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大小不幸

“你相信吗，其实我之所以诞生在你的身体里，是为了帮你渡过更大的不幸。”赵彩霞理直气壮地在床上躺着。

“得了，睡下去吧，若不是因为你，我的觉悟应该更高才是……”

“你忘记昨天你外婆有多么辛苦了吗？如果不是我对你的了解，恐怕你早就后悔一辈子了。”

“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觉悟不是应该发生在苦难都过去之后吗？”

“你忘记小学班主任对你们说过的话了？你今天的痛苦，是你昨天的错误选择造成的。”

“按你这么说，我昨天面对你，态度还不端正了！？”许含雪几乎要气断了。

“你倒是说说，你哪里可以支配人生留给你的不幸了？你一没学历，二没极好的家庭，三没很多钱，就靠你的觉悟条件，不可能像你梦想的那样，会一路发光。”

“但是从一个人的品德上讲，如果他想学知识来修理欲望，可是他没有基本的道德自觉，这不是很危险吗？反之，如果他有道德自觉，知识和自制力都会上门来找他吧？昨天我也明白了……”

“所以你不觉得你读书就像在读陷阱吗，错误和欺骗那么多……学校总是在谈业绩，而不是说某某学生实在好学？不然你也得出名。”

“我为什么要出名？出名了反而不幸。你想想吧，以我的个性，万一学校出名了一个精神残疾，抹黑吧？”许含雪一脸苦笑。

“那……那是学校不懂得识人！”

“你怎么反倒认可我了？我告诉你，其实你误会老师说的那句话了——她之所以说是昨天的错误选择，其实不止是昨天，而是整个时间长流的错误；痛苦也不是今天的，而是根本就过不去的痛苦。在这个逻辑上，这句话的根本存在意义就是：我们一错就容易再错，错了就容易痛苦，痛苦就容易跟错误继续纠缠在一块，进而消颓地犯下更多错误。而老师的职责，恰恰就是为了拯救整个时代的迷茫。虽然医院的医生有极高待遇，赚钱又多，但是某种意义上，老师也是医生的一种。”

“可你终究还是疯了。”

“我并不是因为老师才崩溃的，是痛恨世界，可我偏偏又想得到老师还有一切在乎的人的关注。”许含雪叹息，拿出笔记本提笔写道：

“其实开心属于你自己，过度的悲伤属于全世界，因为开心能让你拥有世界的美好，让你明白自己的地位有多好；那种悲伤却会让你走向崩溃又迷茫的道路，你根本无法接受它。”

“真是令人痛恨，你为什么还好好地保留在这个身体里面呢？”赵彩霞还是那么冷漠。可是许含雪却当没事一样，继续写道：

“有人说，人生的小小不幸，可以帮我们渡过重大的不幸。我想我就是这句话的受益者了，如果我当初实在考试成绩好，或许重大的不幸必然就是现在的社会成年人的压力；如果我当初听了父母那激怒的严格管教，或许我现在的情绪还半天都不得平稳吧；如果我当初不是失去了所有闺蜜的联系方式，或许现在的我还会抱怨为什么这时代就不能给年轻人一些特别的相处时间……等等。”

“你最大的不幸，是我，不是这个时代。”赵彩霞摇了摇头。

“我早就不把你当回事了，你和我虽然共享一个身体，可是你不能阻挡我的觉悟能力，因为我已经忍耐你很久了。也是因为忍耐你，我的思维才不得不越发缜密，不然我也配不上这个能耐啊。”许含雪边写边笑。

“所以我就这样变成了你可有可无的存在？”

“我很感谢你，因为你替我承受了太多复杂的压力和情绪，所以如今我失控，也得到了旁人的理解。正是因为你的性子还可以被旁人理解，所以我才更加欣慰，更加坚定，更加想要把你作为我本人的一部分。”许含雪边笑边写道：“这也是老师教育的素质，你根本就不讨厌，除了你总是嫌弃我跟不上你的思维节拍，我找不到任何排斥你的理由。”

“我毕竟跟你不在一个思维上，你会不会因此就想哪天要跟我做个了结？还是说，哪一天你会因此不听医生的话，听了我的胡言乱语，最终得到了这场精神的康复？”

“嗯……本来我祈求上帝，让你来到我身边的时候，周围人其实都很喜欢你，也很喜欢我。虽然知道是内心的纠结在作怪，但是你听说过要把心脏割掉两半来治疗心脏病的想法吗？或许……我耐心地等你悔悟，才是对我而言最好的解救。”许含雪笑着，停了笔。

“算你讲理，可是我也得告诉你，我并没有小看你的打算，你总是那么温柔，竟然还没放弃挣扎，已经不是普通女孩的认知了……真该说你是小小的不甘心，还是本来就想自找麻烦，把思维硬是提高到那个深度去了。”

“你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赵彩霞也无法作出明确的回答。或许是许含雪的娇气中带着执着的可爱；或许是她不甘堕落的时候带着温柔的谦让；或许是她根本就不想接受世界的全部世道，却又顺从世道去理解别人的难处……无论从哪个角度想，就像一个贝壳有正反两面漂亮的保护纹路，是收集它还是吃了它，本身就已经令人为难了吧。

“你……真的对我有一丝丝好感吗？姐姐？”

“……勉勉强强地说，是有这么一丝好感。不过，如果你再不对自己的一切生活规律负责的话，你也是一个失败者。”

“这不是拜你所赐，我整天无缘无故就想睡觉，而且即使想打起精神走路也是昏昏沉沉的……”

“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你应该如何调整你的作息时间，我是不会再帮助你的。”

“所以你果然在干扰我的习惯……”

“怎么，你想生气啊？”赵彩霞笑了。

“不，姐姐只是有点令人讨嫌而已，如果我能做到……康复就已经不再遥远了吧？”

“原来，一切基于进步的事情，都是考验你能装得下多少小小的不幸啊！”许含雪在日记的最后一行落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