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3-2

晚上6点半，安慧仍然像菲律宾女佣一样站在迪拜酒店的房门前迎接问候先生，与菲律宾女佣唯一不同的或者说可以超越的是，安慧不止能为洗完手的先生递过毛巾，还能为坐在餐桌前的先生送上抚慰心灵的手帕。

吃饭的时候安慧问先生：

“您为什么不问我怎么提前回来了？”

先生边吃饭边聊天说：

“事情要么顺利，要么不顺。顺利不用问，不顺利不好问。但我知道你一定是穿裙子回来的。”

安慧有些奇怪，难道先生在超市外面看到安慧了？不可能。便问道：

“是不是刚才有人跟您打听我了？”

先生如实回答说：

“是刚才有人打听，问我是做什么的。”

安慧还是奇怪地问：

“既然是打听您是做什么的，那怎么会说到我穿不穿裙子的话题上？”

先生苦笑似地说：

“忽然有一位仙女下凡到2楼2号做保姆，邻居问我是做什么的，无外乎是想知道我这个雇主配不配呗！呵呵！可想而知，一定是你今天裙纱曼妙，闪了大家的眼，邻居们也学你爱有醋意了。”

安慧更正说：

“酸葡萄心理是对爱有醋意的亵渎。他们管别人配不配干什么？我们就让他们羡慕、嫉妒、恨好了！先生，过节了我给您倒酒，我们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安慧倒完酒接着说：

“其实邻居也没错，凡人幻想仙女思凡正常。那我要是说，仙女思凡想家了，就提前回来了，您信不信？”

先生喝了一口酒，然后说：

“看来事情不顺利。人往往是在遇到不顺心的时候，才会想起最亲的人。所以常将有时思无日，无论过紧日子，还是珍惜眼前人，都是这个理。”

安慧打心里佩服先生的洞察力，她不想过节添堵，便转移话题说：

“事情不太顺利，但也不影响陪您过节。先生，我想问您几件事，希望您别介意。”

先生模棱两可地答应道：

“你先问了，我才能知道介不介意。”

安慧心里想笑，她知道先生这么说就是不介意，便一件件地问起来：

“我看您走路和坐下时都有点变化，您的膝盖和脖子怎么了？”

“滑膜炎有点复发，以前做过CT。颈椎不好，以前也拍过片。都没有什么根治的好办法，加上椎间盘突出，只能做到不开车尽量保持现状。”

“超市的员工饭好不好？”

“无所谓好不好，有时候会有几片肥肉，过节会加两块骨头。肉无论肥瘦，还是有没有，因为肠胃的原因，也因为我不太喜欢，对我都无所谓。所以超市的饭菜对于我来讲，能吃饱饭就行了。”

“您晚上睡觉时会不会感到脚发凉？”

“经常膝盖以下都是凉的。等脚感觉暖和了，基本也就到天亮了。”

安慧确认完她看到的和想到的，建议先生说：

“先生，您可不可以换一份工作？滑膜炎一旦发展到肿胀的时候就严重了，长时间工作是不行的。您看，超市的性质就是工作时间长，其他单位就会一周休一天。其他单位除了服装厂，就算加班也不会加365天，可超市越到节日越忙。比如其他单位8或9小时外再加班3小时，一小时加班费不管10元还是15元，一个月下来的总收入可能也不会比超市的工资少。而且算上加班工作时间，也比超市工作时间短。最重要的是，不加班时您可以回家吃晚饭。我来了之后，没见到您的身体长肉变好，反而是看到您累得一回家就想睡觉的样子。您不但有点更清瘦了，而且还缺少睡眠了。先生，安慧觉得对不起您，心里特别愧疚。您认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好吗？您换一份工作，再做个全面体检。”

先生诚恳地答应安慧说：

“好的，我考虑一下。不能给人家空岗，干不干都是我们自愿的，都要有始有终，我会提前一个月跟超市打辞职招呼的。我的身体不好，不是你没有照顾好。而我也不怕命长命短，我最担心不死不活，成为别人的麻烦。体检的事就免了，我的情况我都清楚。有你陪我说说话，就行了。”

安慧觉得有点不尽人意，但又不能操之过急，以先生的个性已算是够听安慧的话了，安慧再坚持就有点不符合保姆的身份了。安慧想，反正同意换工作至少是有时间吃好睡好了，体检的事就以后再慢慢接着劝说。先生既然答应换工作，安慧也安慰先生说：

“先生放心，安慧不是千金贵妇，保姆也不该铺张浪费。生活都不容易，谁赚钱也辛苦，我会注意的。您可能没发现，洗洁精用到最后我都是加点水摇出泡沫用完的。香皂擦到最后的小块攒一起泡软捏成团，放进海绵中间剪出的圆槽里，清洁台面时海绵接点水非常好用。类似把去污剂和钢丝球结合一起了，用完攥干也不存在渗流水渍。这些小节当然节俭不出什么大钱，勉强算是一种用心的态度。我只是单纯地想，雇主的家也是保姆住的地方。家里好了，住在家里的人都开心。”

先生向安慧一竖大拇指夸赞道：

“聪明。做饭数米粒忙不过来时给我打电话，我请假回来帮忙数。”

安慧被先生给逗笑了，她也随声附和地打趣道：

“做顿大米饭都要一起数锅里该放多少粒米，那日子只有周扒皮和杨白劳在一起过最和谐，正好能应了越富越吝啬、越穷越算计那句话。而且在勤俭持家方面，周扒皮和杨白劳还没有贫富差距，同样都是楷模。”

先生也接着打趣说：

“你有没有用会计学算算，暖宝和电热毯哪个省电，哪个省钱？”

安慧一听自己要被戏谑成周扒皮了，连忙解释说：

“您已经看到暖宝啦？那正好现在就提醒您，以后注意别烫着。春季阳气回升，用电热毯容易口鼻发干，咽喉肿痛，嘴角起泡。单纯寒症没问题，但是下焦寒、上焦火就麻烦。如果用电热毯，手脚是热了，可虚火也旺了，那还是顾此失彼。所以我就想，用暖宝只暖脚也许效果会好些。”

先生听了由衷地说：

“你的心就是暖宝，迪拜大佬在菲律宾女佣那体慰不到这份温暖。”

安慧一听先生说她的心就是暖宝，立刻想到她把暖宝抱在胸前贴在脸上的场景，便有些不好意思了。正好这时候也都吃完饭了，安慧趁机起身去收拾卫生以掩饰内心的那丝尴尬。

安慧收拾完还不到晚上8点，若是平时先生晚上9点半才到家。安慧看看时间有点早，就到客厅问坐在沙发上的先生还有什么需要。先生说不需要什么了，如果安慧没什么事就坐下聊聊天。安慧便坐下陪先生说话。

先生问安慧：

“晨晨还好么？”

安慧知道先生在惦记她的不顺利的事，她不想让先生过节不开心，也不想总让先生费神劳心，就轻描淡写地说：

“应该会好些。小孩子的事转个身就好了，您不用费心惦记着。思虑过多容易伤神，对您身体不好，过节我陪您聊点其他的。”

先生微微地摇了一下头，说：

“应该会好，还是希望，不是结果，说明事情并没彻底解决。要是换做大小姐会怎样？幼吾幼人之幼，大小姐青春期我没在身边陪伴是我一生遗憾，现在赶上了晨晨的事，我想了解一下。思不思虑都是伤神的命，这个家只有你我两个人，你因为晨晨的事不开心，我看着不开心的你，我也高兴不起来。”

安慧有点一时手足无措的感觉，她真诚地说：

“总给您添麻烦，我于心不忍。不过以后我要做到两点：一是，喜怒不形于色，遇事有静气。二是，我要把您幼吾幼人之幼的心，化作我老吾老人之老的事。”

先生非常平静地说：

“《三国志·蜀志·先生传》里的形于色、言于表、溢于面，都是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看山水还是山水的前提是看过山水，形不形于色的前提是遇没遇到大事。好比机会成本，事遇到多了，代价自然也就大了。没有事才是最好的事，解决事才是最大的事。静气离开了生活的浓浓气息，就是沉沉的死气了。还是说说回开发区的事吧！”

安慧沉默片刻后，还是跟先生讲了回开发区的事情。她说：

“我回去暗访调查清楚了，晨晨跟人打架是因为受气而反抗。因为我们离婚，晨晨变得少言寡语不太合群。再加上他爷爷奶奶从农村过来陪晨晨，重男轻女娇惯孙子，总给晨晨带很多钱，有几个淘气的同学就经常让晨晨买这买那，不买就打架。被学校发现了，那几个同学就互相作证，其他同学又不当面发声，结果就成了晨晨经常跟这个同学或者那个同学打架了。我临走跟晨晨讲，他也知道他爸爸现在出事了，他不能再给家里添乱了。6月份小升初毕业，还有一个多月就考试了。考上重点中学，换一个新环境就好了。我告诉他，以后有事马上给我打电话，我会立刻去找学校保护他。晨晨知道了我心里没有不管他，他这次对我很友好，也答应我以后他尽量忍让。其实这一个多月里，我经常不定时地去学校看他。只是晨晨并不知道我去过学校，所以晨晨以前也看不到我的心里到底有多爱他。

另外，也顺便跟您说一下晨晨他爸爸的情况吧！现在账户被封了，先交了100万的罚金，后续如果定性为哄抬物价扰乱市场谋取暴利，还要退赔给关联方不当得利那部分，我估计可能还得不止上百万的金额。现在晨晨他爸跟乔娜的舅舅正在比耐心斗狠劲，如果各退一步，那就可能只是破财免灾；如果鱼死网破，那就可能是雪上加霜了。

这次就算是小时候的闺蜜玩伴还没给我脸色看。父母不在了，连娘家的远房亲戚都避嫌，可见晨晨他爸这次很难轻松过关。万幸的是把房子给晨晨保下了没被封。说起闺蜜，其实也挺可怜，一直做家庭主妇，在家也没地位。所以我来求职丢包那晚，我都没有想过坐出租车回开发区去闺蜜家。我不再是医院的护士长了，还能够把东西大包小包地堆放在闺蜜的家里，没有引起闺蜜的家庭不和，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先生听完说：

“闺蜜那不方便，可以把东西都取回来。家里人少，又没客人，也有地方。晨晨的事，你用你想当然的善良，处理得可能过于简单化了，结果可能会更糟。一味地单方面的忍让，并不一定就能息事宁人。晨晨也不应该用牺牲身心健康来为家里换得所谓的宁静，那不公平。晨晨再遇到事，可能会为了不给家里添乱，自己想办法解决，而且不跟家里说。晨晨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也只是一个孩子。大人遇到棘手的事，都有可能出现自虐、应激的反应，别说孩子了。像这样委曲求全一个月的后果，反而可能会影响到小升初考试，更别说什么寄望于考上重点改变环境了。尤其晨晨一生的心理健康，远比小升初更重要。你应该想想，为什么有的学生家长天天接送自家的学生上下学呢？天天上下学都有家长在校外接送的学生，又会不会在校园的里面有什么事情呢？这事不止是小孩子顽皮那么简单，也不仅是让其他学生和家长知道有人接送那么直白。而是关乎孩子一生的、如何面对困难和挫折的心理建设。有那么一句话说，你不勇敢，没人替你坚强。性格的养成不是三十而立或者四十不惑的某一天的忽然大梦觉醒，没有内心强大的根基，在面对人生的学习工作或者婚姻家庭等的困惑时，很可能会浑浑噩噩，又何来大器晚成一说？所以在传道授业解惑的教育长河中，从来都讲授人以渔而非鱼。老的家长不可能接送学生一辈子，学生终究还得自己一步步再走成新的家长。老家长接送学生的行为本身不是重点，重点是要在潜移默化、点点滴滴中，把做一个合格家长的经验教训传授给下一代的新家长。这就是所说的家风传承。”

安慧听了不免有些担忧，她只能表明自己的心迹。她说：

“不说东西放这乱不乱，保姆把家搬到雇主家也不合规矩。谢谢您！晨晨的事，我可能处理简单了。但绝对不会为了父母的事情，而牺牲无辜的孩子，哪怕是我天天到学校去等晨晨都行。我相信任何一位母亲，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有不惜用生命去保护自己孩子的心情。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先生了解了全部情况，最后对安慧说：

“任何家长都不可能天天坐在学生的教室里，形影不离地陪读。无论是上学的路，还是人生的路，终究还得学生自己去走。对了，说到这我忽然想起来，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挂失银行卡时，我就听说了晨晨的名字，我直到现在还不知道晨晨长什么样。我能不能看看郭晓晨的照片？”

安慧拿出手机给先生看里面的晨晨照片，她让先生自己慢慢翻看，她下楼扔垃圾，她说鸭子骨头和鱼骨头那些垃圾放久了厨房有异味。安慧扔完垃圾回来时，只见她的手机已经被放在茶几上，而先生正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安慧仍然还是看不出先生在打坐还是在沉思，反正她想先生不应该这么快就睡着了。于是，她轻声招呼先生说：

“先生，这样会感冒或者摔倒的。没什么事，您还是洗漱休息吧！”

先生睁开眼睛无可奈何地看着安慧说：

“我在等你每临大事有静气呢！”

安慧听不懂先生在说什么，正在莫名其妙的时候，她的手机响起了接连不断的信息提示音。安慧拿起茶几上手机，一边往卧室走一边操作。

安慧打开手机怔住了，她不由停下脚步看信息内容。家长群里满屏都是@晨晨妈妈的信息，有愤怒的、有抱怨的、有歉意的、有解释的、有澄清的、有无辜的、有同情的、有劝说的------而且老师也不再沉默，老师从校方的角度声明，会加强教学和纪律管理。言外之意，还是提醒家长各自管好各自的孩子，也是暗示晨晨的妈妈稍安勿躁平心静气。

安慧看明白了，家长群里都是关于学生之间打打闹闹的相关内容，她却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今晚会集中议论起这件以前无人问津的事来。而且更像是矛头都指向晨晨妈妈一个人的讨伐。安慧继续滚动向前翻看信息，终于发现了始作俑者的第一条引爆信息。而这条导火索信息竟然还是从安慧的手机发出去的。信息内容是：

“@望子成龙的家长：

奇文共赏，雅乐同听。转载一篇有据可查，亦并非侵权，更广为流传的故事，与大家分享，并共勉。有多少读者，就有多少哈姆雷特。见仁见智吧！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值此小升初考试在即，但愿所有莘莘学子都能可怜天下父母心，严以律己，莫留遗憾。

《战国策》里记载了这样一个典故。一个财主老年得子，所以对孩子非常娇惯。孩子因为依仗着父母的娇惯，所以横行乡里。家长对孩子惹祸也就是呵呵一乐，然后给孩子不停的善后。

有一次，一个路人在道上走，一个小孩在树上往下面撒尿，尿了路人一身。这个路人虽然生气，但是表面上哈哈大笑，没有斥责这个小孩，反而对这个小孩夸奖。这个小孩觉得非常好玩，还继续在树上往下面行走的路人身上撒尿取乐。结果没想到遇到了一个莽汉。当这个小孩又像以前一样，习惯性地往路过的这个莽汉身上撒尿时，这个莽汉可没有先前的路人的好脾气，结果这个莽汉勃然大怒了------”

安慧一看就知道是先生发的，她早已忘了先生刚才说的：我在等你每临大事有静气呢！安慧内在刚烈的性格让她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懊恼，她一边把手机向沙发上无人处掷去，一边走回卧室关上了门，客厅里只留下了她的一句赌气的话。而被掷到沙发上的手机，又弹起来碰掉了茶几上的一只杯子，杯子最后落在地板上碎了一地玻璃。安慧的赌气话声音本不大，混进了杯子的破碎声就合奏出了斥责的强音：

“现在好了，四面楚歌，群起而攻之了。您各个击破吧！”

安慧关上门，靠在门上，努力让她自己平静下来。安慧扔完垃圾是想回卧室换外衣的，她还没跟先生道晚安，她从来不会在先生没休息前就自己先回卧室。可是这次看到信息一赌气，安慧进了房间便不想再出去了。站在门后逐渐冷静下来的安慧，不由在想，理是理法是法，一码归一码。这件事的性质不是还要不要继续做保姆的问题，那么，做一天保姆就要把保姆的工作做好。这下好了，自己把自己关上出不去了。不过先生的做法也是气人，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安慧推上了绝境。安慧也明白，事已至此，不管谁发的信息都不能再去解释，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为晨晨豁出去了。这时，门后的安慧听到了先生在扫地的声音，她不知道先生有没有被弹起的碎玻璃划到哪里，她只知道，就算现在她出去，也一切都于事无补了。如果她刚才不往沙发上掷手机，那么她现在就不会有这份心痛般的担忧。看来先生说得对，有没有静气要靠遇没遇大事历练。先生一直在等安慧每临大事有静气，而此刻，安慧也不知道还要遇到多大事才能做到有静气。

这时候有电话打进来，门后的安慧能清晰地听出是她的手机铃声。安慧正在犹豫出不出去接电话时，她又清晰地听到了先生接听电话的声音：

“晨晨的老师，您好！”

“您不用找晨晨的妈妈，晨晨的妈妈现在也没有跟她的手机在一起。我想您这时候打电话一定是为了家长群信息的事，所以一看到显示晨晨的老师的电话我就接了。家长群里的那条信息是我发的，您有任何事都可以直接跟我讲。否则，我也不会失礼地私自去接听别人的电话。”

“我是谁不重要，您一定想知道，我告诉您也无妨。我就是一个得了绝症，最多还有3年时间的普通人。”

“可以，您可以录音，正好可以证明信息是我发的，与他人无关。甚至您把录音提供给任何人都没关系。我单身一个人，来去无牵挂，不担心任何事情。”

“您不用解释。尊师重道是自古以来的传统美德。就算郭晓晨迫于某种情势不读书了，那也不是跟学校过不去。为了孩子一生的心理健康，为人父母者，有时候不得不去跟命运死磕。况且我也能理解，您夹在中间有很多无法明说的难处。如果有机会，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见一面。如果您愿意，我也可以真诚地告诉您两全其美的中庸办法，不让您从中为难。”

“好的，我会把您的话转达给晨晨的妈妈，同时也代晨晨的妈妈谢谢您尽职尽责的关心。我也开诚布公地跟您说句真心话。晨晨的妈妈像天下所有的母亲对待孩子一样，可以为了晨晨付出一切。这么好的一位母亲，连我这个行将就木、要下地狱的人都非常佩服。我相信因果不空，还会有更多的好心人愿意为这位好母亲去付出。我的话仅代表我个人的意思，也不隐瞒任何家长。”

“也祝您晚安。我看过学校的照片，也了解过学校，需要的时候我会主动去拜访您。听声音我猜想您一定是位美女老师，祝您永葆青春，再见！”

站在门后的安慧静静地听完先生跟晨晨老师的通话，依然靠在门上没有离开。她虽然听不到老师的声音，但可以分析出老师的心理。老师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在群里看不到安慧的信息回复，只能把电话打过来探询。

事到如今，安慧开始静下心来认真梳理这件事的成破利害。首先，先生说打架分不同的情况，要调查清楚区别对待是有的放矢。之后先生说得有道理，用晨晨的爸爸出事的借口去牵制晨晨，不但不能彻底解决晨晨的问题，还很可能会让晨晨觉得在家里和在学校都委屈，最终不会考出好成绩。甚至受委屈再加上考不好，还会给晨晨留下一生的阴影。刚才先生的群发信息，无疑出乎大家意料，警醒了包括班主任老师在内的所有人。至少能让家长们都重视小升初考试在即的关键时期，也因此能让家长们都多少管教和约束一下各自孩子的在校行为。现在先生又在电话里撒谎自称得了绝症，还有3年时间。这无疑会让老师明白，并通过老师最终让家长们明白，信息是一个行将就木的人发的，任何人拿一个已经准备好下地狱的人都无可奈何。从先生说过的人性弱点去推测，谁会自己诅咒自己命不久长？相信大家都会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大家也都会各扫门前雪，避免在考试前节外生枝。安慧由此联想起在工会职介门前的广场上救人时，先生用语言驱散了围观看热闹的人，现在跟当时如出一辙。只不过区别在于，当时围观的人不一定都会相信先生说的话，而现在所有的家长却一定都会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小心行得万年船。这么一想，安慧觉得以后一个多月时间里应该能够相对安静了。不过安慧还是在心里决定，五一节后她要到校外去看看放学时的实际情况。

安慧听到先生进出卫生间的脚步声，隔一会又听到先生回卧室的脚步声和关门声，她确定先生洗漱完毕回房间休息了。又等了一会，安慧打开门走出房间，她先仔细检查了一下沙发、茶几、地板，确定没有任何碎玻璃和滴落的血迹等，她悬着的心放下了，看来先生没有受伤，打碎的玻璃杯也被收拾得很干净。安慧来到沙发上坐下，拿起手机查看家长群的情况。

刚才的家长群里可谓是烽烟四起。但在晨晨的老师跟先生通过电话后，家长群里却偃旗息鼓了。刚才群情激昂的屏幕上此刻鸦雀无声，先前有些家长的留言显然又自行删除了，现在也已经看不到了。如此反差，想必是老师已经通过手机短信的群发信息提示过大家什么了。谢天谢地！过完春节开学之后，安慧还是第一次为晨晨的事感到放心了一些。先生没有像安慧说的去分别应酬，而是把所有家长连同老师一起，都一桌请了。不管先生的处理方法是真是假、是否得当，从将心换心的良心出发，安慧都发自内心地非常感激先生。尽管如此，安慧还是坚持一点，作为独立自主的知识女性，她是不会为她刚才说过的那句话，主动去跟先生道歉的。但是桥归桥路归路，安慧也承认，再没静气，她掷手机也有点泼妇的嫌疑，意外碰碎杯子更有点出格了。

安慧匆忙看过家长群动态后，她才发现先生发给她的微信留言，先生的留言写道：

“这个月应该风平浪静，你大可放心。但凡事都可能有例外，有时候树欲静而风不止，不能盲目乐观。好比天气，现在不得不风满楼，过后就不能不山雨来。所以要先想疏通，而不能光靠堵漏。还须解铃系铃，请神送神。不管怎样，现在都要先感谢破碎的杯子。冥冥中杯子为今天的事背了锅，我不用再为私自发信息道歉了，你也不用再为冒失掷手机自责了。呵呵！记住，雇主没有批准保姆请假、明早睡懒觉、不做饭。晚安！”

安慧看完先生的留言笑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真正做到由内到外地有静气，但她知道，在修炼静气的同时，也要提高情商。情商也是某种智商。安慧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不再想了。她开始舞蹈训练，然后洗澡换衣服，最后写日记，记述五一节发生的事。记完事情，安慧把“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改成“相处难得是包容，唯有任性多”加在了日记的最后面。

安慧做完这些事，没像往日那样再看一会书，而是只修剪了一下指甲便上床睡觉了。安慧已经想好，明天要早起给先生蒸一款特别的馒头。她要把馒头做成俯首弓背的样子，用绿萝卜丝做成树枝状嵌在馒头的背上，再用红萝卜丝在馒头的腰间横着嵌出一圈腰带。这样的馒头做出来一定别开生面绝无仅有，相信先生一定能在“负荆请罪”中感受到安慧的一片赤诚。安慧想想她的创意都开心，就这样，安慧带着她开心的创意进入了“将相和”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