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十七. 满月 2

洛英劈开珀珠，一手举灯，一手拿起那一段龙骨细细端详，一旁曹婉儿好奇凑上前，“法师，这么大一块骨头，怎么给明姐姐喂下去啊。”

洛英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道：“自然是碾成粉末，和水服下。”

一旁龙凝儿犹豫道：“若是不顶用怎么办，怎么试验它真的能解毒？”

洛英撇了撇嘴，“这还不简单，取贺兰明的一滴血滴在这骨头上，若是血融入龙骨颜色转为正常，便是起了作用。”说着，洛英便来到床边，用针刺破了贺兰明一根指尖，鲜血涌出，原本的鲜红因为龙髓的毒性早已成为了泛着青紫光的暗红，洛英顺势将血滴在龙骨上仔细观察。

鲜血顺着骨头上的小孔一点点渗入，却忽然又退了出来，攒成一滴，而青紫色的暗光也一点一点褪去。果然，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原本青紫色的血液逐渐呈现出正常血液的鲜红，随即慢慢干涸。

洛英见状激动道：“成了，成了，成了！”随后看着一旁同样激动的曹婉儿，龙凝儿还有李芸依道：“快去找药碾，我要把它磨成粉，快去！”

贺兰明有意识时，是一个午后，她听见的第一句话是一个少女的声音，“都用了药了，明姐姐怎么还不醒？”一旁又有女子道：“估计快了，洛英不是说那骨头药劲儿大，少说也得睡个四五日的。”

第三个女子道：“你们快看，将军眼珠好像动了。”

贺兰明只觉得这几个人说的话莫名其妙，惹得她想张口说一句“让我多睡会儿。”可刚张嘴，嘴里就被人喂了一口水。

龙凝儿见曹婉儿如此冲动，忙阻拦道：“三姑娘，你这样会呛着她的。”果然，那一口水贺兰明没能咽的下去，全部堵在了气管里，她便猛然的咳嗽了起来，咳嗽的她想吐，但胃里空空又什么都吐不出来，直难受的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吼道：“是谁想呛死本将军！”

在场三人见贺兰明清醒，都惊了一跳，曹婉儿率先尖叫起来，“啊！明姐姐醒了，醒了！”

坐在床头的龙凝儿也激动起来，忙俯身查探贺兰明的状况，见她目光已恢复正常的黑棕色，人虽虚弱但眸中却已有了往日的光彩，她不禁握紧贺兰明的手，激动道：“明儿，你总算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李芸依更是激动的跳脚，道：“将军醒了，将军醒了，我这就去请洛英法师过来！”说完便飞奔出了房间。

贺兰明挣扎着想要起身，龙凝儿立刻便扶着她半靠在自己身上。她这才有精力观察周围情形，这一刻她只觉得恍如隔世，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她看着眼前仍旧激动不已的曹婉儿，缓缓开口道：“我不是死了吗？”

曹婉儿连忙摇头，坐在床边兴奋道：“明姐姐，你吉人有天象，阎王爷不敢收你呢！”

贺兰明更是疑惑，龙凝儿则替她拉过被子捂住她全身，才道：“多亏了三姑娘一句话，让洛英茅塞顿开，你可知救你的是什么？”

贺兰明摇摇头看着面前的曹婉儿，曹婉儿狡黠一笑，贺兰明更是觉得困惑，身后龙凝儿道：“要说这救命恩人啊，先是陛下，再是婉儿。”

贺兰明问道：“陛下？”

曹婉儿忙解释道：“明姐姐，我们说的陛下是原来的太子爷，我的姐夫！”

“什么？”贺兰明不可置信道，她究竟昏睡了多久，怎么一觉醒来大启的天又变了。

龙凝儿叹了口气继续道：“就是你出事的当晚，世宗驾崩于崇年殿。你可知你献上的那枚解药世宗不但没有吃，反而随着他一同入殓带入了皇陵。若不是洛英及时发现另外的方法，只怕陛下就要真的去开皇陵取药了，还好少帅阻拦的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贺兰明没想夜君泽居然会为了她去开皇陵，可是如果没有取药她又怎么会恢复？

龙凝儿见她疑惑，便将当夜之事简明扼要的复述了一遍，直听的贺兰明瞪大了双眼。原来那段龙骨才是解毒的关键，洛英兜兜转转这么多年，竟然也没有发觉龙骨与龙髓之间的联系，反而让曹婉儿一句话点透了关键。

更没想到她以为丢失的珀珠，原来一直都收藏在夜君泽那里。

龙凝儿说罢，叹了口气道：“明儿，其实这几日除了我们以外，陛下每日入夜都会来你这里坐一阵，见你无恙才会离开。”

贺兰明沉默下来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现在对他真是不知道爱多一些还是怨多一些。可无论如何，这一场情爱里没有赢家，他们都输了个彻底。

正说着，洛英已冲了进来，见贺兰明坐起身忙上前把脉，更是掰开她的眼皮观察眼珠动向，直到确保无虞他才长长的出了口气，道：“贺兰明，你可真是命大！”

说着，周围便又多了几个人，许久不见的李桐，还有曹文远和宋奎，更有在站在他们身后偷偷抹眼泪却嘴角带着微笑的贺兰信。大家此时都围着她，目光即关切又激动。

贺兰明不禁感动，躬身道：“贺兰明给大家添麻烦了。”

曹文远会心一笑，“你能苏醒，也不枉我们大家担心这一场，经过这次劫难，以后更要好好爱惜自己的性命，好好的活下去，才能对得起自己。”

贺兰明含着泪，不由激动的握紧了龙凝儿和曹婉儿的手再说不出话来。

既然能有机会重来一次，她便会好好把握每一天，不负自己，不负关心她的人。

只是，死了的人不能白死。

之后的半个月时间里，贺兰明觉得自己的想法可能还是有些简单了，尤其是当曹婉儿每日都端着人参一类补气血的汤食站在自己床头的时候，她只觉得头皮发麻却不知该如何拒绝。

直到一日午后，她正睡着，忽觉两个鼻孔一阵湿热，猛地坐起身来，见被褥上点点滴滴全是血迹。她以为自己毒发，慌忙呼叫在隔壁的洛英前来查看。

洛英原本担忧但把过脉后，目光一冷，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虚不受补，还喝那么多的鹿茸人参，你这是想要让你自己血管爆裂而亡，还是觉得自己命硬还能再来一次起死回生！”

贺兰明歉然，却见曹婉儿又端着一碗汤兴奋的冲了进来道：“明姐姐，今日我做的是虫草鹿茸汤，我还放了阿胶和枸杞，可是大补！”

可曹婉儿一见洛英忙又端着碗转了身准备逃走，洛英气急上前两步拎起曹婉儿的后衣领，一手抢过她手中汤碗，“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你家明姐姐现在身体虚弱是虚不受补，你这一碗一碗的大补汤对她而言简直如吃砒霜！”

曹婉儿噘着嘴道：“可大家都说这东西最补了。”

洛英一听无奈将曹婉儿拎到贺兰明身前，“自己看看。”

曹婉儿见贺兰明两个鼻孔都在流血，惊呼道：“明姐姐，你怎么流鼻血了！”

洛英松开手，将碗里的汤一饮而尽，砸吧着嘴瞧着曹婉儿着急的模样道：“还不是让你这汤喂的，以后不要再给她做这些东西了，一日三餐清淡饮食即可。汤淡了点，下次可以再加点儿乌鸡，那才是味美。”

曹婉儿急道：“你怎么喝了，这些药材可都是陛……”

曹婉儿说到这里猛然闭嘴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下去，身后洛英却露出一抹了然于胸的笑意，“啊，我说这贺兰府里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名贵药材，原来是有人私底下送药啊，那敢情好这药送来多少我拿多少全都拿去南滇充了我的药材库！”

曹婉儿气急，道：“不行不行，这都是给明姐姐的！”

贺兰明无奈起身到水盆边将自己鼻子上的血迹都洗了干净，这才又到曹婉儿身前拉着她的手道：“婉儿，替我谢谢他。贺兰府里有洛英在，无需他再操心了。”

曹婉儿不禁噘嘴皱眉，点了点头，随后又小心翼翼的问道：“明姐姐，你真的没事了吗？”

贺兰明淡淡一笑，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那日后，流水般的补品总算是停了下来。直到三个月后，贺兰明终是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虽然依旧因为锁骨上的伤而无法长时间拿起双锏，但至少不用再担心自己会毒发身亡。

而洛英，也在贺兰明清醒后的第二十天，回了南滇，自此有生之年再未踏入过大启一步。

已是初春的日子，这日下了一场细雨，贺兰明看着这样雾沉沉的天气，吩咐李芸依入夜后将段钟鸣的妻儿接到了府中。这些日子对于他们母子而言，只怕犹如人间炼狱。她虽暗地里让李子豪看护，却依然躲不过韩子冲等人的暗杀。既如此，她索性将这对母子接入贺兰府，她倒要看看，韩子冲会不会真的来她府上杀人。

陈柔一身素衣头上别着朵白色绒花，云起也是一身素服，头上的束着白色的发带。两个人神情落寞，不过简单的两个包袱便将所有的家当收入其中。

贺兰明不禁叹息，这样的人家一辈子都是勤勤恳恳，就因为自己的缘由，才招致祸端，白白送了段钟鸣一条性命，“钟鸣的死不会就这么算了，我会想办法替他讨回公道。你们暂且住下，这里比外面安全。”

陈柔低头默默流泪行礼，身旁的云起却含泪捏紧了拳头，眼眸中迸发出倔强和恨意，道：“将军，我要亲手为我爹报仇！”

贺兰明拍了拍云起的肩头，“你先顾好你母亲，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会有机会的。”

云起忍着泪用力点头，随后“嗵”的一声跪在地上道：“还请将军收我为徒，教我武艺！”

贺兰明不忍，但却清楚如今云起情绪激动，若是此时答应他，只怕将来对他并非一件好事，于是道：“云起，你先起来。如今你母亲需要你照顾，待一切生活稳定下来我们再说。如今最重要的是你们母子的安全。”

云起终是抬手擦了一把泪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贺兰明便又对着陈柔道：“你放心，一切有我。”

陈柔流着泪点了点头，便带着云起随李芸依去了她安排的住处。

墙边的海棠已吐了芽，想来过几日便又是满目芳华，只是这芳华如今再无那对母子微笑而平静的站在树下轻嗅香气，引得一室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