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在心里皱了个眉
母亲刘悦再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是请大家上桌吃饭,依旧是春风满面,眉目含笑,有天生的亲切感。
只有方瑾瑜注意到今天自己老婆有些不对劲。刘悦双手交握挡在衣襟处,她今天特意穿了一身有花色的中式旗袍,方瑾瑜眼神很好,他能看到花色中的深浅不同,深的地方是染了油渍的,继而又联想起刚才打碎盘子的一记闷响。
刘悦似不经意说:“哎呀,刚才厨房里转了一圈,身上都是油气,难闻得很,我去换身衣服。”
又对方柯吩咐:“儿子,给哥哥姐姐倒酒。”
“她还没我大呢。”方柯小声嘀咕。
刘悦瞪了方柯一眼,翩然走去楼上卧室。
方瑾瑜在心里皱了个眉。
方磊接过开瓶器自己开酒,方柯从酒柜拿出醒酒器。
方瑾瑜招呼希娴入座。方家用的是乳白色实木圆桌,整个客厅和餐厅的装饰也如这张桌子一般,圆融大气,是新欧式风格,讲究都在细节处。
比如,桌角的雕花光滑细腻,桌上用的骨瓷餐具在顶灯柔光下,泛着玉一般柔润的光泽。
方瑾瑜坐主位。方磊和方柯各左右手各坐父亲一边,方柯边上是留给母亲的座位,希娴一边挨着方磊,一边挨着方母。
红宝石般的酒体在醒酒器中醒着。没多久刘悦换了一件差不多款式的旗袍走下来,带着一股子玫瑰淡香。
她的脸型特别适合旗袍,肉包骨的身材也将旗袍穿得很有风情,看来刘悦不仅了解别人,更了解自己。
她坐下后,笑看着希娴:“多吃点,希希。都是些家常菜,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虽然是家常菜,摆盘却比外面考究,一圈菜心围着蚝油双菇。食材也比外面考究,有清蒸甲鱼。细节更比外面考究,一道烤鸭,有三种蘸酱。
希娴忍不住想:方磊的母亲实在谦虚了,这哪是家常菜,如果是,也是升级版。
希娴笑笑:“谢谢阿姨,阿姨辛苦了。”
“酒醒得差不多了吧。”方瑾瑜发话了。
方柯接过酒樽给每个人斟上了少许,倒到希娴这里,看了看哥哥:“希娴能喝酒吗?”
方磊笑看希娴:“少许吧。她也就一杯的量。”
希娴被方磊说得脸红。
晚饭吃得一团和气,方瑾瑜始终笑看方磊和希娴,得知希娴不能喝酒也不劝酒,也没让方磊多喝,酒过三巡,才问希娴:“父母是做什么的。”
“科大的教授,研究新材料的。”希娴如是说。
这时,方父心里咯噔一下:姓氏可以有巧合,背景也是巧合,那未免太巧了。
方母不经意与其交换了个眼神。刚才的轻微失态全有了答案。
方瑾瑜到底是方瑾瑜,话题就此打住。
“吃菜,吃菜。”方瑾瑜依旧笑着。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方瑾瑜停下筷子,端起酒杯,看着希娴,方才觉得希娴的轮廓竟是眼熟的。
只是三十年倏然而逝,尘封的往事却并不会随风而去。
眼前,深得自己器重,将要被委以重任的大儿子,却偏偏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
他难道不知道,这桩婚事根本成不了。
对于一个商人来说,看待任何事情的思维早就在日复一日中,渗透进了“投入”与“产出”,“风险”与“回报”。
可是方瑾瑜又明显地感觉到方磊是处心积虑的。
不然,瞒着他们两个偷偷相处了五年,这五年早该把对方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却又执意违抗父母,那只有一个可能。
他断不了,他是认真的。
孤注一掷的背后就是破釜沉舟。
他仿佛在这一对年轻人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执迷不悟。
有因必有果,种下了荒唐的因,必然结出苦涩的果。
要说,方瑾瑜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只有十六岁就跟着自己的妻子。
而妻子现在藏着心事,扮作轻松自如,为的是不拂方磊的面子,不拂自己的面子。
方瑾瑜略感激地看了刘悦一眼,刘悦眼神仿佛烫到,低头喝了口餐后的甜汤。心里太苦,喝进去甜的,回味仍是苦。
吃完饭,刘悦陪着希娴说方磊小时候的事,方瑾瑜把方磊叫进书房。
“司机老周等在楼下。”方瑾瑜背对着方磊说。
“一会儿,你把希娴送下楼,让老周送她回家。我有话对你说。”方瑾瑜不是在跟儿子商量。
“爸。”方磊走到父亲面前。
方瑾瑜抱胸看了看他,抬手制止。
制止了方磊现在就想开始这个话题的企图。
方磊心一沉。
父子俩说了两句就双双从书房出来。
方磊笑着去牵希娴的手,把她从沙发上带起来,两人并排站着。方磊虚揽住希娴的肩。
方磊对着母亲刘悦说了句:“妈,时间不早了。我先送希希回去了。”
希娴觉得有些突然,但习惯了依赖方磊,她没作猜想,甚至觉得自己表现得不错。叔叔阿姨都对自己挺热情的。
她更没有察觉空气中流动的暗涌。
倒是方柯放下手机,突然看了希娴一眼,似欲言又止,但也就是一眼,他又低下头,漠视了她。重新对着手机与朋友语音聊天。
刘悦嘀咕了句:“一天到晚就晓得玩手机。”
“哥,希娴,再见。”方柯没看他们,道了声别。
刘悦瞪了眼方柯,回头笑笑对希娴说:“我们家老幺被宠坏了,他就那样,你别计较。”
希娴温和对在场的三人一一道别:“谢谢叔叔阿姨招待。”
微笑时的嘴角还真像啊。
“瑾瑜、悦悦,再见。”年轻时的谭珞瑶也在每次收工后这样与他们道别。
然后,她走去挽起楚天。
就像希娴挽着方磊。
刘悦心中莫名苦涩,怔忡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啪”,大门在眼前合上。
刘悦卸了力坐回沙发上,斜倚着靠背。平时她不允许自己这样坐,她一辈子都想压住自己出身草根的那张底牌,誓将礼仪刻进言行举止中,尤其是出了那档子事后。
她曾报名礼仪班,出入品酒沙龙,学打高尔夫,出国,健身,读书提升自己。
但此刻她撑不住。
方柯这时放下手机,坐去母亲身旁。
“妈,别生气。”方柯说。
“你早就知道了?”刘悦乜了儿子一眼。
“我知道我哥谈恋爱。”方柯窘迫地搓手,“但她是那个人的女儿,我也是刚知道。”
方柯一想到自己曾伪装成服务生打电话给希娴的事,就像吞了只苍蝇。
方柯确实是刚知道。就在周五,他去方磊公司经过大堂,看到角落里坐了个女人——谭珞瑶。
然后,又在走廊里看到希娴从方磊的办公室里出来。
下楼时,谭珞瑶已经走了,他向前台小姐抛了个媚眼,问:“刚才那个女的来找谁?”
前台小姐说:“哎呀。找方总的呀。我说要不要我打个电话上去,她说不要了。一会说要找,一会又不找。不晓得搞什么名堂。”
方柯又与前台小姐聊骚了两句,年轻姑娘被方柯哄得咯咯笑。
方柯却一点笑不出来。
心头一万头羊驼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