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4
出租车行驶的过程中，坐在后排的安慧浏览着车窗外熟悉的路径。路还是原来的那些路、那些名，路边的高层建筑却是每年俱增各有特色。想想当年来金城区工作时恍如一梦，现在又回到这里已是旧梦难圆了。
就在安慧浮想联翩的时候，她看到了海天渔港闪烁的霓虹。安慧摇下一小半车窗向外望去，海天酒店的迎宾正往里延请客人，她不由想到了那位睿智的于长水厨师长。技术出身又擅长管理的于厨师长，应该是最适合做经营业务副总，但于长水却把跟老板的朋友加工作的关系拿捏得很有分寸，既不敷衍了事也不越权过界，这不知道是说明了南方人的精明还是北方人的局限。安慧正在遐想的时候，一个路牌好像屏幕上的近焦特写镜头拉近画面一样，从右前方向出租车飘过来。安慧略去街道名称只看里程距离，她发现海天渔港、碧海蓝天和金鼎山在地理位置上大致是呈正三角形分布的，它们任何两两之间的距离都不超过2公里远。
不到2公里远的里程，对于机动车来讲是转瞬即到的距离。前面一片灯火辉煌的30多层高的建筑群就是碧海蓝天的楼盘了，安慧不但知道那个楼盘，还知道那个楼盘的原址是70年代曾辉煌一时的老毛纺厂。就在安慧想摇起车窗的时候，她竟然又看到了蓬勃幼儿园的闪亮牌匾，原来陈芳竹园长的蓬勃幼儿园就在碧海蓝天小区外的不远处。安慧摇起车窗不禁感慨命运的神奇，金鼎山下就是王丽萍院长的常春藤养老院，碧海蓝天外就是陈芳竹园长的蓬勃幼儿园，包括不到2公里远的海天渔港，所有的际遇都跟碧海蓝天有近在咫尺的缘分，碧海蓝天就像这些缘分的一个支点。
安慧想起了鲲鹏公司的老板李志诚说的两句话：安慧，机会来时要把握，没有支点再大力气也撬不动地球。你一定要抓住合适的机会进一步提高，不是所有人都能给你提高的机会，连我都有报恩预期的私心存在，你得靠你自己去争取。一想到这，安慧忽然觉得她此刻好像不是在去做保姆的路上，倒像是正奔向一个支点。那个支点好像也不是雇主的家，而像是一位师长给一位学生无私提供的免费提高的机会。
安慧又揣测起未来的新生活时，感觉出租车好像在减速要停车了。安慧赶紧准备好，以便先下车去给先生开门打伞。至于车费，安慧只能任由先生自行处理了。安慧清楚，她的微信零钱上只有100元，如果她自己买了黑口袋里的东西，再付了出租车费，那她去开发区朋友那取回换洗衣物时，恐怕连往返乘车的钱都会成问题。正是如此，安慧认为不管将来她跟先生相处如何，她都必须要记住先生今晚的这份大恩。安慧之所以把今晚情意看作大恩，不止是先生今晚救了安慧的急，更重要的是，在安慧最窘迫的时候，先生给了安慧最高贵的尊严。
出租车停靠的地方都是临街的小区铺面，一边是大马路，一边是一条幽静的巷道，巷道看过去大约200米的距离应该就是碧海蓝天园区。逍遥炖煮就开在这些临街的铺面中，一面截留大马路上的过客，一面长待小区里面的熟人。紧挨着逍遥炖煮的一个同样大的铺面是一家日杂商店，店门上贴着醒目的出兑大字，想必远离小区又不及大超市规模才举步维艰。安慧记得刘美丽刚才曾说过这是一家特别的饭店，她一下车免不了仔细观察了一遍。逍遥炖煮的门外全部用实木装饰得古香古色，给人一种蹉跎的年代感。饭店大门的木匾上刻着四个遒劲的大字“逍遥炖煮”，安慧乍看确实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是乘物游心还是炖煮糊涂呢？也许一半烟火一半清欢就是饭店的立意吧！大门两旁挂着同样是木匾刻字的对联“英雄煮，煮梦里英雄：江湖炖，炖心中江湖。”看此对联，果然特别，至少安慧猜测老板大概是个有故事的人。安慧一边想着饭店的特别，一边随先生走进饭店。
安慧让过先生，随后带上饭店的大门，放置好她和先生的雨伞，然后抬手看了一下表，将近晚上7点。她又抬头望去，饭店最后的两桌客人都正在吧台结账。吧台里面是一位穿着唐装薄棉服的60岁出头的男人，看那人白白的圆脸加上光头，要不是有唐装和饭店的背景，倒像寺庙的主持。
光头男人送两桌客人出门时，走过来开心地跟先生和安慧打招呼说：
“转眼快半年没见了，先生还是点尘不染清新依旧啊！哈哈------欢迎这位漂亮的小姐光临逍遥炖煮！”
先生也热情地说：
“托老板哥哥的福，还能保持两三年吧！岁月如梭，已知天命了。”
安慧先等先生讲完，已知光头男人是老板，随后也礼貌地打招呼说：
“谢谢！祝老板生意兴隆！”
逍遥炖煮的光头老板去送客人的间隙，安慧轻声问先生：
“这位老板也称呼您先生？”
先生一副无奈的样子解释说：
“巧合了。这位老板有点特别，本来按年龄我一直叫他老哥，老板却说他不能叫我老弟，就这样他自己做主一直称呼我先生。说起来称呼还算不上奇怪，我们除了年龄，彼此互相不知道姓名电话，也没问过，却已是相识几年的好朋友了，这在别人眼里不是更奇怪吗？”
安慧心想，还是刘美丽的江湖门儿清，刘美丽就能想到只有两个怪人才能做成朋友，有一个不怪都不行。此刻正好有空，安慧便提示先生说：
“我们先去好好洗洗手吧！广场应急之后就应该消杀灭菌的。”
光头老板送客回来后，对正在洗手的先生和安慧说：
“今天周六休息，天气又不好，老顾客也知道我这固定时间营业的规矩，想来的客人4点多钟就上座了。现在只有你们俩，坐在大堂既敞亮又安静，还去包间吗？”
先生随和地说：
“一切都按老规矩全凭老哥安排，稍后我给老哥介绍这位新邻居。”
接下来洗完手的安慧和先生到饭桌前坐下，后厨的人也出来麻利地收拾好了前厅的各处卫生，光头老板也亲自端来了各式杯盆碗碟。四盆炖煮上桌时，虽不似满汉全席丰盛，但色香俱全品质经典，也不逊饕餮大餐。
光头老板去吧台下面的一个什么地方倒出两杯色泽怪异的酒，一边走回来一边对一位后厨人员说：
“天不好，你们吃完饭就从后门直接下班吧！前面的事不用管了。”
光头老板说话的时候，安慧简单快速地瞄了一眼桌上的四样菜，分别是羊排、牛尾、甲鱼、海参。羊排是浸在卤汤盆里的；牛尾是裹在酱汁盆里的，甲鱼的盆里有乳鸽块、鹌鹑蛋和山药；海参的盆里有鳝鱼段、鲍鱼肉和海菜。
光头老板过来落座，他把一杯酒放在先生面前，另一杯酒放在他自己面前，向安慧指了指桌上提前摆放好的各种酒水说：
“自己习惯哪种自己倒，现在下班了没有服务员，都是朋友。我们俩还是老规矩，喝我自己特制的酒，这酒除了我们俩，没给他人喝过。今天的菜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刚出锅，准备客人结完帐员工就开饭的。天气不好，大家出来工作很辛苦，节后聚聚。我就亲自动手给大家做了这四样简单的菜，算是员工餐，不在今天客人的指定菜单里面。原打算四个员工吃完每人带回去一样的，你们来了，大家就都在这吃不带了。想想这天气路上带着菜也有可能不安全，就算天意吧！哈哈！”
安慧先开口谢老板：
“谢谢！我不太会喝酒，今天又发生很多事，我免了，你们随意。”
先生听完，起身说：
“我先去跟大家道个歉。安不安全是回事，有没有菜带是另回事。”
光头老板向先生一挥手说：
“坐下吧！他们从来对你都像尊重我一样，没有人会把你当外人。”
先生想了一下，又坐下说：
“也是。于事无补莫若顺其自然，重提烦恼不如烟消云散。”
安慧听了却不止是叹服先生能把小事自然地总结出哲理，她更欣赏先生的某种品格。都说小事上看大问题，先生下意识地站起来要去道歉的举动，正是一个不愿意亏欠别人，更不会去占别人便宜的谦谦君子的所为。
先生重新落座，首先是进行正式开场白，他必须先跟老板介绍一下安慧。先生郑重其事地对光头老板说：
“老哥，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典雅慧美的温婉女士。这是安慧，我的保姆，37岁，刚从金城区的开发区来，有一个儿子叫晨晨，我就知道这么多，没有任何隐瞒。萍水相逢，固然谨言慎行，但并非不能成为朋友。人生多舛，以后还请老哥稍加关照，拜托了！”
安慧对典雅慧美温婉之说一听而过没太走心，她留意先生介绍她的身份是保姆。说真的，她第一次以保姆身份出现在外人面前确实感到有点不自在。但名不正则言不顺，先生坦坦荡荡倒也无可厚非，如果遮遮掩掩反而不清不楚。随后的那句萍水相逢也能成朋友，说明先生没有把安慧当下人看待，前面的典雅慧美温婉也就不是虚假溢美之词，而是真情实感了。
光头老板双手一抱拳，对认识安慧表示欢迎。安慧看到光头老板抱拳时，两个手腕上分别都有一朵梅花状图案。显而易见是用烟蒂烫出的5个疤痕，只不过烫得非常细致愈合得也非常完美，可想，不是一时的意气之争，而是难忘的刻骨铭心。只听光头老板抱拳说：
“能认识安小姐很高兴！你在其他地方做什么工作与我无关，你在这就是我的尊贵客人。你家先生从来到这都没有带过也没有提过任何人，能隆重地介绍你，你就不止是这的客人，而且还是这的尊贵客人。要说关照的话，初次见面跟你解释两句。我60多说话算数，我保证以后只要逍遥炖煮在，安小姐就不会饿肚子。除非你不来，而我也不会去请你。没错，我当年的小弟中现在有文旅局和招商局的局长，更有市委秘书长。我过世的大师兄的小徒弟现在餐饮界的腕儿，听说接手了海天渔港。等等这些人到春节要给我拜年我都拒绝，我是孑然一身无儿无女，可我自得其乐，他们知道我的性格也就从来不打扰我。所以其他的方面，我关照不上你什么。
今天这些话我也是第一次当先生的面说。我能看出来，先生无论在北方或南方都一定高朋满座，他却在这个就算金城区加开发区总共才200万人口的、两面环海的小城里上班回家两点一线。所以我们是朋友，所以我们不需要问三道四，所以他说的关照应该不是帮忙而是尊重。安小姐，其实做厨子没什么，当保姆也没什么，谁不都是在给人服务么？人格平等人身尊重远比金钱地位要珍贵得太多，你家先生尊重你！”
安慧听了有种下意识的不自在，“你家先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可不是你家先生又是谁家先生呢？不是你家先生那是你家谁呢？总不能再退到万恶的旧社会去推崇老爷和下人的阶级制吧！算了，就用阿Q心态由他去了。有时候有的事你不当它是回事，它就不是事了。安慧心里想着，还是礼貌道谢，并用公筷给先生夹菜。安慧说：
“谢谢老板！我在先生家饿不着。您是老板，您自己做的菜有您自己的口味，您随意，我不喧宾夺主。我只给先生夹菜，您也别怪我失礼。”
安慧只给先生夹了海参、鳝鱼、山药和鹌鹑蛋，盛了一碗甲鱼汤。她认为牛羊肉虽好，卤煮味太浓。甲鱼、乳鸽入汤后养分大打折扣。鲍鱼名气稍嫌言过其实。先生看起来瘦弱，想必饭量也不会大，还是根据他的体质先有的放矢吧！
先生也对安慧说：
“你自己吃好，一下午的风雨丽人行也饿了，回家就没有晚饭了。我不能吃鹌鹑蛋，一吃鸡蛋类胆囊就痛。想想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浪费食物有罪，你夹过去吃吧！不过，以后在家里你可以自己单独做鸡蛋吃。”
安慧一听，马上在心里牢牢记住，以后家里千万不能有鸡蛋隐患，万一忘了就可能引发先生的胆囊炎。于是，她决定釜底抽薪，用看似合情合理的善意谎言，把鸡蛋问题一开始就彻底解决在萌芽中。安慧回答说：
“对不起！我不知道。以后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您提前告诉我。其实我也从来都不吃鸡蛋，一是控制胆固醇，二是跳舞人的饮食都有节制。”
老板喝了一口酒，点上一支烟，看看安慧、又看看先生说：
“我相信你找到了一位好保姆，可我奇怪你为什么会突然找保姆？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用不用老哥哥为你破破例？”
先生摇摇头说：
“人是有惯性思维的，往往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所以有的事一定要坚持，有的事千万别开始。老哥哥不必破例，我谢啦！安慧今晚没有地方住，她找的地方不安全。我可以把她送到宾馆去，但她肯定不会同意接受施舍。她想当保姆，我就把她请回来做保姆了。”
先生说完，喝了一口酒，吃了些菜，然后点上一支烟跟老板一起抽起来。安慧一边细嚼慢咽吃着东西，一边静静地留心听着他们的对话。安慧这时候已经对老板既可以为先生出头，又都各自点自己的烟抽，彼此之间也无需互相礼让的做法不感到奇怪了，她只想解开自己心里同样的疑惑。
老板长吁一口气说：
“你一个人洗衣、买菜、做饭、上班过了15年多了，体质也不是特别好，毕竟50岁的人了，有个人打理一下家务也没什么不对。但我仍然奇怪的是，像安小姐这么有气质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没地方住？为什么不同意去宾馆？为什么会找不安全的地方去住？”
先生解释道：
“老哥说的是实情，有时候真的有宁可饿着也不愿做饭的想法，更别说整理家务了，一天忙下来，累得只剩得过且过了。请个保姆也许还能多活几年，所以我就决定请了一个保姆。只是不知道我的大小姐如果听说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她爸爸贪图自己享受忘了女儿了。好在碧海蓝天的一切都是大小姐的，将来她可以卖掉房子去留学。
您奇怪的三个问题，都是因为安慧有与众不同的气质这一个原因。安慧高洁的气质，不会寄人篱下，所以没地方住。安慧善良的气质，不知江湖险恶，所以找的地方不安全。安慧清廉的气质，不受嗟来之食，所以不会接受别人为她交住宾馆的钱。这三个问题都源于下面这个意外事件。安慧从开发区来，到这就碰上了救人的事，她在好心救人的时候却被毛贼给偷了包，于是，风雨交加、夜色已晚、身无分文的安慧便没地方去了。”
老板听完，起身给安慧倒了一杯水，然后自顾自端起他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等安慧起身端起水杯时，老板已经拿着空杯去倒酒了，安慧只好又坐下。只听老板一边走向吧台一边说：
“安小姐敢救人，还能救人，安小姐不是一般的人。如果那个不安全的住宿地方有趁人之危的嫌疑，那就太不厚道了，须知救命胜造浮屠。”
老板再回到座位上时，先生便从他跟安慧在广场上雨伞擦刮开始，直到先生和安慧走进了逍遥炖煮结束，详尽地跟老板叙述了中间所发生的全部事情。其实要说详尽并不准确，安慧心里最清楚，至少买黑口袋里的东西、普洱闹乌龙和给120急救医生交钱等等的那些事先生就没说。
老板听了先生的陈述，不由脱口而出：
“你怀疑大美至善参与了当年医院事件？安小姐的包可能也在那？”
先生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把空杯放在了老板面前。安慧看出来了，先生显然是让老板去给他倒酒，也许先生自己不去倒酒是在避嫌。那么初来乍到的安慧就更不方便越俎代庖去照顾先生，为先生倒酒了。
老板可能因为早已习惯这种固定模式，所以也就心领神会。老板拿起先生的空杯并没马上起身，老板在等先生关于医院和包包两件事的答案。
先生认真而严肃地回答说：
“我敢保证，至少大美至善跟这两件事都脱不了或多或少的干系。尽管刘美丽人性本善，真相未明之前，安慧住在大美至善亦非绝对安全。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现在我旧事重叙，就是想通过老哥哥旁观者清的第三方分析，让安慧知道存天理、不灭人欲的道理。害人肯定有违天理，防人乃本能欲望。法乎自然不是虚无唯心，是遵循天地万物客观规律。既存天理，又不灭人欲，才是秩序和自由的和谐统一。在天理中主张人欲，在人欲里弘扬天理，是天地阴阳、相生相克的道法规律。”
安慧听了恍然大悟，原来先生一直都在她身边提醒着她。她懂了，在阳光照到的地方也有人性欲望，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也有天道公理。自此后，安慧特别深刻地记住了先生这句“存天理不灭人欲”。她认为一句存天理不灭人欲，就像一面天地中的灵旗，既道法自然又玄妙奇幻，涵盖了张弛、攻守、文武、进退甚至因果等一切天心人意的客观规律和取舍之道。
安慧心里急于想知道先生怀疑的根据，她也知道她此刻的身份已不好去打断雇主和雇主朋友的谈话问东问西了。而且一旦牵扯到医院的印证时她也不好当着外人去说明，她只能耐心地等着听。好在老板也被这些同样的问题困惑着，只是老板没有去过问关于医院的事情。想必是老板只听先生介绍了安慧救人和有个儿子叫晨晨，却没听先生提起安慧到底是不是医生，他也在有意识地避开医院的敏感话题，只问关于丢包的蛛丝马迹。老板问先生：
“没外人，说说吧！你是在攻助理的心？还是在攻雨披的城？”
“围点打援，既掠城也摧心。先温酒，再斩华雄，可行？”
安慧抿嘴笑了，光头老板也笑了，笑着的老板边笑边去吧台倒酒了。
老板回来跟先生碰了一下杯，共同喝了一口酒，接着招呼大家一起吃菜。然后，老板显见是在等云长停盏施英勇了。
先生吃了点东西，用纸巾擦擦嘴，开始书归正传，他严肃地说：
“刘美丽在根上还是草莽英雄，只是社会经历丰富。她在官场不会有太深基础，在江湖应该小有名气，道上朋友可能多少也会给她个薄面。比如说，至少那些小毛贼还是怕她的。当然，这些也是刘美丽为人处事大气爽快的必然结果。所以，我也一直相信刘美丽人性本善。
从人看事，医院的疑点已明了。刘美丽既不是主谋也不是从犯，应该是摇旗呐喊的喽啰。从她的反常和知情推断，她不可能无关。从她现在的身份地位分析，她也没傍上医院或卫生局的相关人，她当年不过是为了蝇头小利，在设局人的棋盘山充当过小卒。最多也就是凭她的小聪明而知道些内幕，不过内幕就算是真的，她没有证据也不敢乱说，只能装聋作哑。
从事看人，包包的蹊跷更明显。目的上，刘美丽怀疑安慧过去的身份也发现了安慧将来的潜能，她真心想请安慧去帮她壮大事业。方法上，安慧一身华丽的锦衣很难找到恰当工作，一旦穷途末路就会逼上梁山去找刘美丽，老保安和小助理则在暗中推波助澜。事实上，从保安、助理、保姆的言行上也已经反映出了刘美丽为了能请到安慧敢去不择手段的为人。”
安慧听了心中暗暗吃惊，假如真是这样，那她刚才岂不是羊入狼窝自投罗网了。真是这样么？听保安、助理、保姆和刘美丽的相互说法确实是无法严丝合缝，即便这样，安慧还是不愿把刘美丽和偷包贼合并到一起。
老板这时也质疑了先生一句：
“你真看见助理了，还是用心理攻势在诈她？这可是一切的焦点。”
先生胸有成竹地肯定说：
“我正因为蹲在地上，所以才看到了黄雨披的下摆。若不是雨披的新颖特别，也未必能引起我的格外注意。”
老板不再有任何怀疑，他十分确定地说：
“那就没错。包包会成为刘美丽的烫手山芋。开始没交出来，过后交出来就更说不清。要是不交出来，你又早就看出来了。这下有意思啦！”
先生摇摇头说：
“刘美丽在社会上跟三教九流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不是怕事的人，所以不能把她逼急了。只要包一销毁便死无对证，因此我一直在搭台阶、铺退路，暗示小偷会把包扔在附近的地方，言外之意就是谁捡到了都可以大大方方地给安慧送回来。她们过后会想通这个道理，奢侈品买卖要登记认证真伪，小偷已经拿到了包里的钱，不一定再敢去冒险买卖。包留在家里和送人都是不定时炸弹，而剪碎可惜乃人之常情的自然心理，小偷或许也不例外。那么最后小偷很可能会把包扔掉，包再被有心人恰巧捡到也算顺理成章符合逻辑了。不过话说回来，刘美丽一听逍遥炖煮的名字就不来共进晚餐了，说明她也不是吃素的。我之前对她的判断应该八九不离十。”
老板也摇摇头说：
“先生错了。你自己低调谦虚，别人未必这样看你。刘美丽也怕劈砖的，因为劈砖的不止有真把式，还只认他自己的理儿不讲江湖的道儿。刘美丽更怕一种不劈砖的。不劈砖的有两种，一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种是四两拨千斤的。刘美丽最怕遇到的四两拨千斤的人，肯定是先生这种不循常理儿一身门道儿的高人。”
先生神秘地笑了，笑得让安慧和老板都有点狐疑。先生话锋一转说：
“那三天之后我就到老哥这取回丢的包，您可要帮我保管好哦！”
安慧诧异的时候，老板已经爽快地答应说：
“好，我信你，正好看看刘美丽是哪路神仙。如果三天内刘美丽不把包包送来，我就代先生给安小姐买一只范思哲的同样包，就算打赌了。”
安慧感觉老板必是言出即行的人，她连忙说：
“这不行。老板信任先生是你们的默契，我并没有跟先生打赌，更没有跟你们共同打赌。不管谁买包，我都不会收。”
先生平静地对安慧说：
“谁都不买包，谁都不会输。如果包送回来，送回包的人也不会是刘美丽。刘美丽之所以不来吃饭，就是想跟逍遥炖煮井水不犯河水。如果包送不回来，就是包被小偷剪碎销毁了，那就超出了打赌的范畴。”
安慧想到包未免心里伤感。不管在谁手里，但愿都别销毁，就让包包带着文化的符号有灵性地去旅行吧！
老板又点上一支烟，若有所思地忽然问了一句：
“刚子三天之内真能找到你吗？”
先生会心地一笑，反问了一句：
“如果三天之内是刚子把包送到这，是不是您想收他做徒弟？”
老板摇摇头说：
“刚子倒像当年的我，可我能磨圆，而刚子太方正。他不适合服务行业，他学个技术考个证最理想。我也没想过收徒的事，以后要是收徒，也会找一个机灵圆融点的。否则，会把这个摊子给弄砸了。”
先生表示认同，他赞叹道：
“没错，理是理法是法，情感不能代替理智。老哥哥不但思路清晰知微见著，而且深谋远虑宝刀不老。”
老板乐呵呵地说：
“好了，别夸了。安小姐的包三天之后能失而复得才是最大惊喜，其他的都不聊了，我们尽兴喝酒吃菜。三天后安小姐重返巅峰，还能不能在这屈就都很难说，今天有缘，我们就把握难得的现在吧！”
安慧这时却严肃认真地接话说：
“安慧不是喜新厌旧的人，也不会忘本。只要先生不辞退我，我就会为这个家尽一份自己的心意。”
先生也严肃认真地说了一句：
“无关工作关系，安慧把大美至善的脏被子贴在脸上祭奠那一刻，就决定了安慧注定会走上更高的巅峰，不会屈就于任何低谷。我信安慧！”
这时，老板两杯下肚，已经开始风趣地聊起了家常，他对安慧说：
“看来你家先生确实没把你看作保姆，不过你家先生的规矩很多。”
安慧很随和地对老板说：
“先生刚才说理是理法是法，我也认为规矩不能破。到哪都一样，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不怕先生的规矩多，只要先生讲理就行。”
老板一听，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有点神秘，笑过后又谐趣了一句：
“一个屋两个人，一个领导一个员工。上哪讲理去？就打着过吧！”
先生也打趣说：
“别打架过日子啊！习惯成自然就不是距离产生美了。老哥，放首音乐点缀一下吧！也让安慧欣赏一下您收藏的古董老唱机。”
“你不说我都忘了，你还送我那么多老唱片呢！现在还认唱片的已经不多了，唱片也不好找。你不常来，常来并爱好收藏的未必喜欢音乐，所以还真是一直养在深闺等你来识。呵呵！听什么？”老板说完走向吧台。
先生不假思索地说：“风风雨雨一天，放首缓慢的给安慧解压吧！”
老板在吧台后的下面的某个地方鼓捣了一会儿才走回来，显然是把唱机视若珍宝财不露白。老板落座时音乐响起，安慧一听前奏便开口说道：
“是柴可夫斯基的《如歌的行板》。”
先生也说道：
“对。只听柴可夫斯基的音乐，莫想席慕容的同名诗歌。”
老板看看先生又看看安慧，故意假模假样地说了一句：
“过去的笑话中，所有的尴尬段子都能圈上同样的解嘲句号，那就是你们随意，我有事先走了。”
安慧看看先生，先生也看看安慧，安慧和先生又同时看看老板，于是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一起笑了起来------
时间在安慧、先生和老板三个人的说说笑笑中，就像舒缓的音乐，润物细无声地流淌过去。晚上8点半左右的时候，他们已经酒足饭饱。先生准备结账，他问老板多少钱。
光头老板爽快地说：
“吃的是员工餐，没法按菜单结算，两个人加起来就给100元吧！”
先生从小休闲包里拿出钱夹，又在钱夹中拿出一张100元的钱说：
“巧了，我这刚好还剩一张100元整的。在其他地方可以扫码，在老哥这，我还是喜欢用现金，感觉亲切、瓷实，有体验感。”
安慧看见先生的钱夹里只剩一张整钱时，她想起先生在拿给120医生200元钱时，她看见先生的钱夹里当时是有四张整钱的。安慧不由自主地拿过了放在身边椅子上的黑口袋，虽然还没起身走，却像生怕落下似的，把系了结的口袋紧紧地攥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