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秋天在窗外
我的家里有两个地方可以尽情地观望外面的世界。阳台的窗户看见的是远山,是马衔山的支脉,连绵起伏,一座连着一座,一座和另一座重叠,巍峨挺拔,也有母亲的柔美,在我面前蜿蜒盘旋。有时在晨光中,云雾弥漫在山头,一片朦胧,如童话中的仙境。我想着,有没有斑鸠在树林间迷路,有没有灰兔在林间奔跑。盘旋在晴空之上的雄鹰,可以放下它的心思,在长空中尽情飞翔。有时落日在山顶,迟迟不肯落下去,用最后的光芒烧红每一片树林,我在最后的燃烧中合上眼睛,任时间用怎样的匆忙结束一天。
每当立于窗前,被手机伤害的眼睛,沐浴在阳光下,可以闭着,也可以到达心灵深处。怀想一些轻盈的画面,或浮现于窗前,或游动于脚下,和身边的盆植攀谈。远山如一位穿着花衣的村姑,游离于我的世界中来,不时变换着步伐,消磨着我面前的光阴。
高楼挡住的南河、田野,在我的意识中流淌,有金色的叶片飘浮在水面,它唱着我的歌,旋律中有时间匆匆离去的身影,有岁月忽已晚的恍惚,一棵树与蓝天对望,和一声雀鸣相和,蓝天用宽大的手掌按着我的双肩,我轻轻巧巧地趟过山间的河流…我不停地在窗前还原南河的样子,企图握住走失的日子。
南河的芦苇可能枯了黄了,每天晚上我听见秋风刮过窗前,它的声音或缓或急,或尖利或轻柔。它要带走芦苇的绿意,还有众多有生命的事物。我常常想起欧阳修老先生的《秋声赋》,自然之声,来时萧瑟,奈何以非金石之质,去与草木而争荣?经历了风霜的树木,田野,落叶的落叶,枯萎的枯萎。但阳光下,一片金黄色的焰火还是灼痛了世间的目光。深陷在仕途劳苦的欧阳修先生,听秋声,怀古论今,秋声给了他寻找生活的意义,他用众多的自我说服的言辞,说服自己“念谁为之戕贼,亦何恨乎秋声!”
但当我读到“童子莫对,垂头而睡。但闻四壁虫声唧唧,如助余之叹息。”我的眼角有秋雨扑来,它打湿的是“焜黄华叶衰”的无奈,也是独自面对长夜的叹息。一个人的感慨在秋声中来回走动,一个人的命运在宦海中浮沉,很庆幸有文字在秋声中流淌。今夜听秋声,再一次默念欧阳先生的文字,再一次感受文字穿越历史的长河,在今人心间掀起一阵秋声拂过河流的声音。
家中的植物,因为暖气的到来,就如迎来了春天一般,抽出新叶,在新发的枝条上忙着结出花苞,绿色盎然,花苞攒动,翠绿的枝条迎着窗外的阳光,吐露着它们的芬芳,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真想穿越时空,与欧阳先生一同在阳光下,去触摸这自然给予的馈赠。
家里厨房里的窗户对着小区的院子,我常常站在它的面前,看见小区的老人,佝偻着身体从垃圾箱里捡拾他们需要的东西,他们小心翼翼的样子,像秋风一样,砭人肌骨。有孩子们跑动在空地上,他们小小的身影在草丛中寻找虫鸣,捡拾彩色的落叶。一棵银杏被秋声催黄的叶片,持久地站立在枝头,它要在秋风的凛冽中,再一次历练生命的韧劲。那满树的金黄,让立在窗前的我,对深秋有了深切的热爱。通过窗户我看着它爬上我的灶台,散落在我手中侍弄的蔬菜上面,泛着光的色泽,和着萧瑟的气息在我的生活中弥漫。一个小男孩的叫嚷穿过窗户的缝隙,溜进我的家里,小小的孩子心里却又很深的怨气。我抬头看个究竟,是爷爷和小男孩在打羽毛球,爷爷每次发过来的球,男孩接不住,接二连三的失误,他很生气,不时地大声向爷爷发脾气,提高声音好像才能平息他心中的怨气。他哪里知道,他和爷爷身高和力量的落差,他始终接不住爷爷的发球,他始终会不断捡拾落在地上的羽毛球。三番五次的失败后,他放下羽毛拍子,和一个同龄的小伙伴开始扔羽毛球,他们的笑声在中午的小区里如雀跃的鸟鸣。
小区每天做核酸,午后做核酸的队伍已经排在小区的院子里,老人们排在最前面,他们让自己的小板凳也排在队伍中,整齐排列的样子,让经常压在身体下面的小凳子有了尊严。我在窗户前,看着队伍不断地拉长缩小,人们总将队伍排得整齐有序。队伍旁边绿化带中的三叶草因为昨夜秋雨的清洗,鲜亮而生机勃勃,好像季节的变迁没有给它们带来丝毫的打击,我不停地望向它们,在它们厚厚地绿叶深处,安放我这颗被周围环境左右的不安的心。
窗户中金黄的阳光,把大山涂抹得色彩缤纷,把空空的街道染成金色,它并没有因为没有人们穿过,而暗淡自己的光芒。我应该停下手中的时钟,奔向那一团金色的光。夜晚的灯光按时亮起,我从窗户看到黑夜将至,小区昏暗下来,喜欢运动的人们,沿着圆形的行道,一圈又一圈地行走,在窗户边我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听到他们要诉说的语言,黑夜落在屋子里,我不去开灯,任凭黑夜将更多的黑落在我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