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看到严东出乎意料的转变,夏洋又喜又忧。她尽管还躺在C上修养,但心里无时无刻不在默默地关注着严东的一举一动。她希望自己尽快恢复精力,以助严东一臂之力,帮助他突出重围。可是,严东近日来变得神神秘秘的,总是悄无声息地出门,不声不响地回来,她一点也帮不上忙。每次问起外出的情况,他总是缄默不语,弄得夏洋心里干着急。
寒冷的冬天已经接近尾声,白天日渐地变得长久起来了。夏洋满怀着春的希望开始四处忙碌,她想重新寻找一份工作,以贴补家用和充实空虚的时光。一种各自忙碌的新的家庭生活不知不觉间在她面前展开。有些事情,严东不愿意说,她也就不问,反倒相安无事。
严东对自己的行踪秘而不宣,自有自己的道理。他像一个做了一场梦的人,刚刚从梦境中迷迷糊糊踉踉跄跄地走出来,他正在慢慢地找回自己被梦境扰乱了的意识。在完全恢复清醒以前,他还摸不准自己走向何方。因此,他顾不上夏洋的担心和疑虑,独自到城市各处去寻访梦境中的足迹。他果真能找回那段意识模糊的生活吗?他自己也没有足够的把握。但他还是决定这样做了,这是一种意识逐渐恢复的表现。继那次寻访医院之后,他又去了原来的公司,去了与夏洋相恋的每一个角落。到最后,他才来到破败不堪面目全非的苜蓿街。
苜蓿街大门紧闭,一把锈迹斑斑的链条锁胡乱地挂在门把上。“苜蓿街”三个大字只剩下了两个草头和几笔模模糊糊的痕迹。严东抬头注目着那三个大字,在心里默念着“苜—蓿—街、苜—蓿—街、……”。好像一个从未见过这个店名的人在极力辨清上面的字迹,抑或解读其中的意味。他走到大门边,伸手晃了晃生锈的链条,弄得门锁咯吱咯吱作响,上面累积的灰尘簌簌落下。路过的行人停下脚步,朝严东瞥去怪异的目光。幸好严东已经不再在意这些目光了,不管它们含着怎样的态度,表达着怎样的意义,都影响不了严东心里的坚持。
面对着苍凉残败的苜蓿街,严东感慨万千。他一定想起了些什么,他在门口孤独地踱来踱去,一会儿停下来看看地面,一会儿又抬头看看天空,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他大概想到了野菊花,眼睛不由自主地眨了两下,那神态活像野菊花的样子,接着自顾自地窃笑了一番。然后他一反常态,不自觉地伸出右手去摸下巴上的胡子,他以前从不这样做。他一定是想到了黑胡子。黑胡子吓唬人的时候,常常用手摸着自己下巴上浓密的胡子大声说话。猛然间,他哈哈大笑,那声音也有几分象黑胡子的大嗓门。路人还以为他是疯子,迅速从他身边走过,跑得远远的才敢停下来回头再看他一眼。
在门口活跃了约莫十分钟,他才慢慢地停下来,随地坐在大门前的台阶上,双手蒙着头继续冥想。他似乎已经完全恢复了对苜蓿街的记忆,那些人物重新又在他的脑子里活动。想着想着,他忽然间想起了菩提树在天堂部落发布的那一段关于自沙的论述。他记得菩提树说过:“象一首诗,一首音乐,一幅画一样,S亡本身也可以成为艺术——S亡的艺术。”“S亡可以成为艺术?”严东不禁自问起来。这是在他出来之后,第一次这样直面S亡。曾经有一段时间,就是刚到苜蓿街的那段时间,他对S亡有过很多的想法,最多的是关于自沙。在苜蓿街,他一直视菩提树为自己精神上的导师,在菩提树从天堂部落失踪之后,他好长一段时间仍沉浸在悲伤和迷雾之中,这也可以说是严东加速堕落的最直接的原因。虽然自大审判之后,苜蓿街被彻底摧毁,严东也极力不去想过去的那些事。但此刻,他真真切切地想起了苜蓿街的那位精神上的恩师,自然而然地又想起了那段痛苦不堪的生活。
一只瘦而有力的手落在严东的肩头,把严东从冥想中拉了回来。严东抬眼一看,看到郭一鸣笔挺地站在自己的面前。他有点不相信似的揉了揉模糊的双眼,再定睛一看,才确信自己没看错。郭一鸣主动伸过手去,把严东从地上拉了起来,两人相互打量了近半分钟才相视而笑。
严东故作大方地拍了拍郭一鸣的肩膀,大声问候:“老兄,最近哪儿混?看起来混得不错啊。”
郭一鸣抿着嘴淡淡一笑,镇定自若地回答:“自己开了家小公司,还可以吧。你呢?你最近忙些什么?听说发生那件事情以后,你闭门不出,我一直想来看看你。正巧,在这儿碰见你了。要不,如果你有空的话,咱哥俩好好去喝一杯,聊一聊,怎么样?”
严东听了郭一鸣的建议,在心里略微沉思了一下,有点勉为其难地答应了郭一鸣的邀请。随后,严东跟着郭一鸣,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最近的一家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