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承恩国公府此番动静颇大,听闻家中遭贼,府中上下一番彻查,揪出好些手脚不干净的丫鬟婆子。
盛京之地,难有隐秘,如此情形,怕是将眼线清理得干干净净,好些人家不由暗自惋惜……至于国公府是否真遭贼,个中详情,怕也唯有他们自己清楚。
东宫之中,华丽殿内,太子妃挺着孕肚,端庄坐于高堂之上,目光冷冷扫过后院新纳入的朝气蓬勃的姑娘们。
“赵妹妹身子可大安了?”
赵柳倾听闻,赶忙起身,恭敬答道:“回太子妃的话,妾身身子调养得极好,劳太子妃挂念。”
太子妃微微点头,转而笑意盈盈看向另一位微微显怀却依旧风华绝代的女子。
“慕阳夫人,怀胎着实辛苦,如今你月份渐大,这每日的晨昏定省便免了吧。”
慕阳夫人闻言,缓缓起身,温婉说道:“慕阳多谢太子妃记挂。”
“唉,要说若赵姐姐没有小产,这月份怕是与慕阳姐姐相差无几吧?”
一俏丽女子,手捻帕子,面上带着几分惋惜,看向赵柳倾说道。
此言一出,场上众人心中不禁泛起些思量,这话说是挑拨,似乎也不全然是;说逾越,倒也能算。可这女子明目张胆挑衅的眼神看向太子妃三人,意图便十分明了了。
赵柳倾心中暗觉好笑,垂眸故作伤感,抽抽搭搭地起身,用帕子擦拭着眼角本就不存在的泪水,仿佛下一刻便要心碎神伤一般。
“罗妹妹,意外小产之事,我实在不愿回想。我自幼身子娇弱,怀胎时胎像便不稳,实在是没福气,累得那可怜的孩子白来这世间一遭。这……”赵柳倾转身,恰到好处地落下眼泪,看向太子妃,“太子妃姐姐,妾身实在是悲痛万分……还请太子妃姐姐莫要怪罪妹妹方才言语逾矩。”
赵柳倾那副柔弱不堪的模样,惊住了新进来的姑娘们,虽知晓她背后的势力,却没料到她竟如此“柔弱”。
太子妃见赵柳倾话都说到这份上,不得不开口。
“罗姨娘,宫中不比宫外,言行举止都需谨言慎行。”
罗姨娘一听这话,瞬间落泪,起身便跪了下去,捏着帕子,慌张说道:
“回太子妃,妾是不是说错话了?妾只是心疼赵姐姐,实在是……妾知错了,妾甘愿受罚,太子妃您罚我吧……”
罗姨娘这一番举动,恰似一拳打在棉花上,太子妃手不自觉轻抚孕肚,眼神微微一冷。
慕阳夫人将太子妃的举动看在眼里,自觉此事与己无关,只能尽力让自己当个隐形人。
“太子妃姐姐,罗妹妹也没说什么,都怪妾身想多了。”赵柳倾捏着帕子,似是下了决心,转身向罗姨娘赔罪。
“太子妃姐姐宽厚仁慈,心疼我日前才身子大好,怕我胡思乱想,是姐姐误会妹妹的好意,让妹妹受委屈了,还望妹妹原谅姐姐。”
罗姨娘哪料到赵柳倾还有这一招,只能打掉牙齿往肚里咽,对着太子妃行礼。
“太子妃饶恕妾吧,妾日后定当谨言慎行。”
太子妃虽心中恼怒至极,但面上不好发作,只能大度地让人扶起二人。
“不过是一场误会,两位妹妹莫要伤心。”
太子妃看向新进来的女子们,面上挂着宽厚的笑容。
“各位妹妹新来乍到,本妃希望你们能和睦共处,莫要无端生出是非,好生服侍太子殿下。本妃眼里可容不得沙子,各位妹妹听明白了吗?”
“谨遵太子妃教诲。”
众人齐齐应道。
“本妃乏了,各位都退下吧。”
逐客令一下,众人纷纷离去。
赵柳倾回院子时,听到拐角处有几个新进来的姑娘在交谈。
“这罗姨娘可真厉害,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是故意的。”
“谁说不是呢,可太子妃却不惩处她。”
“听说太子殿下极为宠爱她,就喜欢她这直言不讳的性子。”
……
赵柳倾并未多做停留,径直回了院子。
“娘娘,方才您又何必开口,在那些新来的面前失了颜面。”
太子妃的奶嬷嬷满是心疼,手上轻柔地给太子妃捏着腿。
“本妃若不开口,你以为赵柳倾会轻易放过?她小产一事疑点重重,如今宫里宫外关于本妃的闲言碎语已然够多了。”
太子妃疲惫地揉着发鬓。
“可娘娘您什么也没做啊,您不是说她与那慕阳夫人都动不得吗?”
“一个背后靠着西凉,一个背后靠着承恩公府,但凡她们中有谁怀有身孕,朝中上下必定会对东宫盯得更紧。本妃又不傻,只是赵柳倾这胎落得实在太过蹊跷。”
“娘娘莫要忧心过度,小皇孙也会跟着您难过的。”
太子妃垂眸看着孕肚,手轻轻抚摸着,口中喃喃自语:“但愿这胎能是个小皇孙。”
奶嬷嬷离得近,听得真切,却不敢搭话。太子妃连生两个女儿,东宫后院便再无人能怀孕,朝中上下对此已然极为不满,更何况这节骨眼上还出了这等事。
“嬷嬷,若是赵柳倾家中有人前来探望,便吩咐人直接带去便是,毕竟是承恩公府的人。”
奶嬷嬷连忙应下。
东宫春风殿
午后,赵柳倾慵懒地躺在春风殿院子里晒太阳,好不惬意。
“娘娘,承恩公夫人来了。”
赵柳倾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吩咐道:“客客气气地请过来便是。”
不多时,承恩公夫人欧阳飞燕便到了春风殿。
欧阳飞燕一进来,见此情形,直挺挺地站在那儿,冷眼看向赵柳倾。
赵柳倾似有所察觉,抬起眼皮,不紧不慢地起身,向欧阳飞燕行礼。
“女儿见过母亲,劳母亲费心,让您跑这一趟。”
今时不同往日,赵柳倾如今身为太子侧妃,欧阳飞燕自然不能坦然受她的礼,眼神示意身旁嬷嬷上前将她扶起。
“大小姐这话可就见外了,您是夫人一手带大的,吃了不少苦,夫人也是日夜忧心。”
欧阳飞燕的嬷嬷话说得漂亮,赵柳倾心中明白,定是有私密话要说,当即吩咐人去殿外守着,上前扶着欧阳飞燕进了内殿。
一进殿内,殿门一关,欧阳飞燕便甩开赵柳倾的手,自顾自地坐下。
“跪下。”
赵柳倾闻言,不像在太子妃面前那般做作,而是不卑不亢地直挺挺跪了下去。
“柳娘,你从小到大,吃穿用度皆比照嫡女,本夫人自认与你虽有些龃龉,但也从未害过你,你为何要撺掇然哥做那等不可为之事?嗯?”
欧阳飞燕神色冷漠,眼睛紧紧盯着赵柳倾,仿佛她若回答得不满意,下一刻便会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回母亲的话,女儿确实做错了事,但实是身不由己,只因女儿姓赵。”
赵柳倾如此坦诚的回答,惊得欧阳飞燕连忙起身,不自觉压低声音。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知晓。”
欧阳飞燕震惊不已,扶着桌案缓缓坐下,脑中思绪飞转。她隐隐意识到自己无形中也参与到这件事当中,若不是她,然哥根本拿不到那封茶,心中顿时忐忑起来……
“起来坐吧。”
赵柳倾闻言起身,坐到欧阳飞燕对面,自顾自地给自己斟了杯茶。
“母亲,日后国公府与女儿还是少些来往为好。”
“柳娘,当初可是你求你父亲,才得以进入东宫,怎的今日说出这番话?”
“母亲,并非女儿求来的,而是女儿只能入东宫。”
欧阳飞燕岂会想不到这一层,只是如今这般直白地说开,着实让人觉得别扭。
“柳娘,既然你也明白为何入了东宫,那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国公府。而你方才所说之话,若是传出去,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女儿自然知晓,赵氏家族犹如庞然大物,传承百年,出了姑母那般人物后,便不会再有第二个。赵氏女虽身份尊贵,却不能生育,孩子是我有意流掉的,此时夭折,总比生下来后意外夭折,让人少些伤心。母亲,承恩公府该收敛锋芒了。”
“柳娘,我虽不喜你,但你如今坦诚相待,他日有本夫人在,力所能及之处,定会护你周全,保你一生荣华。”
欧阳飞燕也没想到皇家竟如此迅速地卸磨杀驴,好在还能有所准备。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赵柳倾,紧接着叹了口气。
“府中给你带了些东西,你留着用,日后咱们见面的日子怕是不多了,在东宫你要好生保护自己。”
赵柳倾起身跪下,行了个大礼。
“女儿叩谢母亲,愿承恩公府往后平平安安,事事顺遂。”
欧阳飞燕心情复杂地离开了东宫,对赵柳倾生母的那点芥蒂也随之烟消云散,到底是赵家的孩子。
春风殿中,赵柳倾的心腹捧着点心,放在桌案上,而后给她轻轻揉着太阳穴。
“小姐……”
心腹不知如何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晓得你想说什么,往后便只有你与我相互依靠了。”
“小姐,您还有国公府呢。”
“你自幼与我一同长大,以前在家中不明白,曾经与母亲闹了别扭,还能找父亲撒娇,想要什么也能跟然哥开口。如今身处这个位置,才明白什么叫举步维艰。母亲虽说话难听,但道理不假,她虽嫌弃我,却从未害过我,自小给我的待遇也比肩嫡女。可今时不同往日,咱们守好这院子,便是对家中最好的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