板车,不过我这儿的牛和马金贵,它们要下地干活不能给拉板车,你们装上车自己拉回去,明天叫个人把板车送回来。”
子墨对杨磊说:“你瞧他抠门的,袋子、箩筐也要送回来,是吧?”
“那当然,你还得去求附近的乡亲们,让他们给你们编些箩筐和竹席,用处多得很呢,不然你再来跟老陈借,今天借明天还,有你跑的。”杨磊说。
陈凡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子墨可真服了他了,扛起一袋花生叫张勇和姚斌进来搬,等都装上车了,张勇在前面拉子墨和姚斌在后面推,走一段路停下来歇歇,换姚斌在前面拉,这样互相轮换着拉到了林中营地。子墨就给红八军战士们布置任务,首先打铁营去各村屯收集废铜烂铁,多打几把锄头砍刀;一纵队去跟老乡砍竹子,编织箩筐和竹篮、竹席等;第二和第三纵队现在就去砍树伐草;第四、第六纵队守营操练,这样每天轮换。
布置妥当,战士们便分头行动起来。姚斌和张勇进屋去找砍刀,子墨在屋角拿了一把锄头,仲书找不到砍刀和锄头,也拿了一把铲子跟上他们,张勇和姚斌悄悄拉住他走在后面,悄悄说着依依来了上进的话,一边说一边偷偷乐,子墨回过头来瞪他们,他们连忙岔开话题。
周末,何玉亭跟母亲划船到上金明江打鱼,到上金街卖鱼的时候,赁得了一袋黄豆,回到南门渡码头,想到纪常兴因为挂心韩依依无心去收黄豆,便想要把这袋黄豆送给他,便上岸往营街的纪家酱园走去。
纪常兴刚出了两缸酱油,累了坐在酱园门口,他只管做酱料,卖呢由他父亲和姨娘们卖去,母亲在家里管家,父亲放心他的手艺,他每天出了酱料就到马车行去,朝卫这段时间较忙,马车行都是他在照看。得到依依活着的消息他心稍安,但是这城里没有依依的行迹,他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那臭屁丫头和他针尖对麦芒到大,现在再没人跟吵架了。他点了一支烟,头仰向天吐出一口烟圈,暗笑:“臭丫头,你从小一天到晚舞枪弄棒的,现在又和人家真刀真枪干上了,你奏着红色的旋律去迎接黎明,可是你也活在枪林弹雨中,你叫我怎么放心?”
他掐灭了烟头,把头埋在两掌间,却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往他这边走来,他习惯这些脚步的声音,难道是有人来卖黄豆了?他甩甩头站起来,却见一个女子肩扛一个沉重的布袋冲他笑。他愣了一下,说:“玉亭,你这是——来卖黄豆的吧。”说着帮玉亭把袋子拿下。
玉亭卸了重量,喘口气说:“我今晨去打鱼,在上金街和人家兑得一袋黄豆,想到你心里牵挂着依依没心思收黄豆,怕你酱园短了黄豆,所以就给你送来,我不是来卖豆的。”
纪常兴说:“感谢你有这份心,你的黄豆我收下了,但是我还是按价算钱给你。”回头向门里喊,“阿祥,过来,把这袋黄豆拿去称一下,多少钱拿出来给玉亭。”阿祥跑出来把袋子扛进去。
玉亭说:“你太客气了。”
常兴指一指门边的长凳,示意她坐,玉亭坐下了,常兴说:“你打了一早上的鱼兑得这袋黄豆,你好心送来,我又怎能白白收受了,付出的劳动都应得到回报,你的心意我领你的黄豆我收,但我的钱你也一定要收。”
玉亭点点头,纪常兴看她红扑扑的脸庞洋溢着动人的光晕,象依依一样阳光而灵动,他喜欢勤快而又熟悉文字的女孩子,他发现她头发有一根细草叶,他替她拨了去。玉亭感激地对她笑笑,这时阿祥拿着钱和空袋子出来,常兴接过递给了玉亭,玉亭收了,对他说:“谢谢你!”
常兴说:“该是我谢你才对,傍晚你有空的话到都兴街马车行来,我炒几样小菜咱们边吃边聊,就当我酬谢你。”
“好的。”玉亭说着便走了,走出去不多远又回过头来对他笑,他笑着向她挥挥手,玉亭便一径去了。
阿祥在一边看着,嘻嘻笑着跑进去了,两个姨娘站在他家铺子前向他这边张望,他父亲佯装把酱油瓶子递给顾客,见他看过来,轻咳一声,和两个姨娘一起进铺子去了。常兴差不多要抓狂了,做什么都有他们眼线盯着,真烦!
何予把蒸熟的绿豆放进锅里拌油盐,炒成沙样,盛在盘子里,把做好的白糍粑放在绿豆沙里滚一滚,白糍粑就粘上一层鹅黄色的绿豆,看着就想流口水。滚完白糍粑,她拿起一个边吃边走出门去,院里院外一片翠绿,阳春三月万物勃发,若是依依在她定会来和她吃白糍粑,咬一口绿豆掉一手掌,吃完白糍粑手掌上还有绿豆吃。世事总在变,依依没有读完七中学,但她这一生无论在哪个方向都比她高远。她要一生安稳,依依要一生热血激扬,她向往革命却无法象依依那样敢走出去,她渴望自己拥有一颗沸腾的心,可是投入红色的汪洋她不敢,她知道象她这样的小院依依可以拥有很多座,她依恋依依却不依恋,这就是她和依依的最大不同,她爱恋纪常兴,可常兴的心都在依依身上,若她有依依一半的勇敢,常兴或许会多看她一眼,可是她豁不出去也不舍得出去,那她对常兴的爱恋只能是一厢情愿,所以自彤州城里发生大变之后,她也变得实际,她与刘海涛确立了恋爱关系。刘海涛是一个革命青年,却没有冲在最前面,只是跟在革命青年后面做一些幕后工作,这样危险就会小一些,却也实现了他们想革命也能投入了革命的愿望,这和她很配。
刘海涛父母双亡,寄养叔父家,寄人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无奈和辛酸让他渴望拥有一个自己的家,所以他投身革命,却发现革命超乎他想象的艰辛和危险,而且革命中他得不到他想要的,彤州城发生大变后他彻底退到了幕后,也许有一天他就彻底的退宿了。他在迷茫和痛苦中不知和谁倾诉,在一次放学中他和何予走在最后,两人不知不觉聊起来,越聊越投机,越聊越有共同话题,他们才知道他们是同一类人,从此他们越走越近,共担风雨人生。
何予看见绿阴夹道的小径中,一个人正往她家走来,那是她熟悉盼望的身影,她到屋檐下的水槽中洗手,去打开院门。刘海涛加快了步伐,何予笑着迎向他,他们相拥在一起,又手牵着手走进院里,关上院门,也把风雨关在院门外。
袁子墨带领将士们垦荒种地,偶而还有一两个小仗要打,还要演练士兵,一天没有闲暇的日子,便暂时把对依依的款款深情放在一边了。依依又要宣传党的政策方向和革命精神,又要教书,有仗打她也坚决要求上战场,哪里有闲暇的时间,恋爱的事她想都没想。
转眼到夏末,子墨和将士们种的花生、玉米、芋头到收成的时候了,黄澄澄的玉米、拨起来子实累累的花生、硕壮的芋头可把战士们乐坏了,这比打仗得了战利品还要让他们高兴,满仓房的玉米、花生香让他们睡梦都在笑。收了玉米赶快种黄豆,收了花生赶快种下红薯,芋头可以继续埋在土里,随吃随挖,到冬末的时候没吃完的再全部挖起来,松土开垅,小的做种子种下去,好好伺弄又得大丰收。
子墨装了一大车玉米、花生和芋头送去给陈凡,陈凡问他:“我抠门可抠得有道理?”
子墨连忙说:“应该抠门,政委目光长远,让我们自力更生,解决了粮食问题。”
陈凡带他来到偏房,指着床上码着的衣服说:“这是给你们的夏装,拿回去发给战士们。”
子墨感激地说:“我替全体指战员和战士们谢谢你们!”
陈凡说:“乡亲们在五月间打下了木棉花,做成了一批冬衣和棉被,只是现在正在夏收夏种时期,他们忙地里的活,冬衣和棉被就先放一放,等他们农时闲些了,做足量了,十一月再让你们来领。”
子墨感激地说:“谢谢政委!谢谢乡亲们!”
子墨把夏装搬上车,一再和陈凡握手称谢,便把夏装拉回营地了。
彤州县城里,韩晓月如陆兆林如愿生了个女儿,名字当然就是陆仪婷了,小仪婷刚满百日,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就盯着旁人转。纪常兴感叹:“兆林,你可别给我教养出个韩依依来。”
兆林说:“我就要她长成韩依依的样子,不过大哥,你是她干爹了,你追不了了。”
朝卫在一旁大笑起来,晓月没好气地说:“我妹妹哪能让你们拿来调侃的,兆林,都当爸了,还这么没大没小的。”说着叫玉亭到一边去商量给小仪婷过百日酒。
晓月这一抢白,他们三个男人都没了脾气,目前晓月母女为大。纪常兴和何玉亭已经定了婚,到十月中旬就要举行婚礼了,朝卫和月罗的婚期定在腊月,这一年的下半年,大家都喜气洋洋的了。
月罗问玉亭:“玉亭,你可去看过何予?她在城外住着,可安好?”
玉亭说:“何予是个有主意的人,我们班的同学刘海涛已经和她住在一起了,现在我们毕业了,他们一起在村小学任教,课后编织竹器去卖,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我们不用操心她了。”
月罗问:“那他们成亲了?”
玉亭点点头:“是的,海涛是个孤儿,寄养在叔叔家,他叔叔孩子也多,巴不得他出去,是他自己打零工挣学费来读书的,能在七中学读完书已经很幸运了,他说他叔叔婶婶的意见就是允许他自己挣钱读书,但是他父母生前的屋子得归他叔叔婶婶,他毕业后不能回去住,就等于他没有家了,而他性格内敛,独自在社会上闯荡日子肯定不会好过,何予与他是互相依偎着彼此慰籍取暖了,有感于亲人的凉薄,城里发生大变不久,许多革命志士离去,他们没有办婚酒,只是住到一起领了证,做了一桌菜自己庆祝了一下,就算是完婚了,我们也都理解也都不去叨扰,只是默默地祝福他们幸福。”
月罗感叹道:“是啊,能这样也是他们圆满了,何予和依依最要好,如今她得好归宿依依也放心了。”
说到依依,玉亭有些难过,说:“我们的婚礼,依依不能来参加了,也无法告诉她,真可惜。”
月罗说:“能活着已经是很高兴的事了,人生总有缺憾,等她能回城了,我们请她吃大餐。”
朝卫和常兴的马车行生意还不错,这几个月都是稳赚的,兆林的米粮店和船行生意也日渐兴隆。这一连串事故让他这个保安大队长做得贼精,他变得深沉少言了,想的比说的多,他也学到了林婉仪生前的长远计,在利民街买了两块地,依他的意思就是河对面跑得快。其实他是想依依若回来,她还住在利民街的屋子,那他可以多照顾她些,没有那臭屁丫头的一顿揍,他不会有今天。
金秋十月,四周一片黄灿灿的稻谷,空气中弥漫着谷香,上进人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韩依依已经习惯了村里的生活,和乡亲们打成一片,学会了裁衣缝衣,也学会了捻线织布。天连续晴了三天之后,村民们就相继收割稻谷了,依依和肖怡在缝红军帽。红色的五星缝在帽子正上方,象红色的心在跳动,这样的红五星戴在头上,总会迎来黎明的曙光。
村民们戴着斗笠分散在稻田里收割稻谷,一担一担的稻谷挑上来码在晒场里,老人们便把稻捆头对头码成两层围成一圈,然后赶着牛走在稻捆上脱稻粒,村里村外一片忙碌的身影。
这时姚斌和几个红八军护着一个担架跑进村卫生室,依依一见连忙放下针线跑去卫生室。卫生室里病床上躺着一身是血的袁子墨,依依既惊且痛,对着子墨喊:“子墨,子墨。”
姚斌带着哭腔说:“我们巡逻时发现有一伙土匪想来抢秋粮,和我们发生了枪战,打退他们的时候,冷不防他们投来一颗手榴弹,旅长推开张勇,他就倒下了,张勇说他的命是旅长换来的,他一定要守在前线。”
军医杨小雪对依依说:“赶快去采绒草来,剁碎了敷在伤口上止血,快!”
依依飞跑出去,杨小雪飞快地拿出手术刀、剪刀、纱布等,立即给子墨手术取出弹片。而皮外伤出血的时候,草药止血即快又有效。一阵忙碌之后,子墨的伤势稳定了,只是他还在昏睡,小雪给他打上了点滴。
这里张勇冲进来,扑在子墨的床前说:“旅长,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找那伙土匪拼命去。”
姚斌拍拍他说:“我们当然要找那伙土匪,陈政委说要想办法做他们的思想工作策反他们,因为这是一伙比较强悍又装备齐全的土匪,能让他们投奔到我们这边来,会增强我们队伍的力量,现在旅长抢救过来了,我们让他休息吧。”说着拉着张勇出去,又对依依说,“依依,你在这儿陪着旅长。”
张勇这时回过味,反而是他拉着姚斌快走了,依依轻轻坐到子墨床前,给他掖被子。十月,山里的天气已经渐凉了。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也有害怕的时候,她怕子墨再也醒不过来了,那她的世界就真的坍塌了,其实两颗心不一定要表白了才会靠拢,其实两个人不一定要天天在一起才会爱上,爱情就是这么奇妙,爱上了,分分合合,最终双方遇到一起了,还是没有说那三个字,但心中就有着彼此,表白只等待一个时机,时机成熟了就会有机会对他说“我爱你”,可是天若不作美,自己又不及时把握,那三个字就永远没有机会说了。依依害怕的就是这一点,她决不能让这样的机会再失去了。
稻香从窗外飘进来,这是个收获的季节,生活辛苦战斗艰难,可是一季的耕种自然却依然给予丰厚的回馈,所以希望永远在,只要有付出就会有收获,希望燃起激情,红色的革命一定会获得胜利。依依伸手去握子墨的手,他的手凉凉的,她握紧他的手把温度送给他,让他的手也渐渐有了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