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巷花木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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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出活殡翠英挂孝

却说大爷邓彪为妹子的婚事欲铤而走险,也没告诉任何人,一个人先到安善营告了几天病假,就暗自回了家。

原来邓彪想的周到:弟兄们这几年,好不容易找到了安善营的正经差事,不用再担惊受怕地去冒险劫飞车,家里人都靠着弟兄们糊口,自己妹子的事,不能牵连弟兄们,万一发生意外,岂不是害了哥几个全家。邓彪主意已定,就开始准备行动。

话分两头,却说,二爷鸿德这两天公事繁忙,忽然想到一直都没看到大哥,巡逻完了回来就问营里,一打听,听说大爷告了几天病假,不禁暗暗奇怪:大哥一向身体强健,也没见他有过什么病啊?

转念回想,近来总见大哥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和弟兄们说话也总是心不在焉,强颜欢笑。自己和翠英的婚事快到了,莫非大哥因为此事愁闷,不便明言吗?以后我和翠英成婚后,和大哥就是亲上加亲。既然是一家人,如果因为自己的婚事让大家愁烦就不好了。越想越不放心,下班后,索性到小伙胡同去找大哥邓彪。

却说邓彪收拾了紧身利落,出来时正是傍晚,这时胡同里人也不多,幸好没碰见熟人。他走出胡同,来到城西的大道上,顺着大道向北的方向走。二爷鸿德是从北往南穿过城里,到鼓楼又向西,越过城西大道,正想进小伙胡同,远远看着一个背影向大道以北的方向走,越看这背影越像大哥邓彪,两个人离着有四五十米,当时天黑,看不太清楚。鸿德本想喊他,又一想,如果真是大哥,他不是病了吗,怎么晚上又独自一人在这般时候出来?二爷鸿德越想越觉得古怪,便暗暗地、远远地跟着前面的背影。

却说邓彪一路向北,到得城北大道,又转向东,到了北门里,出北门,过运河,顺着道往北走,鸿德在后面远远哨着,心里暗笑:“这不是城北自己家的方向吗,这可好,转了一大圈,又回来了。”邓彪顺着道,一直走,约摸走了半个小时,到了火车北站,又过地道往北走,这越走越远,鸿德心里更加奇怪。

又跟了一小段,前面只见一片荒僻的树林,那人一进树林,转眼就看不见了。鸿德赶紧加快脚步,也进了树林,突然心里一咯噔,暗道:“不好,这再往前走,过了这片树林不远,不就是鬼子在北郊的一个粮仓吗?大哥难道是要去劫粮食吗?”想到此时,再想喊邓彪,已是踪影不见,不禁暗暗叫苦。

却说邓彪确实是奔着这粮仓来的,不过他可没那么莽撞,当然知道凭着自己单枪匹马,不可能进入这军事重地。原来,邓彪早就提前踩好了点,通过朋友打听好了,知道这几日常会有一些伪军下郊区抢农民粮食,晚上又抓这些农民赶着马车往仓库运粮,料得必会从此树林经过。

邓彪在树林里转了一圈,弄了些石头和树枝,安放在路中间,做了些路障,又选好地方,纵身一跃,藏在林间一颗又高又粗的大树树冠之中,他手里拿着那年从诡巷刺杀汉奸得来的手枪,焦急地等待着。过了不久,果然听到远处传来有马车的声音,真有一小队伪军举着火把,押送着从乡下抢来的由农民赶着的十几辆载着粮食马车进了树林。

邓彪隐蔽在树上偷偷观看,心里暗暗高兴,见十多辆马车前前后后、哩哩啦啦,不成队形,中间有几个伪军分别骑马护送着。几个伪军嘴里不知道还嘟囔着什么,估计最近也是总吃败仗,抢粮食又累了一天了,精神都有点萎靡不振。邓彪借着火光,等待前面的马车队伍过后,准备对车队最后的一辆粮车下手。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队伍最前面,一阵马嘶,原来前面的队伍被邓彪设置在小路上的石头和树枝阻断了,车队的头辆马车因为天黑没注意到前面的障碍物,已经撞上去了,车子遇到路障被撞得横斜了过来,随后的几辆马车也追了尾,顿时人喊马嘶。队伍中的几个伪军以为是有伏兵,慌忙策马都赶到前面看发生了什么情况。

邓彪见时机正好,从树上一跃而下,拉着最后那辆车的马头,趁乱往掉头的方向拉,那赶车的农民吓得慌了神,邓彪低声喊道:“老乡,都是中国人,行个方便吧”,顺手一拉,把农民从车上拉了下来,抢过老乡手里的马鞭,抽着马就赶车走。

几个伪军正凑在车队前面,查看是出了什么情况,见树林中狭窄的道路中间有些路障,就指挥赶车的农民去清理,突然听见车队后面有异,几个伪军连忙就调转马头往车队后面来,因为路窄,车辆又都拥挤在一起,慌乱了一阵子,才赶到车队尾,此时邓彪已经把马头调转好了,赶车朝着树林外冲去了。

伪军队长一看,这是有人要抢粮食,又见天黑,怕路两侧的树林里有伏兵,不敢贸然急追,于是先冲着马车跑的方向开了两枪,吆喝着,见无人出来接应,则胆子一壮,留下五六个人看守马队,其余五六个人骑马去追。

却说邓彪一手持枪,一手猛挥马鞭,赶车就往南跑,后面还有鬼子来追,心里着急,暗想:“这马拉着车毕竟负重,哪能和伪军骑兵单人骑马的速度比,一会儿不就让人家追上了吗?”正在着急,忽然听树林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大哥莫惊,小弟在此!”说罢,一个身影从路旁的树上面飞身而下,三步并做两步,一跃上了马车。

邓彪一惊,仔细一看来人,见是鸿德,埋怨道:“哎呀,二弟,你来做什么啊!”

这时,就听几声枪响,后面的伪军已经开了火。鸿德来不及向大哥解释,伏低身子,拿出随身携带的弹弓,使出全力,刷刷连环几粒石子,就射向了后面的伪军骑兵,那追在前面的两名骑兵,猝不及防,没想到还有暗器,几粒石子都射在了马头和身上,

这时,邓彪也转过身来,把抢递给二弟,自己努力策马前行,鸿德见前面两个伪军中了石弹倒地,精神倍增,手持手枪,冲大哥问,枪里有几粒子弹,邓彪道:“估计有个三四颗!”

鸿德心中有了数,后面估计还有几个伪军骑兵,这子弹得省着点用。他躲在粮食麻袋后面,想着万一有大队伪军来援,就来不及了,急中生智,赶忙对邓彪喊道:“大哥,马车太重,先卸下几袋吧!”邓彪说好,鸿德一看车上有二十袋左右粮食,但一想性命要紧,一狠心,卸下十多袋,这粮食一卸下,马车轻了许多,一下子快了许多。

鸿德道:“大哥,不能直接往城里赶,咱们往城外东南方向走,那里有几大片洼地芦苇好藏身。”邓彪闻言暗暗称是,一边赶着车就往东南跑,一边想到:自己劫粮车毕竟人单势孤,策划不周,今天要是没有二弟来援手,恐怕性命就难保了。

两兄弟往东南方向急奔,后面的三四个伪军也越追越近,鸿德瞅准一个伪军,抬手一枪就中了敌人的肩膀。

有读者问,为啥鸿德这么高的武功,没有直接命中伪军要害呢?这里面有些个缘故,一来邓彪、鸿德虽然在安善营,但毕竟没有配枪,虽然民间也有火枪、猎枪,这哥几个也是用过的,但毕竟手枪没有使惯,所以准头就差着些。二来,鸿德是个细致人,手枪子弹有限,打这一枪也是威吓一下后面追来的伪军,希望他们知难而退。

果不其然,这一枪,惊的几个伪军都慢了下来,伪军万万没有想到,这前面的的赶马车的竟然还有枪,心里嘀咕是不是有抗日游击队啊,再看前面的车进入了一大片芦苇洼地,黑漆漆的不知深浅。

几个伪军一琢磨,万一中了埋伏,自己这么几个人非得搭上小命太不值得,反正也就丢了一辆粮车也不算太要紧,于是又鸣了几枪,虚张个声势,几个人调马溜回去了。

且说邓彪、鸿德自幼生长在海州,周围地形都是惯熟极了的,小时候又常和小伙伴到郊外玩耍,自然知道这片芦苇洼地。其实这地方虽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洼地水沟,但都不深,到处生长着一人多高的芦苇,正好藏身,芦苇中间也有一些小路可以走。两个兄弟把粮车藏在深长的芦苇中,卸下马套,因怕马鸣引来敌人,就干脆牵到一处,把马放了,两个人走进芦苇塘深处躲藏。

兄弟两个藏到半夜,耳畔到处是风吹芦苇的声音,并无人来。估计伪军不敢进来。两人商量了一下,回去寻找粮车,把几大袋粮食隐藏了起来,做了记号,又拿外衣兜了一些粮食,背在身后,等得天亮了,从芦苇荡的另一边出来,悄悄地混进城去。

进得城来,两兄弟把身上带的粮食都背到了小火胡同邓彪家中,老娘和妹子一看邓彪和德友一身腌臜地一起突然回来,感觉就不对,忙问出了什么事。哥两个怕她们担心,都嘿嘿的笑,说没出什么事,就是出去干了点活。说罢,两人解下身上背的一些粮食,给了翠英。

翠英打开一看,衣服里是几斤白花花的大米,惊道:“这年头大米比金子还贵啊,你们到底干什么去了?这让鬼子逮着老百姓吃大米,是要掉脑袋的呀!”

邓彪道:“妹子先别问了,赶紧拿出些米给大家煮些饭吃,另外把剩下的粮食藏起来。”翠英不敢再多问,鸿德也赶紧帮翠英,收拾藏起了这珍贵的粮食。然后,大家煮饭吃了顿饱饭。

饭后,邓彪单独把鸿德拉到另外一间屋子,小声说道:“兄弟,这次多亏了你接应,不然哥哥恐怕就凶多吉少了,幸好咱们抢来了这些粮食,我的意思是,咱们拿出一半,自己留一些吃,也分给弟兄们一些,剩下的一半到鬼市卖了换些钱,给你和翠英办婚事。”

鸿德道:“大哥,不是我埋怨,您这次可太冒险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咱们日子穷点不怕,倘若您万一失手,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这一家人可怎么好啊?”说罢掉下泪来。

邓彪忙赔笑道:“兄弟,是大哥莽撞了,你别难过,咱们哥们这次大难不死,是上天的恩典,只要你和翠英婚礼能办起来,大哥死而无憾,何况,大哥这不好好的吗?”

话音未落,一个人突然从门外冲了进来。

原来翠英见这二人神神秘秘地进屋子说话,就蹑手蹑脚挨近门外偷听,隐隐约约听鸿德埋怨大哥冒险,心里一气,就冲了进来。

翠英是女中豪杰的秉性,不管三七二十一,冲着邓彪肩膀就是一通乱捶,埋怨道:“哥,你这是不要命了啊!为了妹子的婚事,竟然冒这么大的险去拼命,万一有个闪失,妹子也不活了……”说罢就哭了起来。邓彪、鸿德慌了手脚,忙一边安慰翠英,劝她别哭,以免惊动老娘,一边发誓赌咒说再也不会去冒险了。

翠英哭了一会儿,埋怨道:“幸好天可怜见,你们弟兄都没事,以后不许再去拼命了。”二人连忙答应,一左一右地劝着翠英。

翠英看着,一个是最疼自己的大哥,一个是自己未来的夫君,为了家人不惜冒生命危险,又见这两个大男人又是赔罪,又是起誓,那狼狈相,不禁破涕为笑,问明了事情真相,嘱咐哥两个,不许再回去拿芦苇洼地中的粮食了,以免再出事。哥两个又连忙答应着……

暂将邓彪、鸿德脱险回家的事按下不提,且说这一年已经是到了1945年,日本侵略者在国际战场上节节败退,美国空军8月初又在广岛、长崎投下了举世震惊的原子弹,造成日本军民大量伤亡,眼见大势已去。日军在中国国内也得到许多抗日力量的坚决抵抗,士气愈加低落,前线吃紧,后援粮食也十分紧缺。

这几日,海州城的鬼子们亦感穷途末路,不但在乡下四处加紧抢夺农民的粮食,又在城里疯狂搜查居民各家各户有没有藏匿粮食,一旦搜查出大米白面,即刻逮捕问罪。

海州城大街小巷,一时间出现了好多鬼子和伪军军队,挨家挨户搜查。

邓彪见风声吃紧,眼看自己拼了命劫来的这点粮食还隐藏在芦苇地里拿不回来,心里上火。越想越别扭,心里筹划着,总得想个妥善的办法把粮食运回来变卖换成钱,好给妹子办嫁妆。

这海州老城虽然很有历史,但随着几百年的间的沧桑发展,城市早就以旧城为中心的基础上向外发展扩大许多倍了,老城不过是个旧称,其实老城墙早就没有了,只有东南西北四条街道算是老城区的边界限。而多年来,老城的外面,早已扩展出了不少街道和居民。

且说这邓彪一心惦念着要拿回藏在芦苇地里的粮食,心意已决,于是就趁着天黑,仗着自己熟悉路径,转弯抹角,躲着鬼子伪军的岗哨,竟然成功出了老城,摸到了那片芦苇地里。邓彪找到粮食,心想,最近风声太紧,不能大批的运,又不能连累弟兄们,只能自己一袋一袋的分批运走。于是,就先从藏粮的地方背出来一袋,摸黑往回就走。

这邓彪艺高胆大,背着这袋粮食绕出芦苇地,顺着方向刚要摸回城里。不料,这天正逢小鬼子和伪军联合出动,连夜大搜捕,在老城边的路上,正撞上背着粮食的邓彪,不容分说,直接抓了起来,连夜审讯,验明正身后,张贴布告,三天后要在老城外集市口枪决,以儆效尤。

伪军警署派民间保长通知了邓彪家属:三天后,罪犯邓彪因偷盗皇军军粮枪决,死后家属自行收尸埋葬。

邓彪老母亲闻讯后,当时就晕倒了过去,翠英也哭的像个泪人似的。噩耗传来,鸿德和众弟兄也听说了,都陆续赶到大哥家里。尹老掌柜也带着少朋过来看望。

尹掌柜见到小哥几个,难免都感伤,鸿德垂泪道:“尹老伯父,大哥此事都是为了我和翠英的婚事,今日遭此大难,还望老前辈施以援手!”说着拉着翠英就跪了下去,哥几个也都齐刷刷跪下了,哭成了一片。

尹掌柜的连忙扶起鸿德,一边又叫众人都起来,从长计议。尹掌柜的道:“邓贤侄是安营会的骨干,又是少朋的大哥,咱们都是自家人。他不幸遭难,老朽岂有袖手旁观之理?小哥几个,咱们还有这三天的宝贵时间,且容我去遍寻故友,争取能打通关节,和日伪军通融一二,倘若能保住邓贤侄的性命,咱们就是多使些钱也是愿意。”众人皆称谢不已。

却说二爷鸿德陪着尹掌柜一连两天四处奔走,使钱说情都不管用,鬼子现在已经几近疯狂,非要问大爷邓彪一个死刑!

到得第三天早上,桂英两眼直勾勾进了屋子,又过了一会儿,穿着一身孝服来到院外,与守在门口的众位弟兄道:“众家昆仲,我兄长的事让各位操心了,无奈生死有命,大哥今天的大日子已到,如蒙不弃,众位弟兄一起去送大哥一程罢!”

哥几个看翠英一身雪白,面色惨淡,真是忍不住的难过。无奈都换了孝服,鸿德安排留下几个安善营的弟兄和左右邻居几名帮忙的女眷,在家里看守病卧在床的老太太,自己扶着翠英,带着众兄弟以及安善营的一班同事,向集市口走去。

鸿德、翠英一行几十号人浩浩荡荡,穿着孝服,慢慢穿过老城里,向集市口而去,来往人群都来看这热闹。

那个问:“这是什么世道,怎么只见穿孝服的人群,却没看见出殡的棺椁呢?”

那个说:“您还不知道,这是住在小火胡同的安善营分队长邓彪的妹子出活殡呢,一会儿午时三刻她大哥就要在集市口问斩呢!”

这个又问:“这是什么事得罪了日本人哪,问这么大罪?”

那个又答:“听说是因为劫了鬼子从乡下抢来的粮食!”

在海州城,老百姓对安善营的善举都是非常尊重称赞,听说邓彪要被日本人枪决,都暗自愤愤不平,有许多同情和好事的群众,一路就跟着邓翠英出活殡的队伍向集市口而来。

却说,三天前,鬼子张榜公开要处决安善营的分队长邓彪,消息传出,早轰动了海州城。

有好多老百姓三三两两,陆续来到集市口看热闹,也有不少人暗自钦佩邓彪敢抢小鬼子的粮食的勇气,又因他是为老百姓保河埋骨的安善营的,都赶来为义士送行。

却说众弟兄一路上悲悲戚戚地走到集市口,只见小鬼子在集市口搭了一个高台子,台子下面左右有不少鬼子和伪军持枪警戒,警戒线外的人群挨肩接踵,早已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台上大爷邓彪被五花大绑,绑在一根立柱上,脖子后面竖着罪犯的木牌,他瞪着大眼,仰天而望,就等午时三刻当众枪决。

人群见挂孝的队伍一到,都自觉地左右分开让路,鸿德,翠英为首的送行的队伍来到警戒线前。

鸿德,翠英远远望着大爷邓彪,嘶声喊着大哥。邓彪见妹子和弟兄们来送行,强忍泪水,高声喊道:“妹子,诸位弟兄,邓彪半生草莽,幸遇众家兄弟不弃,此生足矣!来世愿与弟兄再会!”弟兄们闻言都一边流着泪,一边叫着大哥……

人群中,但见邓翠英一身缟素,芊芊弱质,迎着瑟瑟的秋风而立,早已泪眼朦胧…….

欲知邓彪性命如何,敬请续读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