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2-4
每个崭新的一天都会如约而至，就看每个人都有没有崭新的心情。
安慧按她既定的时间如约起床，她的心情就像窗外晴朗的天气。气温虽不炽热，空气却很清新。安慧起床后仍然还是先敞开被子打开窗户，只是这次她不准备把窗户打开得太大、太久，早晨气温低，先生的呼吸道不能受骤然变化的空气刺激。安慧先从旅行箱里找出一件浅绿色纯棉方格保暖衬衣，一件银灰色羽绒薄马甲，一条淡青色棉麻休闲筒裤，一双红色软牛皮拖鞋换好，然后用香水在身前的空中喷了一下，再穿过香雾来回走一圈，最后用指甲锉依次磨过了手指甲才去卫生间清理梳洗。安慧洗漱梳理完毕，给先生摆放好洗漱用品，从卫生间回卧室关窗子叠被子。收拾好卧室，安慧便到厨房开始做早饭了。安慧清楚，以后先生一天就只能在家吃一顿早饭了。所以，以后做早饭就是一天中所有事情的重中之重，她不能有任何一丝的纰漏。
先生今天也早早地就起床了，他走出卧室的时候，发现安慧正站在厨房门前等着他。垂手而立的安慧，穿着围裙，戴着袖套，罩着一次性纸帽子，一如宾馆的侍应，又像会所的专护。她一见先生走过来便开口问好：
“先生早！”
“早！”先生边问候边往卫生间走，接着他又回头说了一句：
“我是不是睡糊涂了？感觉好像在迪拜的酒店。”
安慧微笑着说：
“您一切都正常。家里只有安慧，没有菲律宾女佣。”
“哦！”先生答应着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然后停下脚步对安慧说：
“有一款蛇胆牛黄花露水是我唯一不会过敏的。除此之外，包括法国的香水在内都会过敏。只是这款花露水不一定哪个超市什么时候有售。”
安慧一听赶紧退后两步说：
“抱歉！我以为那么一点法国暗香的应该无伤大雅，是我疏忽了。”
先生和善地笑着说：
“不过，只那么一点又过了这么久还能红袖添香，一定是A货。”
安慧明白先生在安慰她，红袖添香不过顺嘴一说。她也婉转地说：
“毒品再纯，害人就不是好东西了。所以有一款香水叫毒药。”紧接着安慧又退后两步补充说：
“等下我到厨房开一会油烟机香气就消散了，您先去卫生间。另外您每天早晨起床后把被子掀起敞开就行，过后我会去整理好。记得每天清晨都要按时排清宿便，如果不规律就告诉我，以便泻毒火增加粗纤维。”
“既食人间烟火，也守天地规律。任他毒火攻心，我自一泻千里。放心！卫生常识方面恐怕无人及我，从来规律正常。所以将来我不会躺在床上让人护理，会自己跳进大海任由大自然洗礼。”先生说完走进卫生间。
香水的插曲让安慧及时地想到了还有药没放进包里，她顾不得身上不太浓的香气了，赶紧到卧室拿上药去先生的房间找空包。安慧找出卧室里所有余下的背包手袋，都拿到卧室阳台上去装药。安慧发现先生的卧室里的阳台已经改成了吸烟室，原来先生不想烟熏安慧，也不想烟熏衣物，怪不得客厅的阳台里没有烟味了。正好，安慧在吸烟室里也祛祛身上香气。
安慧把装好药的包一一放回原处后，正走向门口准备离开时，刚好先生这时也返回到卧室取外衣。安慧不想讲买药的事，她只好讪讪地说：
“我到您的吸烟室祛香气，现在应该不浓了。其实在客厅的阳台吸烟也没什么，毕竟那个阳台大，而且还可以同时摆棋谱。”
先生一边拿起外衣一边对安慧说：
“正好你进来了，我就现在跟你说一下。你现在正对着那个床头柜里有家里常用的煤气取暖等几个卡，我往黑包里放大小姐的相框时，把卡拿出来放在床头柜里了。那几个卡你拿去保管和继续放在这都可以。”
“我知道了。”安慧一边答应着，一边随先生离开卧室往客厅走。
只听先生一边走一边又说道：
“如果去超市买花露水，记得再多买点湿纸巾，人多用量大。你别介意，我跟你解释一下湿巾在这个家的特殊用途。不知道你这个学医的会怎么认为，反正我就是想，大便后应该用湿巾加厕纸去清洁。尽管我就算不洗澡时也一定会清洗下身，可终究还得要等到晚上回来才能处理。既然最早的清洗也要等上一天，那早晨和白天的清洁就变得非常必要了。这个问题不是那种带冲洗功能的座便器能解决的，所以湿巾的耗用量就会大。”
安慧听完也说出她的看法，她说：
“我可能也会下意识去做，还真没特意去细致地想过，但您说的有道理。有冲洗功能的座便器也未必绝对安全卫生，就算绝对可靠也是居家方便，一旦一天都是处在公共场所的蹲便池的环境里，还是无论什么时候大便时都用湿巾清洁更合理。不过，不管洗不洗澡，每天都清洗下身更换内裤绝对是最优秀的卫生习惯，能做到这点才是纯粹从里到外的真干净。”
来到客厅时，先生忽然又加了一句令安慧怎么也想不到的话，他说：
“聊到座便器和蹲便池，我说一句题外话让你放心。以前这个家里没有女性倒无所谓，现在就得注重一些性别差异。因为家里是座便器，所以在家里以后都坐着小便。这不止是打理地面污渍和保持座便边沿干爽的问题，还是一种尊重。这话仅限于跟你一个人说这一次，以后照做就是。”
安慧能听出先生还是有那么点矜持的，不过能说出这些已经难能可贵了，作为学医的她如果再做作，反而更敏感尴尬，于是她大大方方地说：
“从医学科学的角度就事论事地讲，男性的尿道在结构上存在自然的生理弯曲，输尿管在会阴处容易产生尿液残余，坐便不失为最科学的排泄方式。但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专业人士，而几千年延续下来的男尊女卑的意识形态又早已固化了大男子主义思想，所以我相信有太多太多的成年男性都做不到这一点。就算所有的公厕都只配备座便器，也无法普及；就算我们医学院的男教授，回到家里也未必能用科学的方式打破陋习的藩篱。因为这里面不止是科学本身的单一表象，还是文化歧视和价值偏见的复杂本源。所以您才是世俗里的真正绅士，先生心有猛虎，细嗅蔷薇，是体贴细腻的真男人。”
先生突然停下脚步仔细地看向安慧，紧随其后的安慧一时不备差点撞到先生的身上。先生表情认真地问安慧，问话的方式却是在调侃，他说：
“你辞职这几年有没有认真在家做饭？”
安慧知道先生在问什么，她也不绕弯子直接回答道：
“我不仅认真地研究厨艺，也认真地辅导晨晨学习绘画，还认真地跳舞看书听音乐。您坐下来认真地尝尝我的手艺就不会怀疑我不认真了。”
先生去到餐桌坐下时，安慧开始用托盘从厨房端出碗筷饭菜。主食是馒头稀饭，馒头是偏碱性的精巧小馒头，稀饭是不加糖的八宝粥。菜是各种炝拌小菜和一只熏鸭腿。鸭腿是买的熏熟的，只熏一只家里不好做；小菜有花生、芹菜、腐竹、藕片、苦菊和腌制的包菜青椒胡萝卜，这些小菜每样都不多，分别搭配着拌出来品种却很齐全，而且各有特色，放到冰箱保鲜24小时绝对不会变质。安慧摆放齐整并没有上桌，只在远处看着。
这是安慧做的第一顿饭，她不知道是否符合先生的食欲胃口，本来起床后还蛮有信心的她，现在已经不敢去想做出了什么效果了。刚才关于卫生清洁的一番对话，再次深深地触动了安慧，保姆不是那么好做的。不管先生是不是懂得太多的特例，也不管先生是不是本身就已经在各方面都做得很好的熟手，反正安慧觉得她需要学习提高的地方还很多，要想做到先生心里追求的极致还得时刻用心努力。
安慧的心理先生想不到，安慧奇怪地站在远处的样子先生看得见，已经开始吃饭的先生不由停下筷子问安慧：
“你为什么不一起来吃饭？降压的、补血的、益气的、养胃的、长肉的，色香味俱全，一餐之内应有尽有，这顿早餐很丰富很营养的。”
安慧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吃饭的时候不比其他时间，现在换衣服也来不及了，我怕距离太近会引起您过敏。我又不赶时间，可以等下再吃。”
先生大度地说：
“没关系，我命由我不由天。不敢说胜天半子，但敢去与天赌命。大不了就像刚子他妈往地上一趟嘛！她要等120，我就是我自己的120。”
安慧一听慌忙摆手说：
“那不行，先生以后也不要这么说。我要求不多只有一条，保健方面请您听我的。说到这我得提醒您，您从今天开始出门必须带上一只包。”
先生不知道是因为饭量小吃饱了，还是因为安慧尚未吃饭，总之，先生还剩半碗稀饭没吃完，便起身拿上沙发上的外套和背包走向过厅准备换鞋去上班了。安慧送先生去门口，边走边帮先生穿好外套。先生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羽绒服，蓝色牛仔裤，来到鞋柜前又顺手拿出一双咖啡色旅游鞋换上。因为浑身上下透着喜兴，便让服饰跟年龄并不违和，而且极具视觉冲击力。
先生临出门时，安慧叮嘱先生说：
“现在家里有人给您做饭了，您下班可别忘了回家吃饭。”
先生扬了一下左手腕的表，示意不会忘记时间，同时也提醒安慧说：
“好的。你自己在家该怎么样生活就自然地去怎样生活。”
先生说完去上班了，安慧第一天独立打理这个家的工作也开始了。
安慧吃过饭，先把厨房的事都打理完。她已经想好，中午她自己热一下昨晚的饭菜吃，晚上给先生包饺子。饺子在北方是一种团圆和节日的象征，先生一个人时肯定嫌麻烦不常做，明天开始超市营业了先生就没有时间在家吃晚饭了，今晚用羊肉韭菜和鲜虾给先生包灌汤式的三鲜水饺。
打理完厨房安慧把先生换下的外衣裤洗出来晾好。因为质地相同不用区分棉毛等的不同洗涤要求，内衣袜子那些先生昨晚又自己洗完了，今天也没有内外衣分开洗的要求了，所以洗衣服并不太费事也没用多长时间。
安慧洗完衣服并没急着打扫卫生，而是先回卧室整理旅行箱，收拾好卧室再统一全部打扫所有的房间才合理。虽然两个旅行箱特别大，满满的都是衣物和用品，但装箱时都是干净而且有序的，只要依次拿出来再依次叠放或悬挂在衣柜里就行了。整理完衣物，安慧把旅行箱放在床下，拿上昨天装那9本书用的空纸箱去卫生间收拾卫生。
安慧把毛巾浴巾都用热水烫过后再漂洗晾晒，贴身的特别用品不能随意洗涤，尤其不能用洗衣皂和洗衣粉洗，随意乱洗不但硬还毒害皮肤。安慧摆放好洗漱用品，擦过镜子，换好厕纸等，开始用地板拖和地砖拖分别擦地。她按照从里向外的程序全部擦过所有的房间后，换上保洁橡胶长手套刷脚垫、拖布和座便池。等最后清理好水池后，才摘下手套到洗面盆洗手补妆。安慧基本上就是常年的润泽保湿加裸色唇膏，她天生丽质无需画蛇添足，无论眉眼口鼻腮都不需要遮盖霜和五彩妆那些，既然无处不是恰到好处，那就处处保持自然天成。
安慧检查完妆容没有再换衣服。她想，经过一白天时间，中间还要出去买菜，等先生下班时应该味消香散了。况且本就属于足不出户类型，一天之内几次更换服饰穿给谁看，如果那样难免有点造作轻浮之嫌了。安慧只是拿了两件半长的应季便服挂在过厅的衣柜里，随时上下楼或者去市场时穿换方便。安慧只把应季的鞋都放进了鞋柜，其他暂时不穿的放在旅行箱里没拿出来，还有很多鞋和其他饰品衣物等只能留存在开发区发小的家里了。她想，反正到周末和节日她方便时也要回去看晨晨，这次已经把驾驶证和另外一部手机都给带回来了就够了，其他东西存放多了家里也显得凌乱，还是随用随取最好。
安慧做完家务事看了一下表，时间刚过8点半，她坐在沙发上开始规划接下来一天的事情。买菜上下午都来得及，只要新鲜就行。垃圾必须及时下楼扔掉，家里没人时出门带下楼，家里有人时随有随扔，尤其不能暂存在楼道的公共区域，这是良好的生活作风和社会公德。其他就是看书学习的事了，既然答应了先生，就要自觉地做到。除此之外，中间休息时可以跳跳舞或者去阳台看看棋谱。安慧觉得棋盘好似九宫格，黑白两子在里面彼此加减算计很奇妙，隐隐透着一种事在人为的取舍之道，她想没事的时候看看棋谱学一学。先生既能天天守着棋盘，那么棋局一定会像人生。
说到学习，其实安慧还是有点被绑架的不甘心的。这种心理，不是来自9本书本身，也不会归于读书无用论，倒像是被激将的感受。先生既然说过因果不空，那么，三个月不发工资和三个月如果找不回包，激出了三个月读9本书就不是偶然了。此刻，安慧不由在想，读书这事就像是先生早已布好的棋局，只要安慧走进了这个家门，不管用不用什么激将法，她注定都会被先生下到棋盘上。别说是三个月必须读9本书了，可能在大美至善时先生就已经开始在使用激将法了。现在这不就是吗？安慧此时正坐在先生家的沙发上，先生已经成功地把安慧激进了家门。安慧想到这，不由得自己笑了，心说管他什么请将还是激将，都是周瑜打黄盖一样，现在应该先去倒垃圾了------
安慧路过一楼大厅的时候，正有三位女士在忙着什么，她们有的像业主，有的不太像业主。安慧并不好奇，也不喜欢聚堆，不过她一撇之间却发现，整个一面墙的业主信报箱上都贴满了单据，原来是看到的业主都在取自家的单据。安慧自然地驻足浏览了一下，她还不知道先生家的信报箱在什么方位，因为手上提着垃圾袋暂时也不好离其他人太近。这时只听一位穿防寒服的女士对另一位穿羊绒大衣的金发女士说：
“都50多岁了还这么精神！单身富婆的日子就是清闲滋润。穿着这么漂亮的大衣，这是要去哪呀？”
穿羊绒大衣的金发女士赶紧更正说：
“别瞎说。我哪有50多，我才47。我准备去买肉馅晚上包饺子。”
只听穿防寒服的女士又说道：
“好、好，我说错了。你一个人吃饭，包饺子也不嫌麻烦？我家有饺子醋你用不用？送你一瓶就当是我说错话给你赔不是了。”
穿羊绒大衣的金发女士表示着感谢说：
“让你说的好像一个人只能过日子不能过年似的。我家里有醋，不过还是谢谢你！对了我还有一件羊绒外衣也不穿，你不嫌弃哪天拿给你。”
“那怎么好意思------”
安慧这时已经看到了处在下方的0202信报箱上贴着两张单子，安慧赶紧走出大厅门，她下了台阶把垃圾袋扔进左手边并排放置的垃圾桶里，然后转身快步走回大厅准备取家里的单子。
安慧又回到大厅时，发现另外一位穿着制服的女士正背对着大厅门往宣传栏里贴着广告。安慧无意其他，只想拿上单子早点回家看书。她走到0202信报箱前伸手揭下单子时，感觉穿羊绒大衣的金发女士那只中途收回的白胖的手，似乎也是准备伸向0202信报箱的。安慧不由看了她一眼，那是一位面容还算姣好皮肤比较白皙的、和善的中年女人。
“这位漂亮的业主小姐应该是新搬来的吧？你可能是拿错单子了。”
安慧本来拿着单子已经往回走了，听到金发女士对她说话，只好停下脚步转身回头答道：
“我没有拿错单子，我拿的就是我们家的。”
金发女士非常惊讶地说：
“2楼2号一直都是只有一个人住！”
安慧心里一怔，先生为人低调，而这位女士显然对先生关注已久。联系刚才那只伸到一半又收回的手，安慧确信眼前这位金发女士原本是想去拿0202的单子的，只不过是比安慧慢了半拍。虽说有些调皮而家长又宠惯的小朋友可能会撕下单子，甚至叠成单程的纸飞机，金发女士显然是要做未雨绸缪的好事。但安慧却不知道自己为何还是没有说出谢谢两字，而是回复了另外的一句话，也许是安慧反感窥探别人家隐私的做法吧？她说：
“2楼2号现在开始是两个人住了，我是2楼2号的保姆。”
安慧说完才感到惊讶，她第一次竟然毫不犹豫自然而然地就在公共场合对外表明了保姆的身份，而且没有一丝的牵强。安慧不禁思索，先生并不在身边，更没人要求她如何回答，那就只能是小条桌的灵力显现了。安慧回答完便径自回家，她刚要转身的一刹那，发觉那个穿制服贴广告的女士也转过头正看着她，原来那位女士只是个大约20岁出头的、一脸机灵乖巧的女孩子。安慧便很自然地向女孩莞尔一笑，然后转过身继续往回走。
安慧优雅的笑容立刻引来那位穿防寒服的女士在背后的感叹：
“这么漂亮的保姆，应该还不到30岁，也太年轻了！”
安慧一边刷卡开单元门，一边心里感觉好笑，身后那位穿防寒服的女士到底什么眼神，把怕老的看大了，把不怕大的又看小了。当着金发女士的面口无遮拦地这么说，也不怕金发女士吃醋，过后她肯定会后悔因为她的这句话而让那件羊绒外衣成了泡影。这么一想，安慧不觉一惊，她怎么会突然开始学先生那样地去推测揣摩人情世故了？
安慧一想到金发女士会不会吃醋，自然把饺子醋、买肉馅、去市场快速地串联起来，脑海里立马跳出先生的第一条买菜规矩。这条规矩岂止是买菜的具体原则，更是热闹场中做道场，市井坊间看眼界格局。于是，安慧打开门即将走进去的时候，最后回头对金发女士说了一句：
“作为保姆，我先代雇主先生谢谢您用心帮忙照管单据。”
安慧走进步梯间时就在想，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家家都吃饺子。转而又想起金发女士的那句关于谁家过年还不吃一顿饺子的话，安慧觉得谁过年吃饺子都不奇怪，但跟谁吃团圆饺子却很重要。安慧决定不像金发女士那样去买成品的肉馅，自己剁出来的肉馅才能充分分解利于入味，机器批量加工出来的成品肉馅少了某种灵魂。至于饺子醋，她不会盲目地跟风热捧。饺子醋对任何馅的饺子都通用时，就没有特色了，还得根据特定的饺子馅，用老陈醋自己调蘸汁。
安慧回到家里先看两个单据都欠不欠费，还好水和电都不欠费，但因为是包括春节前后的一整个特殊的大计费期，结余也都所剩不多了。安慧便到先生卧室从床头柜里拿出所有常用的缴费卡，把煤气卡和两张水电费单据放进背包里，其余的缴费卡放在了她的卧室的书桌抽屉里。随后安慧拿出手机给理财经理打电话，告诉他已经找到了银行卡，等下她会带着身份证亲自去银行激活，让理财经理等她。
接下来安慧带上背包穿衣换鞋，锁好房门下楼去银行。再路过一楼大厅时，已经不见了刚才那三位女士的身影，想来是各忙各的事去了。走过园区，仍然能看到3号楼那边有人在围观下棋，估计先生说的那位高音贝的下棋的王师傅，差不多已经达到了风雨无阻的痴迷境界了。因为平常不需要再走消防门旁边的方便门了，安慧便没有看到磨刀的大爷在不在。
上午所有的事都办得既顺利又快捷。安慧到银行激活银行卡，直接在银行用她自己的卡里的钱，分别都预存了1000元的水费和电费。稍微一打听，安慧就已经了解到在碧海蓝天小区的附近就有煤气公司的营业厅。安慧坐车从银行返回碧海蓝天公交站点，先找到煤气公司的营业厅，还是用她自己的银行卡里的钱又在煤气卡里充值1000元，然后到附近超市买好羊肉、韭菜、鲜虾和刀鱼段回家。其中刀鱼段是安慧准备明天早餐给先生煎的。在超市的时候，安慧也没有忘记，她还顺便买了一大袋10包装的湿巾和一瓶蛇胆牛黄花露水。
第一天的上午基本上就这样过去了。安慧吃过午饭，准备躺在床上像先生那样做一会儿什么冥想，让自己身心放松地进入到一种空灵，结果第一次冥想的她迷迷糊糊地最后竟然睡了一个午觉。醒来后的安慧，便赶紧倒杯水坐到书桌前翻开书，重新回到了天行健、地势坤的求知年代------
晚上6点，先生回来了。此时的安慧也已经万事俱备，就等着先生到家后再饺子下锅了。安慧还是习惯性地照例到门口去接先生。她问先生是否现在开饭，她想，如果先生回来时间早，她可能会建议先生先洗澡然后再舒舒服服地吃饭。如果吃饭时间太晚再空腹先洗澡，那就有可能会引起血糖变化而导致虚脱等现象发生了。先生说还是等下再洗澡，他先问安慧家里有没有醋。安慧听了有点奇怪，先生又不知道今晚家里要吃饺子，怎么会进门就问有没有醋呢？不过安慧不会先多言多问，她一边放好先生的鞋，一边回答：“有。”
先生等安慧收拾好脚垫，便同安慧一起走向厨房。先生没进厨房，可能是他觉得家里既然有人负责厨房的事了，再经常进去像检查似的不好吧？反正先生只是站在门口对安慧说：
“我说的是整瓶的那种，打开的送人不礼貌，也不卫生。”
这时，先生看到了厨房里待煮的饺子和蒸锅里已经烧热过的水，他感到有点意外地接着又说了一句：“我们家也吃饺子啊？”
安慧也有点意外，她一边洗手一边很自然地问站在厨房门口的先生：
“还有谁家也吃饺子啊？”
先生跟安慧说：
“邻居家今晚吃饺子，刚才碰到了，就问我有没有醋。其实也不是多熟，有一次我在园区外见到一个小朋友独自到处跑，感觉应该是园区里谁家的，就把小朋友叫住一起等家长。不一会这个邻居提着菜过来追赶小朋友，说小朋友太活泼自己先跑回来了，还在担心电瓶车太多会不会有危险呢！就这样一起进园区时就闲聊了几句，结果都住在同一栋楼，那个小朋友是邻居的亲戚家孩子，有时半年几个月的就来玩。这样，过后有时候再碰面时就互相打个招呼，问句买那么多菜或者买这么点东西几个人用什么的。刚才要请我去吃饺子，弄得我都不好意思，那不就成了用醋换饺子了吗？到最后你说是为了醋吃饺子呢？还是为了饺子吃醋呢？有点绕了。”
安慧一听，“扑哧”一声笑出来，笑出声的安慧又赶紧不好意思地用手去掩嘴，太无羁就不雅观了。安慧可以肯定，吃饺子就是因为吃醋而演的戏，不用要醋开场就没法演到吃饺子闭幕。安慧随手拿起昨晚买的那瓶老陈醋，只是扬手给先生看了看，却没有递过去。她心里下意识地一动，她说不清自己是不是也入了吃醋的戏，反正是这瓶老陈醋太有爱的魅力了。
安慧麻利地打开炉具，将蒸锅里已经烧开过的水再加热后下饺子。在煮饺子的时候，安慧也没忘记跟仍然站在门口的先生说话。她神神秘秘地先说了一句无头无脑的话：
“爱有醋意。”
“什么爱有醋意？没头没脑的。你不同意就算了，反正我跟邻居也是说回来问问你有没有，邻居也说没有就算了。”先生的话有点模棱两可。
安慧又拿起那瓶老陈醋，仍然云里雾里地对先生说：
“这就是爱有醋意，我给它起的名字。因为这款老陈醋品质不错，我以前用过，现在它的外形改进了一些，适合我的手型，所以我准备以后就固定选用这款产品了。不吃醋还是真爱么？爱要有点醋意才会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不明真相的先生显然有点莫名其妙，他不知道心胸宽广的安慧今天是怎么了，感觉安慧就像是在跟小家子气的邻居故意斗气一样，他感叹道：
“这一吃饺子，家家都怪怪的。一瓶醋而已，怎么都酸成晚来一阵风兼雨了？本来我还想，可能我一说回来问你，邻居就多心说不用了。如果家里有储备的就送给邻居一瓶，都是乡里乡亲的，只要我们没图别人的饺子，何必在意别人吃不吃我们的醋呢？现在照你这么一说还是算了吧！真要是醋跟爱联系起来，那味道就复杂了。”
安慧一听就明白了，一定是那位要醋的邻居刚才让先生感到了哪里有点蹊跷，再加上安慧现在又云里雾里的，先生便开始去联想吃醋了。安慧想千万不能让先生把她跟邻居误解成一类，连忙跟先生解释替他解围说：
“什么晚来一阵风兼雨，您可不能去跟邻居这样胡乱打比方啊！那是人家李清照新婚之夜笑语檀郎的《丑奴儿·晚来一阵风兼雨》。要说呢，家里日常生活琐事我管，以后这个家里该多什么不能少什么应该我负责。但我真不是吝惜这瓶特别的醋，而是特别之处不在醋。您说要问我，人家说算了；您现在送醋，人家还请您吃饺子不？也许人家根本不缺醋，只是饺子包多了。您不知道家里包饺子时想送醋，您知道家里也吃饺子时又不想送醋了，我要是不了解情况，连我都会糊涂。昨晚您还在厨房做饭，有没有什么调料肯定心里清楚。您问我，一方面是尊重我，另一方面也是不知道我买没买整瓶的，怕跟邻居说错了。可邻居就不一定这么体谅了，邻居会误会您家里多个人关心您，您就不怜惜邻里之情了。所以您本来还在想的那些是对的，虽然邻居说算了，但我们家里真有备用的还是可以再送去的。只是您不方便去送了，好像真去吃饺子似的。也不能再送醋了，万一人家不缺醋，醋吃多了就只有酸没有爱，背离爱有醋意了。好了，现在饺子也煮熟了，您忙了一天先洗手吃饭，把邻居的楼号告诉我，剩下的事我去处理。有保姆在，这些小事不用您亲自去做。”
安慧说完发现先生的表情有点奇怪，感觉先生一定是在心里认为，一瓶醋被安慧无限放大，未免有点小题大做。谁知先生却是在想安慧在分析问题方面的变化，只听先生仿佛在感慨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似的对安慧说：
“我想起你说过一句话，你说我当着刘美丽的面教刚子录音维权，转身刚子就把录音维权用在了刘美丽的身上。此时联想起来，好像这个家已经变成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姑苏慕容家。哈哈！不过说到家，我得提醒你，你只是我的保姆，不是我的管家。因为这不是我的家，这是大小姐的家，这个家的管家那要看跟大小姐的缘分。”
先生说完去洗手，安慧开始摆餐桌。先生洗过手坐到餐桌前时，安慧也刚好从厨房里走出来。从厨房走过来的安慧，手上提着一个食品袋，食品袋里装着一个精致的新餐盒。安慧来到餐桌旁放下食品袋对先生说：
“刚子都知道最后谢谢刘阿姨为他妈妈打伞，也知道老板是您的好朋友，不能在逍遥炖煮劈砖。我在您身边还不能沾点人情练达的灵性么？不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没有那本事也不会那么做，顶多算是现买现卖现学现用而已。否则您昨天帮我分析那么多不就是浪费口舌了吗？放心！我不管是您的保姆，或者是谁的管家，都不会因我而影响邻居和睦。”
先生这时候已经看清楚餐盒里装的是饺子，随之他也明白了安慧想要做什么。先生把邻居的楼号告诉安慧后，便拿起筷子从盘子里夹起一个饺子尝了一口，味道不错，要是捏圆了蒸熟了还真不亚于狗不理的包子。安慧记清楼号后，回卧室换衣服。因为要赶时间，所以她一边往卧室走一边讲解着：
“我把大葱那些配料跟羊肉放一起剁，把味精那些调料溶解像灌汤那样搅进肉馅，肯定更入味。韭菜拌早了出汤，拌晚了发散。我把韭菜拌进肉馅后先放冰箱里冷凝了一会，这样包的时候就是稠的，熟了以后就是汁的。煮饺子要加冷水和盐，煮出来的饺子里外熟得均匀也不粘连。韭菜馅不能多放盐，咸了就盖住虾的鲜了，况且羊肉不腻，清淡点没关系。总之您放心，我们家的饺子绝对不会比邻居家的饺子差，所以我才敢送给邻居换换口味尝尝鲜。只是，恐怕尝过了我们家的饺子以后，很可能就不会再有人惦记着请您吃饺子了。”
安慧即将走进卧室时，就听先生在餐桌那边说了一句：
“不吃饺子了，也就不用吃醋了。也无风雨也无晴总比风兼雨好。”
安慧听了心想，一个竹杖芒鞋轻胜马的人，怎么总怕晚来一阵风兼雨呢？不知道这是过了女人关还是没过女人关。不过，也无风雨也无晴也是安慧想要的结果。如果不快刀斩乱麻，很可能又是类似前夫事件中那种拖泥带水做法的后果再现，必须当断则断，否则天长日久就会是是非非。毕竟安慧早已知道她要去哪个邻居家送饺子，因为她上午就已经知道了那个邻居家并不缺醋，现在安慧更相信那个邻居家缺的是吃团圆饺子的人。这么多年先生的胃病都没好，显然是邻居的佳肴先生消化不了，那就只有保姆出面代替雇主去婉拒热情的邻居了。安慧感觉这件事很微妙，好像关于女人关的那句无磨难成佛的话应验了，此刻正要去渡劫。正要去渡劫的安慧感觉她自己好像也正处在循环劫里，安慧虽然是主动请缨，但安慧却说不清是不是先生请她回来时就已经想好，要用她去渡邻居的劫了------不想那么多了，反正已经成了周瑜打黄盖这盘棋上的棋子，那就下到哪走到哪吧！既然布局的是孔明先生，那就只管去做好子龙的事。
安慧走进卧室打开衣柜开始换衣服，她也换上了一件羊绒的外套，并且还换上了一块棕色皮表带方表盘的浪琴名匠手表，戴上了一条紫水晶手串，最后想想又拿上了法国香水。本来这些中档的东西是安慧根据她现在的保姆身份，为防家里有重要的客人来访时需要而提前匹配准备的，没想到现在就派上了用场。送饺子的过程并不复杂，时间也很短促，但对安慧的触动却很大，尤其回来后先生说的一番话，这些都是安慧提前没有想到的，也因此让安慧发现自己尚不成熟仍很稚嫩，需要历练的方面还很多。
安慧不会随随便便有请即入，她只是礼貌地站在门外，跟开门迎出来的金发女士简短地说了几句话。安慧告诉金发女士，雇主先生让她送点饺子过来给邻居尝尝；餐盒是干净没用过的，过后可以装小菜用，或者随便怎么处理，总之家里还有不用再还了。接着安慧又拿出一瓶法国香水递给了金发女士，她说香水放在家里雇主过敏，如果不嫌弃就请邻居收下。还不到一分钟时间，彼此就已经互致再见道别完了。同样的电梯速度，安慧回来时却感觉时间很漫长，漫长到就像她跟乔娜的年龄的十年距离，漫长到也像她跟金发女士的年龄的十年距离。十年的距离让安慧西出阳关满眼望尽风萧萧易水寒，十年的距离也让金发女士独立中宵于近水楼台外，无奈地用和善里又裹着哀怨的眼神目视着电梯门合闭了城里月光。那一瞥所见的既包容而又失意的目光，令安慧感到自己很不成熟，更换穿戴的行为更幼稚。这不应该是爱有醋意的真谛，醋不是让爱酸，爱应该是有滋有味的。所有的爱的本身都应该无差别地被尊重，即便是卑微地去爱，从情感的角度讲那也是神圣的付出。先生之所以几年了都不伤害这层窗户纸，绝非在朦胧里暧昧，而是宅心仁厚的体谅。安慧忽然意识到，先生已超越了情关，而她还徘徊在关下寻找出口，自己离先生的纯粹而唯美的心境还有一个需要过窄门的距离。安慧明白她着相了，先生的那面灵旗是有形又无形的，而安慧还没做到无相。非此即彼不是道法自然，有魔有佛才是阴阳生克。先生心知肚明却放任安慧，这本身就是一种自然的取舍。安慧往返时间并不长，但走到家门前已经全懂了，不下河永远不知道水深浅，只不过先生的放任是拿着救生圈等在河边上的区别。
再回到家里时，安慧已经知道她去错了，赶紧先到卧室更换行头，然后出来跟先生承认错误。她说：
“先生，也许我不该去。”
先生未置可否，淡淡地说：
“其实你已经带着这个家的钥匙了，这本身就是道法自然。不过该来的总要来，长痛不如短痛。去都去了还说什么该不该，就顺其自然吧！我能默许你去，就是相信你身上的那种能让顽石点头的优雅风范。我相信你是以保姆的身份去的，但我不知道你去的时候，心态是不是总护士长的心态？这个留给你自己去想。这个检验心态的机会，也是我同意你去的原因之一。但是这个世界是多元的，一线佛魔也是天地道法规律。容错的前提是，错误本身是客观存在的。都高雅便无高雅，都庸俗就没庸俗，不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非白即黑。这不是五十步笑百步都止步，而是承认差距缩小差距。所以说存在不一定有道理，但一定有原因。只能不断地找存在的原因，却无法永远地消灭存在的本身。吃饭吧！我在等你回来一起吃。”
安慧坐下吃饭的时候想起一句话，饺子下酒，越吃越有。便问先生喝不喝酒。先生说不喝了。看来先生喝的是心情氛围酒，这样也挺好，或许某一次可能会过量，但只要不天天喝酒还是益处更多些。少了推杯换盏的程序，晚饭自然就吃得快些，安慧收拾完厨房下楼扔过垃圾才晚上8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