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5-3
四季轮转，周而复始。冬天踏雪而来，北方大地银装素裹，雪后的地面车压人踩后如同一片镜湖。环卫工人在路面上撒过工业盐后，路面在中午的阳光照射下，又化满了雪泥。经过铲雪，路面残余的雪水到了晚上温度降至零下十度的时候，又晶莹成速滑溜冰的跑道。一场雪后，总要经过两三天重复的扫除，主干道才能恢复如初。而偏僻小巷只有各扫门前雪。
先生从农场回到金城，感冒好了以后，就到一家单位去做门卫。门卫一天一宿24小时两班倒，工资每月1500元，不过晚上没事允许睡觉。先生休班的白天就去打短工，隔天一去，每月干15天，工资日结，每天120元。这样，先生每月的总收入就有3300元，只不过先生每个月只有15个晚上的时间是在家的。
安慧依然按部就班，上午去养老院，下午去幼儿园，中午和晚上的饭口时间在酒店，周六和周日抽出时间处理工厂和家政的工作事务。北方的冬季是老年病的高发期，大美至善家政公司的护工便大量地输送到了各个大小医院里，安慧在家政这块的工作自然也就非常忙。总算还好，先生因为倒班不是天天晚上都在家，因为休班打零工更是天天白天都不在家，所以没有影响到安慧白天工作，晚上学习。
到年底的时候，安慧终于考下了会计师证书，托福也考出了101分的不俗成绩。安慧曾经问过先生，先生出去倒班是不是为了不影响安慧晚上学习。先生当时跟安慧的解释是，谁都想朝九晚五去坐办公室，可岁月不饶人，能做门卫都已经是凭形象竞争来的万幸，无法得陇望蜀。先生确实依旧清秀俊朗，但是安慧发现先生的两鬓已染霜发，眼睛也戴上了花镜。
元旦前，先生提议为安慧考得好成绩庆祝一下，安慧提前订好座，先生休班的晚上，安慧跟先生来到了逍遥炖煮。先生也半年没见老哥哥了。
安慧没有看到她想象的场面。她以为先生跟老哥哥的交情，半年没见不说拥抱一下，至少也该握一下手，结果只有两个淡泊男人的风趣对话。
老哥哥见面对先生说道：
“你还记得回家的路？”
先生看到老哥哥回答道：
“我从来不让心漂泊。”
老哥又问：
“心有所属？”
先生再答：
“随遇而安。”
然后先生和老哥相视大笑，安慧也随即微笑着招呼他们就座。菜是摆好的，酒是自酿的，似乎一切都跟第一次一样，只是这次安慧是站着的。
老哥招呼安慧说：
“还站着干嘛？快点坐下吃饭。你家先生回来了，陪先生喝一杯。”
安慧态度坚决地解释说：
“我第一次到这吃饭，是在没进先生家门之前，那时大家算朋友，我们可以坐在一起吃饭。这次不同，我现在是从先生家门走出来的，我已经是先生的保姆了，保姆不能跟雇主一起坐下来陪客人，这是职业规范。不管是在您这，还是在其他任何地方；也不管是您在座，还是其他任何人在座，我都会这样。就算在先生家里，只要有第三人，或者更多人在场，不管来家的人是先生的家人，还是先生的其他任何关系的什么人，我也都会这样。保姆和雇主不能平起平坐是规矩，与尊不尊重无关。要不是担心先生在家一个人吃饭可能没心情，家里不来人时，我也不会跟先生同座。”
老板看看安慧，又看看先生，然后问先生：
“是你规定的？”
先生平静地回答说：
“我没有具体规定过，但我也不反对。”
老板又问安慧：
“那就是你自愿了？”
安慧也平静地回答说：
“不是自愿、不自愿，而是有规矩、没规矩。只要我愿意做保姆，那我就愿意遵守做保姆的规矩。”
老板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两个奇葩，一对绝配。你们是主仆，别人是冤家。绝配不同桌，奇葩不吵架。主仆不像主仆，冤家不似冤家。哈哈哈哈！不管了，喝酒。”
安慧站在离饭桌不远不近的地方，完全按照酒店司仪的风范像服务员一样照顾着先生和老哥。唯一不同的是，安慧时不时地会为先生单独点烟等。安慧在心里早有明确定位，她只是先生的私人保姆。她对先生以外任何人都没有特别义务，她跟先生以外的人是平等的，无论谁站着谁坐着。
老哥首先开始开场白：
“我看你好像一直身体欠佳，可能很长时间没喝酒了，我等下外面也有事要忙，今天我们只喝一杯白酒，分三口喝完，然后你自己喝啤酒。半年没见，这第一口酒，老哥我欢迎先生平安归来！”
先生与老哥共同举杯都一口喝了三分之一的酒，吃些东西后，先生主动举杯提议第二口酒说：
“老哥，兄弟敬您对兄弟的、虽时光流逝仍念念不忘的情分。喝！”
老哥哥点起一支烟抽了两口，又吐出一个烟圈后，他举杯对大家说：
“这第三口酒，我提议，为了你、为了我、为了你家安慧，干了！”
安慧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喝酒速度。她想，这要是在酒店，一桌十个人都这样捉对厮杀，那服务员还不得三步一颠地转圈不停地倒酒啊！安慧正想的时候，只听喝光了一杯酒的老哥对她说：
“我要去忙了，包间里只剩下了你们两个人就好比在你们家了。没有第三人，你们是站着还是坐着都没人看了。安小姐，我一看到你忽然忍不住想到一件事，我最后就当笑话讲给你听听。
我有一次在批发市场偶然遇到了以前的一位叫阿虎的小弟，阿虎跟我赔不是说，他不知道我的师侄开酒店，多有冒犯请我担待。你猜为啥？原来阿虎这些年被人称作虎哥以后，就以为老虎长了翅膀变成飞龙了，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去撩闲。阿虎跟我解释说酒店的那个迎宾实在是长得太美了，他没忍住就瞎说了几句。我跟阿虎说，他跟我师侄的事由他们自己去解决，但是，如果我的其他兄弟为我师侄出头，我也不会拦着其他兄弟。
我想跟你说的是，就阿虎那个糙样，他能懂得什么叫美？他最多能知道漂不漂亮。真要是美人，人家就算不反对，阿虎都会自卑不敢请走。我当时就想起你了，还有谁能比安小姐更美？阿虎要是见到安小姐，最多也就是色厉内荏，而且还会被安小姐给反照出他癞蛤蟆的样子。我当时满脑子都是安小姐像仙女一样站在祥云上，阿虎像癞蛤蟆一样趴在草丛中，我现在一想都要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把安小姐跟阿虎放一起比较，可能有点不礼貌，但我实在没想到当年的小虎子会出息成现在这个熊样。”
安慧礼貌地笑了笑没说话。既然老哥还不知道仙女就是迎宾，那就还让仙女站在老哥的祥云上吧！若说破真相仙女下凡，谁知道会不会又节外生枝。都已经有人在阿虎的车上贴纸条留警告了，过去的事就过去算了。
老哥开心地讲完故事，站起身往门口走。安慧侧过身礼让，先生也站起来目送。老哥边往门口走边转头问先生：
“我该不该提醒你一句？”
先生笑着摇摇头说：
“我已经知道了。”
已经走到了门口的老哥又转头问安慧：
“你家先生真的已经知道了吗？”
安慧笑着点点头说：
“我也已经知道了。”
老哥走到门外停了一下，他回头看了看先生，又看了看安慧，才接着走出了门框的视线范围外。正当安慧和先生都以为老哥已经走了时，谁知老哥突然又从门框边上只冒出一个光头来好奇地问他们说：
“你们真的都已经知道了？”
只听安慧和先生不约而同地异口同声回答道：
“我们以后最好别同时来吃饭。”
老哥惊讶的表情跟他的光头一起，这回终于彻底从门框里消失了。只听门外传来老哥远去的说笑声：
“没错，同时来既无法一起坐也不能尽兴喝。呵呵！老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就连随口说句话都能步调一致，这也太和谐啦！”
老板用心良苦识趣地走了，老板心直口快的话却尴尬地留下了。安慧和先生的心里都明白，老板不会再回到包间了，老板也不会让伙计贸然闯进包间的。尽管这样，安慧还是没有去关包间的门，安慧觉得她和先生在一起关不关门都心底无私天地宽。但开着门却是对先生跟老哥之间的君子之交的一种尊重。没外人了，安慧便大大方方地主动坐下来跟先生一起吃饭，他们谁都没有再提老板留下的那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的尴尬话。此后，安慧在两年多的时间里一直谨记着承诺，几乎没再去逍遥炖煮吃饭。
安慧坐下后，先生对安慧说：
“今天主题是庆贺你取得好成绩，你照顾好你自己就行，要不就跑题了。另外，真遇到江湖救急，该提老哥还是要提，这不是有病乱投医，这是买不到后悔药就先打预防针，这是用以毒攻毒去提前免疫。”
安慧由衷地对先生说：
“谢谢您！埋头拉车的时候，还须抬头看路。我今天的成绩是我埋头拉车的结果。可是我抬头看路的时候，路上如果没有您这面灵旗指引，我就不会找到捷径，我甚至会走弯路。没有当初巧遇的先生，哪有现在幸运的安慧？安慧的军功章里有先生举足轻重、不可磨灭的功勋！我只给您打开一瓶啤酒，以示同喜同贺。然后就是喝酒伤身、健康第一了，好不好？
至于老哥哥说的酒店的事您不用担心，我没事。我有一位女同学的丈夫是专打老虎的，那天阿虎一见到武松立刻就变成病猫了。再说了，就算没有我的同学们，老哥再义气也不是先生，我不会去给外人添麻烦的。”
安慧起身给先生倒啤酒的时候，开着门的包间外响起了音乐声。安慧跟先生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显然老哥哥在用留声机给他们放唱片。安慧越来越发觉，原来老哥哥还是位不失风雅的有心人，因为老哥哥此时放的是《爱之梦》而不是第一次的《如歌的行板》。安慧不由俏皮地问先生：
“老哥哥为什么要放李斯特的《爱之梦》？唱片又是您送的吗？”
先生沉默了一下后，才回答安慧说：
“我跟老哥哥是因为《爱之梦》这张唱片相识相知的，其中过程也算是共同经历了一回休戚相关的患难。我只能告诉你，唱片是一个叫梅的杭州女知青当年从小渔村返城时留下的。这张唱片辗转到我们手里，涉及到了暴雨涨潮天气、小渔村饭店的温顺老板、城里去游玩的挑剔客人、收废品的大爷、守菜地的老伯和一场路遇的不相干的车祸，以及巧遇在小渔村的饭店、并一起顶风冒雨午夜开车战胜泥石流的我和老哥哥。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经历，涉及到了老哥哥的陈年往事个人隐私，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我一个人去小渔村的渔船饭店，本来就是一次普通的钓鱼赶海的自娱自乐，结果相识了老哥哥。等到一起回到了金城时，我跟老哥哥也已经形成了某种默契。风雨同舟之后又都彼此别无他求，再问那些姓字名谁、仙乡何处、贵庚几许、重逢之期便显得多余。于是老哥哥称我先生，我当老哥哥兄长。
《爱之梦》有三首，讲的是三种爱。即崇高的爱、情欲的爱和成熟的爱。这张唱片是《爱之梦》的第三首，是李斯特最为著名的旋律。当年回到金城，老哥哥为了表示对我的感谢，要把这张唱片送给我。我说我是一个人，我做不了这个梦。老哥哥说他也是一个人，他不想再重温旧梦。最后老哥哥提议把这张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唱片封存起来，哪天遇到了能配得上成熟的爱的成熟之美时，就把这张唱片拿出来播放，圆一次爱之梦。看来你在老哥哥心目中的成熟之美已经超越了那位女知青的成熟的爱了！”
安慧听完一下子就想到了老哥哥手腕上烟烫的梅花。她忽然觉得烟疤有别于刺青，梅花更应该是在岁月的酷寒中执着的心灵上的暖春。安慧终于揭晓看似迥异的先生和老哥哥能成为挚友的原因，原来他们的内心深处都是纯净而又至情至性的。安慧发现人生本身就是一本书，生活本身就是故事。也许普通人出不了书的原因就在于普通人的故事没人愿意读，但普通人的故事却是最真的。而能出书的人恰恰又都不是普通的人。安慧一想到出书，便对先生说：
“我想，在小渔村一定发生过四两拨千斤的故事。否则老哥哥不会送唱片谢您，也不会尊称您为先生。这个故事要是写进我的书里一定会很精彩，可惜此处只能留白了。每个凡人的命运多少都会受限于他所生活的那个时代的大背景，能够改变时代命运的只有伟人。有幸聆听到跨时代留藏下来的唱片，只愿所有的真爱都能好梦成真，超越时空永不褪色。在爱的世界，谁都有编织各种梦想的权利，祝当年的知青梅姑娘晚年幸福吧！”
先生欣慰地看着安慧说：
“在感情的世界里，只要没有欺骗，那就一切都难说对错。这就是存天理不灭人欲。万事万物都各安其位就是和谐。万一你的书将来被拍成影视，自然会有编剧填补这段空白。给编剧留白没错，只是出书太难了。”
安慧平淡地解释说：
“我知道书不好出版，我也知道我不会写书。所以我就是如实地记录原汁原味的生活，让生活本身去诠释一切。我的小说，没有什么文化艺术和社会历史等作家思想的内涵，只有那些柴米油盐和喜怒哀乐等百姓生活的外延。生存就是最朴实的基本哲学。我本来就没想过要出书，我只想把您写下来，用文字的形式留作纪念。我是为您写的，写完我们自己看。”
先生一边用公筷给安慧夹菜，一边说：
“你吃点水煮鱼，味道很正宗，我想老哥哥一定是从四川直接进的调料。据说女人吃鱼美丽，不知道辣的对皮肤好不好。我有什么好写的？我这一辈子只要女儿不怨恨我就知足啦！你还是应该去写那些成熟的爱。”
安慧赶紧站起来双手端起碟子，边接鱼边说：
“谢谢！您多吃点，不用管我。您要客气，我就拘束了。先生，保姆不能妄议雇主的家事，我就说一句实情。大小姐不知道您的工作、生活和身体的状况，您也不跟大小姐说您一直在惦念着她，你们又无法在一起朝夕相处，这就是实情。这么多年都没改变，那就顺其自然交给血脉和时间吧！只是我不知道顺其自然算不算是成熟的爱？成熟的爱过没过情关？”
先生无可奈何地说：
“龙王爷能把小龙女派来给我做女儿，有一天我也能去东海龙宫向龙王爷谢罪。这学期开学后，大小姐和大四还有大一的、七个新旧同学更替组成的、叫北斗七星的阿卡贝拉人声乐团，在QQ音乐校园大赛中凭借一曲《夜空中最亮的星》获得亚军。在哔哩哔哩上就能看到，公众号里也有乐团信息。想想大小姐小时候去学声乐、学英语、学游泳的样子，再看看现在大小姐去国家大剧院合唱的照片，我已经很知足了。所以说，很多事都是一个理儿。成熟的爱只是一种美好的情，美好的情不一定能过关。”
安慧不想错过老哥哥刻意播放的这曲《爱之梦》，她本想问问先生过没过情关，可她又不确定那样问会不会影响先生对女儿的一片似海深情。于是，安慧换了一个角度问道：
“先生，女人怎么过男人关？”
先生听了一愣，随即放下筷子点了一支烟，然后意味深长地说：
“男女之情，男女互为关隘。要么一起通关，要么一起闭关。一攻一守，破不破防的结果都可能会多多少少地伤情。与其伤情，莫若怡心。我想‘欣赏而不拥有’也是一种成熟的爱吧！”
安慧听完笑了，她终于发现最美好的东西其实是梦想。要想让梦想不破灭，最好的办法就是“欣赏而不拥有”。因为梦想一旦实现了也就不再是梦想了。可是要按这个逻辑，那是不是就应该追求梦想而不实现梦想，让梦想变成空想呢？安慧在心里一顿弯弯绕，结果她把她自己给绕笑了。
安慧知道，女人要想过男人的关，说易也易，说难也难。可是安慧没有想到先生的关竟然是道鬼门关，先生在用命把关。而先生的命又只属于大小姐。所以除了大小姐没人能掌控先生的命，也就没人能过先生的关。
安慧在心里打了一个比方，安慧设想要是她想过先生的关会怎样，结果一样不容乐观。安慧相信她可以去闯鬼门关跟先生一起下地狱，可大小姐被先生给变相地变作了守关人，她就不能从大小姐的手里去争先生的命了。安慧的理智告诉她，她不仅是女人；安慧的情感也告诉她，她也曾是父亲的女儿。于是，安慧的设想结果就是：人命关天，除非城门自开，否则万万不能闯关。也就是说，情最终还得回归欣赏而不拥有的成熟的爱。
安慧无限惆怅地结束了佛魔一线的话题，既不能近取那就远望吧！男欢女爱之外应该还有深情厚意，就像天长地久之外还有曾经拥有一样。经历过足够了！心有灵犀情深意长又岂在耳鬓厮磨朝朝暮暮？安慧释然道：
“空门好入，情关难过。不过我做保姆最大收获好像是要超脱了！”
接下来安慧和先生愉快地享用饭菜，惬意地谈天说地。晚餐在其乐融融中接近尾声的时候，先生问安慧：
“你今晚怎么回来这么早？最近酒店的工作累不累？”
安慧告诉先生说：
“工作不累，就是有点忙。因为现在菜单一到后厨，我跟其他师傅一样会被平分到一些菜，我要在饭口的客流高峰时间里独立做出来。今晚早回来也不是因为累了，今晚要给厨师长过生日，我不早走就得去聚会。”
先生奇怪地问：
“厨师长亦师亦友且对你有知遇之恩，你不参加不是为避嫌吧？”
安慧解释道：
“我不是酒店的正式员工，我从来不参加酒店的任何集体活动。我提前买了一块手表单独送给厨师长，从个人情分讲我没失礼也祝贺过了。”
先生不放心地说了一句：
“厨师戴的手表一定要防水防震才行。”
安慧补充说：
“厨师长的手表还得有档次，2万多的瑞士原装表肯定防水防震。”
先生一竖大拇指，赞许道：
“大气！”
安慧谦虚地说：
“只要不小气就行了。厨师长不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师傅，我得尊师重道，不能怠慢厨师长。况且厨师长还送我一套新厨具，说是师门传艺的规矩。反正我是没弄懂，又没收徒哪来师门？可能就是厨师长心意吧！所以借生日我得还厨师长一份盛情。厨师长还要介绍我去苏州实习呢，我没答应，也不知道厨师长会不会生气。对了，说到做菜的刀勺那些工具，我现在才发现咱们家的厨具好前卫、好高档啊！家里配套的铲、勺、笊等系列都是真正实心不锈钢的，各种刀也都是专业耐用的。我要不去酒店，我都不知道天天在家用名优厨具。”
先生一听马上认真问道：
“工具不是产品，什么工具都没有工匠重要。家里的工具要是能配得上你的手艺，那也是缘分。去苏州实习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没答应？”
安慧忽然意识到说走嘴了，现在没办法了，她只好从实招来。她说：
“这件事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只有我和厨师长知道。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所以我才会不假思索地顺口就跟您说了。厨师长的好友在苏州的一家五星级综合大酒店的管理层工作，厨师长可以通过他的好友介绍我去酒店实习3个月，免费吃住，没有工资，实习时间大约是从春节之后的3月份开始。我怕我会想晨晨，就没有答应。”
先生忽然站了起来，安慧第一次看到先生严肃得近乎冷峻的表情。只听先生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对安慧说：
“下面你坐着听，我站着说，以示庄重。我下面说的话，你既不能辩驳，也不能违背。否则你我从此就会留下隔阂。希望你认真听我细说！去苏州进修是千载难逢的天上掉馅饼的机会，必须去。别说人间天堂的苏杭经济，就算温州和宁波等地方的实力，北方都难望项背，能去苏州实习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行千里路读万卷书。厨师长是你事业上的贵人。安慧，也许你自己没想过，但我心里清楚。在金城的家政行业，不用通过技能大赛来说明，你现在就已经是首屈一指的王牌家政了。当你再从苏州回来的时候，我敢保证，那时的你在整个滨海市的家政行业都将是无人能及的无冕之王。这是质的飞跃，向前一步就能伐毛洗髓脱胎换骨啊！
去苏州学什么？学会展、学商务、学旅游、学管理等。就算你往苏州五星酒店的大堂一站，只看看进出的人停泊的车，你的眼界和格局都会更宽阔。就算你到后厨洗盘子，你都会看到在海天渔港没见过的餐具和厨具等，你至少也学会了如何清洗使用的知识，增长了见识。那里的酒吧是如何调酒的？那里的咖啡厅是如何磨煮咖啡的？那里的茶餐厅是如何品味茶道的？那里的汗蒸水疗是如何养生美容的？那里的客房是如何保洁的？那里的司仪主持是如何造型设计的------就算休息出去漫步，还能领略苏州园林的景致，观赏苏绣丝绸的风采，增长对园艺和时装的美学鉴赏能力。这些对于金城区和滨海市的很多人来说，可能都是一辈子也没有机会能见识到、学习到的。尤其不发工资，简直就是锦上添花天助你也。发工资就得任人安排，很可能就是在单一的部门出3个月的苦力。不拿工资那就是纯粹学习了，学习就有相对选修课业的自由裁量权了。但有一点，无论是指定还是选择，我都不赞成去学厨艺。当然，要是能到西餐厅学习一下那是最理想的。不过想学厨艺并不容易，人生地不熟的萍水相逢，没人可能教你真正的厨艺，厨艺也不是3个月就能填鸭速成的。再说你又不是想做一辈子专职厨师，也没必要树立米其林大厨的志向，顾此失彼，只能白白浪费有限的时间。厨艺可以等到回来以后再跟厨师长精雕细琢地学，其他知识万万不可错过。
你不想去苏州的原因很牵强，你在金城也没有天天给晨晨伴读。我知道你不想去苏州的主要原因，但不能说。就像观众只能在台下做知音却不可上台去入戏一样。你作为保姆的坚守已经超越了敬业，甚至达到了一种令人肃然起敬的精神。你一直谨记你首先是保姆，我也就从来没有把你当做保姆。要是因为一个眼下不需要人24小时值守的小家而困住一个未来家政界的大姐大，那就是罪过啦！你想想，要是换做大小姐我会怎么样？安慧，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家里没问题。你不是脱岗，也没有失职，而且我还会按月把工资给你转过去。为什么呢？因为你学有所成回来后就会技艺更高，保姆工作自然也就做得更好，这应该是在职带薪培训。就算你不回来了，从我家走出去的安慧越飞越高，我同样与有荣焉，也不枉我当初请你跟我回家，也不负我一直对你寄予厚望。你也不用担心晨晨，晨晨是在寄宿学校读书，晨晨9月开学的杂费，你6月回来到9月挣钱时间足够。
总之，你应该给自己一个升华的机会。如果你不去苏州，我可能会不辞而别3个月。我希望你在苏州能抓住事业机遇，收获成熟的爱。金城的鱼池太局限养不了你这个玉娇龙。最后说句题外话，只要你的爱之梦不做到国外去就行。当然，你的爱之梦做不做到国外去，也轮不到我多嘴。我就是有一个心结，外国人再好，我也不愿意炎黄的同胞姐妹嫁外国人。”
安慧等到先生说完话，她也站了起来。安慧先给先生和她自己各倒了一杯啤酒，然后有点神情激动地对先生说：
“先生，安慧听您的，安慧、安慧决定去苏州。您别不辞而别，我们也别留隔阂。您一定要等着我，我也一定会回来的。我想出去试试，看我会不会想家；看我会想到什么程度；看我能不能度过情关；看我的爱之梦做的是不是成熟的爱。我相信时间和空间能检验一切，我想把一切都交给时间和空间的道法自然，我希望天理和人欲能相辅相成地同生共存。
金城的其他事我都不担心，我会跟养老院、幼儿园和海天渔港酒店请假，3个月不拿他们的工资。工厂那边本来就没拿工资，到时候请李志诚老板临时找个会计每月给工厂报个税就行。我在苏州肯定住集体公寓，我不想让工厂的各种网上账号和密码出什么意外。工厂其他的工作，我用邮箱就能处理。大美至善的两个保姆姐姐现在已是哼哈二将，有什么事我电话遥控就能解决。再说苏州那边的事，我也有信心。我到苏州后会做全盘考虑，比如休息时去养老院做义工增长见闻，去婴幼儿早教培训机构考察教育理念和教学方法等等。总之这两边的工作和学习的事，都不是令我为难的事。我最为难的事，是我不知道该怎样谢您。我刚才想到了无数种谢您的方式，我也愿意用任何我所能想到的方式来谢您。甚至代替大小姐，哪怕就是把您当作长辈来敬您都行。可是我想来想去，所有的方式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梦想，而您是否愿意同入梦呢？尤其我不能去跟大小姐比，那样我会对不起大小姐。因为我知道，就算您是我的命，可大小姐却是您的命。所以我可以代替大小姐为您做任何事，却不能代替大小姐这个人。就这样，我到最后还是没办法谢您，只能陪您喝一杯酒了。不是说一切都在酒里吗？我们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我们喝完这杯酒就回家。我说过，陪您酩酊大醉的人就无法送您回家。您也说过，人生的出场顺序很重要。我愿意做那个最后出场送您回家的人。先生，安慧敬您！您就是我的旗帜。”
先生爽快地举起杯跟安慧碰了一下说：
“好！我们彼此祝愿，共饮此杯。我听你的，我们喝完了这杯酒就回家，正好等下没人了方便时，我还有事要跟你说。干了！我们回家------”
“我们回家！”这句再普通不过的话，在北方12月末的冬天，毫无疑问就是一句最暖心的话。走在回家路上的安慧，耳畔一直回响着这句刻骨铭心的话。第一次去招聘会求职的那天晚上，也是这句暖心的话引领着安慧回到了温馨的家。9个多月过去了，新的一年即将到来，改变的是流逝的岁月，不变的是初衷的心境。
此刻，逍遥炖煮到碧海蓝天的巷道上，在夜晚的路灯下一片晶莹。安慧想起第一次回家时，也是晚上从逍遥炖煮走到碧海蓝天的。只不过当时的天气是风裹着雨雪，而现在却是雪融化后又冻成了冰。安慧记得她当时还提醒过先生扣好外套的扣子，要是现在她会不会二话不说直接就动手帮先生扣好扣子呢？安慧只知道她现在已经在先生的潜移默化下，不会为假设的问题去找假设的答案了。道法自然就是通解一切问题的最好的答案。
路上结的冰和空中飘的雨，对步行的人不可同日而语。安慧现在已经知道了先生的颈椎、腰椎和膝关节都有陈年痼疾，虽然先生没喝多，但晚上走在这样的路上也有风险。年龄大了本来就会骨质疏松，别人滑一下可能就是摔一跤，先生如果摔一跤恐怕就是伤筋动骨了。安慧想到这，便在心里默默地对大小姐说，大小姐，我要代替你搀扶着你的父亲了。但我无法像你贴在慈父的怀里那样靠在先生的肩上，所以也没逾越保姆的身份。
安慧一想到先生随时都可能会有危险，马上走近先生挽起了先生的胳膊，并自然地对先生说：
“先生，路滑不安全，我替大小姐扶着您。”
先生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脚步，然后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说：
“要是大小姐，我会担心把她一起带倒的。记得雪天别穿高跟鞋。”
安慧听了先生说的话，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先生是不担心把安慧一起带倒，还是担心安慧穿了高跟鞋呢？安慧知道，不管怎样有两点是明确的。第一，如果是大小姐要搀扶先生，先生肯定会为了大小姐的安全而拒绝。第二，如果安慧执意要用躯体撞开先生的城门，先生肯定不会坚闭城门无视安慧去撞到粉身碎骨。关于第二点，安慧仅从农场披衣服和现在挽胳膊这两件事上就能预判到。这两件事先生都默认了。安慧虽然找到了先生嘴硬心软的缺口，但她还是不能肆无忌惮地去破防。先生万一弃关而走，那安慧攻下了一座空城还有什么意义呢？安慧在想，也许放下屠刀帮先生修成正果才是最成熟的爱。每人心底都有一座城，毁了别人的城如同要了别人的命，那就有违天理和人欲之间的和谐自然的道法了。
安慧挽起先生的胳膊后便一直没有说话，她也不再去想其他任何问题了，她觉得能这样挽着先生的胳膊一直走下去就已经很知足了。这时，先生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只听他换了一个话题，主动开口对安慧说道：
“滨海很多大学的校区和城市学院都在金城，大学周边的咖啡厅和茶楼通常都有一些英语角，尤其留学生可能会因为中国的春节喜庆而留在校园过寒假，这些对你来说都是利好。口语的味道很重要，语境是关键。你要抓紧时间提高一下英语的口语水平，别到苏州后才学到用时方知少。”
安慧此刻的内心无以言表，她下意识地挽紧了先生的胳膊，她很庆幸她能遇到一个像教父一样的人。安慧相信，她如果再比先生小上10岁，她一定会情不自禁地去真诚地称呼先生一声义父。可是，安慧无法再比先生小上10岁，命运让她跟先生只相差一段佛魔一线的13岁的尴尬距离。一想到义父两个字，安慧不由得一阵心酸，她在心里默默地对天堂的父亲说道：爸爸，是您派先生代替您来指引您女儿的吗？请您在天堂放心，我会像对待您一样去对待先生。爸爸，我爱您！请您原谅您女儿把先生看作了义父。因为除此之外，先生可能不会接受您女儿跟他的任何其他的特殊关系。就算义父两个字，恐怕也只是您女儿在心里想想，先生绝不会允许您女儿这么叫的。先生的心里只有一个女儿，只有唯一的一个亲人大小姐。
自古以来母爱都伟大。此刻想到父亲两字，同样让安慧的心里变得一片肃穆而澄明。安慧真诚而自然地对先生说：
“谢谢先生指引！先生对安慧有再造之恩，安慧此生定不负先生。”
先生哈哈一笑，风轻云淡地说：
“言重了。就是大小姐也有属于她自己的人生，不能为别人去活。”
安慧心意已决也不再说明什么。她想起先生有事要说，便问先生道：
“先生，您不是还有事要跟我说吗？现在没有外人了，您说吧！”
先生问安慧：
“你元旦有什么安排？”
安慧回答道：
“元旦假期短，我不打算安排其他什么事，只要随便找一天元旦的假日，开大美至善依维柯带上晨晨去乡下看看晨晨的爷爷奶奶就行，顺便也把晨晨的爷爷奶奶接到开发区准备过春节，要不两位老人还得挤中巴车来陪晨晨度寒假。等到春节长假的时候，我再准备带晨晨去BJ玩几天。”
先生听完安慧对元旦的安排，才跟安慧说事情。先生说：
“要是这样的话，那就不会影响你什么了。是这样，我20多年前在北疆住单身宿舍时的难兄难弟们，准备在元旦放假的时候过来玩，我想在家里招待他们吃顿饭。这事要是在逍遥炖煮说了，对于我，我不照顾老哥哥的生意可能不好；对于老哥哥，老哥哥可能也会去想不帮我招待客人是不是也不好。所以只有在没外人的时候跟你单独说才是最好的。
在家招待客人吃顿饭，不耽误你去乡下，但会让你很辛苦。不去饭店招待客人的原因一言难尽。据我这几年听到的信息去推测，我最担心暴发户会在各种餐饮娱乐场所成为舆论的众矢之的。就算在逍遥炖煮也会让我和老哥哥都难做。这几个朋友都是穿着露脚趾头的鞋从农村踏进城市的小富即安，跟我其他一些城市的政府、高校、司法、金融以及国企高管和私企老总等的朋友都不一样。我再念旧，他们可能也只恋新。类似心理学上的补偿心理。往往一个人最在意的地方，也是这个人最自卑的地方。他们实在是穷怕了，一刻不张扬炫富都会怀疑自己是否已经脱贫。心理落差过大，又缺乏必要的人生缓冲，人格的构建和价值的取向难免失衡。作为凡人，倒也可以理解。但自由超越秩序就是缺乏自律的自我了。所以，不管朋友们怎么样，我都要有始有终地画好自己的圆。我第一次在家待客，这本身就是对客人的最高礼遇了。你按1000元标准买招待4个客人的菜，酒钱另算。白酒买剑南春或者泸州老窖特曲，啤酒买嘉士伯或者百威。”
安慧答应道：
“我知道了。这本来就是保姆的工作，谈不上什么辛苦。您差不多要拿出一个月工资的一多半来招待朋友，您已经无愧情义两字了。大气和大方的内涵真谛有所不同，大境界需要大智慧。只有真正见过大世面的人才能真正返璞归真，视身外之物如过眼浮云。先生就是超然于物外的清心散人。您放心，我是您的私人保姆，我只对您一个人负责，我不会去在意其他的任何人，也不会因为我而让您跟其他的任何人陷入什么尴尬之中。”
先生虽然清晰地交代完了事情，却忧心忡忡地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
“事物都是发展变化的，宁静致远太难了，但愿别节外生枝就好。”
安慧不会干预先生的任何决定，也不会议论先生的任何家人朋友和大小事情。安慧知道，那些行为都不符合保姆的身份，她只要凡事都按照先生的吩咐去尽力做好就行了。于是，她换了一个她最关心的话题问先生：
“先生，我去苏州以后，您怎么办？”
先生打趣地回答说：
“还能把我装进旅行箱免费带走吗？你回来时家里肯定一尘不染。”
安慧却认真地说道：
“不是不可以。我在苏州临时租个房子，您就当度假了。只要我们不选市中心的区域和名高档的小区，就算苏州的房租再贵，偏远的老旧小房子按4、5千一个月估算，仅大美至善给我的红包就是1万，各单位给我的年终红包全加起来交房租绰绰有余。我们不长住，装修过设施全就行。”
先生立刻不容置疑地一口回绝道：
“我不去，也不赞成你自己在外面冒险租房住。住在一个十几平方的单间里跟关禁闭有何区别？有太多自认为高人一等的都市人仍然住在祖辈的上下铺的鸽子笼里，天天只能像放风般衣着光鲜地满街闲逛。眼睛只盯着什么美国人、日本人，甚至黑人；心里只有一个尽快嫁个外国人早点草鸡变凤凰的南柯梦想。不知道她们苟且在虚荣的世界里哪来的优越感！”
安慧知道拗不过先生，便又换了一个话题说：
“打开手机，不管什么样的度或什么样的讯，满屏都充斥着网红、主播、大V等的美丽传说，以及总裁与灰姑娘的浪漫神话。令人有一种如果不做一回一夜成名的美梦，或者不当一回游戏里的英雄，都会对不起为那些讯和那些度所奉献的流量似的。十个老师的努力不及一条网络的信息将是一个怎样的文化风气？挣有违天理的钱何止是丢先人的脸，更是历史的罪人。人欲泛滥时，牛鬼蛇神若不出来跳梁献丑、卖弄优越反倒奇怪了。
总之我们杞人忧天也是徒劳枉然。我们就过平民百姓的生活，解决那些高大上的问题是有识之士的工作。我们只管照章纳税恪守公序良俗，竭尽庶民的本分就是了。所以，您别想太多，去不去苏州以后再说。马上就过新年了，您的朋友们还要来，我们现在应该先给您买衣服，要不就来不及了。我看您衣柜里的服装虽然昂贵，但毕竟不是新的，过年穿新衣服的意义不一样。当然您那些高档的西服都是崭新的，可您又从来都不穿，我想可能是结婚礼服要留作纪念。那我们就更需要重新再买几套现在穿的新衣服了。您说是不是？”
先生这回是命令式地坚拒了。此后先生一直没有买过任何新衣服。只听先生坚决地对安慧说：
“安慧，你听好。我不是开玩笑，也不是客气。你无论任何时候，任何理由都坚决不能给我买任何新衣服。不管花的是什么钱都不行。就算我对衣服很挑剔的原因吧！总之这是原则。我谢谢你，也请你理解我。另外我的那些新西服不是什么结婚礼服，也不是留作什么纪念用。我的衣服都是自己买，买衣服也不会考虑因为什么时间或者什么事情，遇到并看上了就顺其自然。我结婚时穿的只是平日正常穿的衣服，也没照过婚纱照。我现在孑然一身，更应该清水出芙蓉，谈笑论生死，平淡才是真。再次请你理解，也谢谢你给我买的各种生活用品。不管花什么钱买的生活用品，我都可以不客气地接受。因为你说过，我们一个锅里吃饭不能钉是钉、铆是铆分得太清，太计较就狭隘了。但买衣服不行。过不过年，我都是我。”
先生说完，安慧忽然接了一句：
“有时间我陪您补一张艺术照吧？给人生留下一个无憾的仪式。”
先生一听，不由得问安慧：
“艺术照怎么照？”
安慧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道：
“艺术照当然就是您穿礼服，我穿纱裙，找一个浪漫的地方照啦！”
先生忽然停下了脚步，神情怪怪地转头望着身边的安慧，接着又问：
“然后呢？”
安慧随着先生的脚步自然地停下来。等她也转过了头，跟先生四目一对时，她忽然感觉脸上一热，立马慌张地放开了紧挽着的先生的胳膊，赶紧顾左右而言他地、有点结结巴巴地说：
“然后？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然后就是我们已经到家啦！”
安慧说完与先生会心地相视一笑，这事注定在说笑中翻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