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与我周旋
修理好居住站委托大厅的密封与排水系统，对终端进行了简单的维护后，重启上线，算作收复成功。
只是这些船员多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的船长。
麦基穿的那身潜水服，两只袖子已经完全破碎，上身成了坎肩，无法再使用。
海莉给盖瑞和奈德一人推了一支镇静剂后，一个人看着那身潜水服，沉默不语。
委托卷轴的扉页，有交付委托时的接头地点。为了方便麦基研究身上的寄生虫，瑟顿特意选在前端的某个科考站。
“数额不对。”与瑟顿对坐的麦基，用缠绕着绷带的手，将装有报酬的芯片条推回桌子中间。
瑟顿摊摊手说：“也许芯片漏了，谁知道呢。”
“你在监视我？”麦基问道。
“舱壁维修，数据重置，密封与排水系统，泡水设施更换，哪哪都需要资金。我能付你百分之八十的佣金，已经算业界良心了。”瑟顿靠在沙发上，点燃一根雪茄。
那种雪茄更细，也更精致。不用直面深渊的商人，自然不需要大量镇静药物来稳定心神。
麦基凝视着瑟顿，一只手伸进衣服里，抚摸着手枪上有些割手的划痕。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瑟顿又拿出一个芯片条，“资金短缺，不代表情报短缺。被克扣的二十，我可以用这个补给你。”
麦基将信将疑，拿起来查看缩略信息。
“这是对你事发时录像的研究，还有一些其他参考资料。建议回去和你的船员一起看，另外，早点去找医生处理一下你的双手。”
瑟顿的表情透露着一种难受，像是那伤就在自己身上。
麦基指尖的绷带，已经渗出些许红色。
“如果你还想在这渊洋里更进一步，或者换句话说，多活一些时日，就早点行动，研究自己，和接取新的委托。我就不多叨扰，祝你好运。”
瑟顿将燃剩的半截雪茄插进烟灰缸，整理好衣服便离开了。
回到潜艇，麦基带回一个新的通讯装置，比普通的要多一个小模块。
“带上吧。”麦基将通讯器递给卢提。
卢提接过通讯器，笑着摸了摸那个多出来的小模块，张开嘴想说什么，犹豫着又放弃。
麦基很少给卢提下达命令，就只是要求他不要碍事。卢提也很识趣，从不主动干预什么，目送麦基离开，去找船员分析他手中的芯片条。
“愿长夜无梦。”卢提喃喃道。
房间里，麦基躺在医疗床上，海莉正调节着输液瓶的流速。
大量的资料在屏幕上滚动，符号、怪脸、遗迹，种种迹象都指向一个古老的邪神，好吞噬，摄心魄。
并且这个邪神虽然古老，但渊洋下并没有属于他的遗迹。也就意味着，有关他的遗迹，全部是被他占领掠夺而来的。
他想要取代这个世界的信仰，于是破坏、修改记录的壁画，让原本的叙述变得杂乱无章，铭文不知所以。
“尽是些叙述性的介绍。”麦基按摩眼眶，不满地说道。
“您得给瑟顿先生一些时间，”随麦基一同前来的瑟顿的助理说道，“寻找这些遗迹的资料，和雇人探索、搜罗它们，也是需要精力的。”
“另外，您一定需要这份研究报告。”助理递上一个文件夹，上面印着联盟科考与医疗机构的联合图章。
“关于新品种寄生虫基因制剂对人体强化作用的分析……？”麦基不解道。
“我们在您提供的血液样本中，发现了一种能够强化身体强度与力量的物质，并获得了初步成效。只要您持续提供血液供我们研究，我们或许可以将这种潜在力量变成可靠的武器。”助理说。
“够了！”麦基脸色很难看，一把扯下输液针，药液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他自己一个人离开了房间。
每个居住站都有一处观景长廊。在相对较浅的水域，横置圆筒状的观景长廊的上半部分穹顶是由玻璃搭建的。
麦基依靠在玻璃前的扶手上，剪掉雪茄的一头，点燃镇静剂药芯，再转着圈点燃雪茄的烟叶，就这么拿在手上，凝视眼前的渊洋。
“深渊很美。”卢提的声音在麦基的耳边响起。
已经灰白的头发从贝雷帽的边角挤出来，卢提手中捏着从脸上摘下的红鼻子，许多细小的皱纹已经卧在卢提的眼角，看上去年纪比麦基要大上不少。
“令人窒息的美。”麦基吸了一口雪茄说道。
“很先进的反监听装置。你的怀疑不无道理，我就当作礼物收下了。”卢提随身带着那个新的通讯装置，摸着多出来的小模块说道。
“既然你已发现，大可与我翻脸，何必挖苦我。”麦基说。
卢提笑着摇摇头，从兜里翻出一枚老旧、有些破损的船长徽章，递给麦基。
“这是我一位已故的朋友送给我的。”卢提说，“他是一名优秀的船长。”
卢提也看着眼前的那片广阔渊洋，仿佛外面就有一艘气派的潜艇，他的朋友就站在驾驶舱，透过玻璃窗向他招手。
“你真觉得，只依靠火药就能在渊洋里畅行无阻吗？”卢提看着麦基的眼睛，认真问道。
“我打过许多战役，无一例外，我获得了全部的胜利。”麦基回应。
“但你失去了一个学徒，以后还会失去更多。”卢提说。
“你到底想说什么？”麦基不悦。
“我的意思是，或许你可以试着接受你曾使用过的独特力量。”卢提看着自己的双手，又将目光挪到麦基的绷带上。
“驳回。”麦基斩钉截铁。
“你为什么要对抗能够加以利用的强大力量？”卢提问，“或许改变之道就在其中！”
“只要有任何的可能，我都会第一时间剔除体内的臭虫！然后把那个什么邪神，赶出渊洋！”麦基提高音量。
“赶出渊洋？就凭你那把杀害了学徒的手枪？”卢提尖锐道。
麦基一言不发，怒目盯着卢提。
“你打算怎么做？没有力量，你在深渊里寸步难行！一无是处！你只能用你的手枪，一个一个杀掉你的所有船员，最后是你自己！”卢提逐渐歇斯底里。
“你这个懦夫！”卢提骂道。
砰——
话音刚落，麦基一拳狠狠打在卢提的脸上，让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头上的贝雷帽也掉落，露出一道骇人的、一乍长的伤疤。
麦基的雪茄掉在地上，摔断了火点，熄灭了。
卢提坐在地上喘了好一阵气，他没抬头看麦基，也什么都没说。那道伤疤替他讲了一切。
麦基花了好一阵力气，才将目光从那道伤疤上挪开，转向观景玻璃，看着倒影里的自己。
“抱歉，船长。”卢提重新戴好帽子，扶着扶手慢慢起身，“我无意指责您，只是……”
他依靠着扶手，看着自己遍布老茧的双手，紧紧握拳。
“我本有机会改变一切，但他们离我而去，无法挽回。”卢提说，“但您不同，您还有很多机会。”
卢提松开拳头，拍了拍身上的灰，弯腰下去捡起麦基掉落的雪茄，重新点燃，吸了一口后递给麦基。
“很多药物都有成瘾性，这个种类的镇静剂也不例外。但要我说，最让人上瘾的，还是这片渊洋。”
麦基接过雪茄，也吸了一口，烟雾吹在面前，玻璃中自己的倒影变得模糊。
“在这渊洋之下，总该有些精神寄托，才能活下去。”卢提说着，把红鼻子戴回去，一点点挪着离开了。
他的背影浸满了悲伤，仿佛沉重的浸水包裹堆在他的背上，压弯了他的脊梁。
雪茄燃尽，卢提的背影几乎印在了麦基的脑海里。
离开观景长廊，麦基溜达着去了交易所，买了五个置于潜水服内的快速注射模块，用来放一些急救药品，或者速效镇静剂。
他能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变得不甚稳定，容易受到干扰。这对于一位船长来说，是近乎于致命的缺陷。
收好新买的增配模块，麦基与瑟顿约了见面。
他看都不看便推开瑟顿摆放在桌子上的任务委托，将两瓶精酿酒放在桌子上，起开一瓶，亲手为瑟顿斟满。
瑟顿点两下桌子表示感谢，提杯轻闻，是上好的陈年香。
“好酒！船长找我有事？”瑟顿开门见山。
“你不想替那位小丑教派的人辩解些什么吗？”麦基试探问道。
“辩解？辩解什么？他在潜艇交易达成时就与我再无任何瓜葛了，你们的事情与我无关。”瑟顿提起酒杯，抿了一口，一脸享受。
麦基没有回应，自顾自想些什么。
“真该有点下酒菜。”瑟顿拍拍手，服务员便端来些精致的小菜。他送了些进嘴，一边吧唧一边说，“接着说，你不是为这事来的。”
“你提供的情报很有用。我想再探索一些相关的遗迹，所以拜托你帮我搜罗一下相关的委托。清理也好，打捞也罢，我全部接下。”麦基说。
瑟顿点点头，慢慢放下酒杯，若有所思道：“在我的印象里，这类委托十分少见。你恐怕要失望了。”
麦基看着瑟顿，伸手将另一瓶精酿酒也推了过去。
瑟顿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我可以自发帮你寻找这些遗迹。但相应的，我给你坐标，你要尽可能的搜刮里面的每一件之前的物件，交给我来出售。赚多赚少，能否回本，全凭你的本事。”
“一言为定。”麦基身子前倾，倚靠在桌子上说。
“我可不是慈善家。如果没得赚，我随时退出。”瑟顿说着，把麦基退回来的委托卷轴又递了过去。
麦基一脸疑惑。
瑟顿解释道：“我是商人。一个合格的商人，要有足够的嗅觉来发现客户的需求。这是你要的遗迹坐标，祝你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