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愿吸血的吸血鬼
萌怜从小就被祖母告知活不过成年，原因很简单，因为身为吸血鬼的萌怜，对人血过敏。
这件事是在萌怜周年时被发现的，周年血祭是家族的传统仪式，身为父母的吸血鬼要给自己的子女演示如何去其他生物上吸血为生。
虽说是到了该要接受血祭的年纪，可萌怜总觉得自己与其他吸血鬼们格格不入。
和人类的部分描述一致，吸血鬼害怕阳光，他们居住在森林深处的城堡中，终生不见天日，只有偶尔会趁着深夜出去猎食，猎食的对象并不固定，但大多只是些小动物，只是维持着最基本的生存。
吸血鬼并没有太复杂的感情，作为这一种生物，吸血鬼没有太大野心，大多都只想要生存下去而已。
有一小部分吸血鬼会选择去人类世界里生活，引诱他们的是人类先进的文明和丰富的文明生活，而代价就是必须定时吸食人血，不然便无法在阳光下存活，这导致他们生活的必然冲突，所以很少有吸血鬼愿意离开家族前往人类的家园生活，就算出去了也少有吸血鬼会回来，据萌怜所知，整个家族现在只有萌怜的祖母去过人类世界。
吸血鬼都是抱着必死的念头才会选择前往人类世界。
萌怜从小就喜欢听祖母讲的关于外面的故事，虽然萌怜的父亲曾建议祖母不要这样做，但是祖母振振有词地以“我可不想将来的她像我们一样”为由拒绝了父亲的建议，父亲不了解人类文化，无法与祖母争论，便默认了这件事。毕竟对他而言，这并不是重要的事，退一万步说，他也不敢违抗祖母的意志。
祖母经常说，吸血鬼是死的人类，人类是活的吸血鬼。
萌怜理解不了这句话，但是她能从祖母的故事中感觉到点什么，虽然当时的萌怜已经是几十岁的年纪了，不过对于吸血鬼这一长寿的物种来说，几十岁也不过是儿童年龄罢了，与人类十岁左右的小孩子没有什么区别。
同族都漫无目的地在城堡里游荡，吞噬下一个慕名而来的人类冒险家就是他们的全部乐趣，萌怜也并不觉得奇怪，只是几十年来在祖母的故事的陪伴下这样成长的她，偶尔会感到压抑与悲哀的情绪。
“吸血鬼这样毫无感情的无意义的生存，悲哀的是他们竟然觉得无所谓，这样的高级物种灭绝了也不奇怪。”
祖母是这样给她解释的，萌怜虽然不懂但也就记住了，祖母的长叹让她愈发向往人类的世界。
吸血鬼可以饮用许多生物的血液，但是他们偏爱人类血液的味道。于是萌怜的父母也在血祭这天准备了两个瑟瑟发抖的人类，一个用于示范的男人和一个用于实践的小男孩。
当萌怜在阴暗的城堡里见到他们时，他们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动弹不得，男人不甘心地用力挣扎，拼了命地左右扭动，使得本就年代久远的椅子不堪重负，痛苦地发出吱呀的声音。
另一边的小男孩或许是感受到了死亡的不容置疑，坐在椅子上出奇的宁静，眼睛无神地注视着前方，像是在静静地等待最后的时刻。
那时的萌怜对人类还没什么概念，只觉得他们是众多好玩的生物中会说话的那一个，出于好奇的念头，萌怜向小男孩走去。
男孩的视线被这个小女孩的视线挡住，愣了一下，看清了来者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情绪立即崩溃，哭着说：“我就要死了！”
这句话带给了萌怜很大的冲击，她不太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自己好像突然感到心脏下沉，大脑空白，身体麻木，萌怜用力地控制住自己的呼吸。
男孩接着说：“我犯了很严重的错，会死的那种，我回不去了，但是妈妈还在等我。”
男孩还说：“我可能马上就要死了，他们说的，我躲在门口偷听，他们还说可能不够，我就被抓住了。”
男孩声音很低很低地说：“所以你快走吧，因为我死了你就会被抓的，他们说的。”
小萌怜不知道为什么也流下了眼泪，小鼻子一皱一皱的，哭着说：“你为什么要哭？”
男孩说：“我很怕死！”
小萌怜哭着说：“我也很怕！你可以不要死吗？”
男孩抽抽搭搭：“你人不错，如果我活下来，我一定要请你吃一顿特别好的。”
小萌怜说：“真的吗？你请我吃什么？”
男孩抹了一把眼泪：“蛋炒饭吧，我妈妈做的蛋炒饭特别好吃。”
萌怜也抹了一把眼泪说：“好吧，我会救你出来的。”
两人的对话到此结束，这是萌怜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人类，和人类的交流让她感到很新奇，他们的话给了自己一种很特别的情绪。她想起了祖母以前偷偷给她讲故事时给她的解释。
“祖母当时有个很要好的朋友，好的要命。——嗯？朋友啊，朋友是人类所说的一直在一起相互安慰彼此帮助的人，好的要命就是说我们为了对方可以连命都不要了的意思。”
祖母的故事萌怜大多已经遗忘了，不过看到祖母说这话时骄傲的模样，萌怜还是默默地将祖母的解释记在了心里。
而那个男孩，萌怜想，他说他要死了，他也叫我离开，他还请我吃蛋炒饭。
他是我的朋友吗？
当晚，萌怜的母亲开始讲解起如何能够最快，最多的吸收人类的血液。萌怜却毫不感兴趣，她觉得吃什么东西都一样，并没有被父母口中的绝妙美味所吸引，心不在焉的等待着。
当母亲讲到关于脖子附近的大动脉时，便用男人做起了示范，只见母亲从男人的背后伸出头，露出了四个尖牙，随后一口咬在了男人的脖子上，津津有味地品尝了起来，男人惨叫一声，随后再也没有发出声响。
萌怜乘机跑到男孩身边，用锋利的牙齿咬断了男孩身上的绳子，并带着男孩往吸血鬼城堡大门跑去。
一路很顺利，路上没有遇见其他吸血鬼，母亲也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们。
萌怜把男孩送出门口，男孩冲她挥了挥手跑出了大门，萌怜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似乎想到了什么，本来想要大声喊他却怕被其他吸血鬼发现，只得尽力小声喊道：
“喂！我们是朋友吗？”
然后心情忐忑地看向男孩，希望他能够听见。
还好，男孩停住了，回头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还说了句什么，可惜萌怜没有听见，不过也足够了。
回到城堡，可怜的男人被扔在地上，而母亲不知道去了哪里。萌怜蹲下来查看男人的尸体，发现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神情像是一直在哀求着什么，发裂的嘴唇在灰暗的灯光下透出淡淡的紫色，不知为何拧成了扭曲的形状，形成了一幅狰狞的表情。
萌怜没再看下去，只是因为蹲着很累，对她来说人类的尸体与其他动物的尸体并无两样，除了…萌怜揉了揉眼睛，想起了那个男孩，到现在她也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他很特殊。
“怜。”
是父亲的声音，打断了萌怜的思考，萌怜转过身，看见父亲又披着他那暗红色的披肩。
父亲轻轻一挥手，他身后的两个仆人低着头快速地带离了地上男人的尸体，将现场清理完毕，随后再无声的离开。
萌怜见过这些人很多次了，父亲是族长的护卫，他们又是父亲护卫。
父亲将幼小的萌怜抱在怀里，顺势坐在了之前那个人类男人坐的椅子上，酝酿了一会儿，然后略带严肃地向萌怜问道。
“怜，你觉得当一个吸血鬼可怜吗？”
萌怜摇了摇头：“我觉得挺好的。”
“可是你祖母不这么觉得，当初她舍弃家族族长的身份也要前往人类世界，甚至还想带上刚刚出生的你一起，这不是在胡闹吗，吸血鬼的新生儿是很脆弱的，离开了家族城堡必死无疑，所以我们拼尽全力的阻止母亲，才把你留了下来，不过我现在怀疑当初我们的决定是否是正确的了。”
父亲顿了一下，微微地闭上了双眼，像是在努力的回想着什么，萌怜一抬头就看见了父亲粗糙的脸和脸上几道触目惊心的疤痕，父亲天赋异禀，早早的被选为了族长守卫，也因此本应无比年轻的他也变得成熟了许多。
“你的祖母，我的母亲，她是一位占卜师，高深的境界和渊博的学士使她和以往的占卜师一样与普通吸血鬼格格不入，在你出生之前，她似乎是预见了什么，执意要去人类世界，现在想想可能当时把你交给母亲可能会更好一些。”
说完父亲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在为以前的事后悔。
萌怜听到现在也没弄明白父亲到底想要说什么，不过她隐约觉得和自己有关。
“不说人类，来说说我们吸血鬼吧，其实我们物种和人类很相近，有百分之八十的基因组是相同的，吸血鬼的幼年和人类的幼年是一模一样的，不过这些大多是关于病残的基因，所以吸血鬼的幼年非常脆弱。”
“我们与人类最大的区别是我们必须得吸血才能生存，没有吸过人血的吸血鬼不是真正的吸血鬼，吸血鬼幼年体只有在周年吸食到第一口人血后才会激活剩余百分之二十的吸血鬼基因，长出吸血鬼的特征，成为一个真正的吸血鬼。”
“如果不激发这部分基因的话…”
父亲深吸了一口气，把头转了下来，看了看萌怜，萌怜只得强迫自己去与父亲对视。
“那么幼体将必定在成年时衰老而死。”
萌怜已经知道父亲想要说什么了，因为自己曾被祖母预言，患有一种作为吸血鬼来说几乎前所未有的病症。
那就是对人血过敏。
不亚于人类得了晚期癌症，萌怜的这个病症相当于直接给她判下了死刑。
父亲平时很少说话，今天却说的喉咙沙哑，但是萌怜也只能保持沉默。
“其实吸血鬼吸食人血本就是自然发展的规律，就像人类吃鱼吃肉那样。人类是自私的，几千年的进化最后却止步于人类自己的人权的保护，声称人命高于一切，抹黑我们生存方式，吃着自己所谓圈养的其他物种来安慰自己，骗自己的同类说人类已经为自然奉献了最大的力量了，照这个道理我们为什么不圈养人类来专门吸食血液？”
父亲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另一只手也不停的在空中用力挥舞，萌怜知道大多数吸血鬼都厌恶人类，自己的父亲当然也不例外。
“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们更善良，进化的更完全，尊重所有物种的权利，当然也包括了人类，所以我们饲养不了人类，更成为不了人类。”
父亲说完，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似乎是要开始干些什么了，看向了身后的仆从。
身后的仆从立刻端来了两只装着鲜红液体的高脚杯，一只递给了父亲，一只递给了萌怜。萌怜接过了高脚杯，发现握在手里很暖和。
“不管怎么样，怜，我们都有自己的使命，接下来只需要看看命运的安排的道路如何，若还满意，就跟着走下去，若不满意，那就要走自己的小路吧。”父亲用舌尖尝了尝杯中血液的味道，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弯下身子，轻轻地和萌怜碰杯。
“周年快乐，怜。”
父亲说完后将血液一饮而尽。
萌怜看着杯中鲜红的液体，轻轻用手晃了晃，脸凑上去用鼻子闻了闻，最后学着父亲的样子用舌尖点了点，萌怜觉得血液似乎没有自己一直想象的那么奇怪，她对这样的味道很满意。
最后，她也一口喝了下去，感到一种血香在嘴里蔓延，一股暖流顺着喉咙到达身体各处，肆意地冲刷着她体内的一切，像是波浪一般，缓慢但是坚定不移。
就在萌怜沉浸在这一舒适的感觉中几近睡着时她突然反应到了什么，所有困意一扫而空，她惊慌地注视着手中杯壁尚留一丝鲜红的高脚杯。
这血液，是温暖的。
吸血鬼从不备余粮，这鲜红的人血显然刚刚出炉。
萌怜略微带点颤声问道：“这血是怎么来的？”
不等父亲反应，一旁的仆从回复道：“怜小姐，在我们的回城堡的路上，经过城堡外的森林时发现了一名人类男孩，血液来自这个人类。”
萌怜身子猛地一颤，神情变的呆滞，双臂无力的下垂，杯子从她的手中滑落下来，被仆从稳稳地接住了。
父亲感受到了萌怜的异常，便询问道发生了什么事，过了一会儿，萌怜才缓缓回答道。
“没什么，只是身体有点不舒服。”
会是那个男孩吗？萌怜不敢去确认，感觉自己又变得像第一次和男孩交流时的那样了，大脑一片空白，想什么问题都得不到结果。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用尽最后的力气从仆从手中抢过高脚杯，把最后一丝血液用力的喝了下去。
“或许…我真的对人血过敏吧。”
说完这句话，萌怜就身体不受控制的倒在了地上，高脚杯也随之摔的粉碎。
现在算是一直在一起了吧，萌怜最后的一丝意识也开始消散。
她沉沉地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