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奴会一直陪着殿下
扶樱恍惚地记得,坠崖时,是裴砚冲了过来,牢牢攥住了飞速下降的她,那时候,他不要命似的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腕,血流如注也不肯松手。
后来,他奋力攀上了一方突起的巨大石障,手指摩擦过那嶙峋的石面,结果是可想而知的血肉模糊。
在体力耗尽前,他用尽全力将扶樱护入这方狭窄的石壁,二人才勉强有了这一丝生机。保持着迷蒙的意识,等待小公主醒来。
小公主醒了,他也就彻底昏死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裴砚只觉得,自己的面颊有一方柔软的东西在不住的触碰,警觉促使他猛地一下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如猛兽一般强悍的眸光,充斥着野性,冷漠中满是枯槁的沉凉,像是无底的深渊,一束光打下去,也是消失殆尽。
但是,视线渐渐回笼,神光聚集在扶樱那张被冻得苍白的脸上,一切都恢复如常。
“殿下。”他的声音虚弱不堪,挣扎着坐起身。
扶樱眸光定格在少年那仿佛在血水里浸过的左臂,姿势十分怪异的扭曲着,软绵绵的。
颇有些担忧:“你的手臂……”
裴砚下意识瞧了眼自己的左臂,无力的垂在下头,抬眼间却是一个安心的微笑,语气淡然的好像受伤的不是他:“不碍事,断了一条胳膊而已。”
断了一条胳膊……而已?
少女一双杏眼水涟涟的,声音发颤:“可……”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至少,在她的世界里,从未。
裴砚面颊的笑意颇有些没心没肺的天真,抬手握住自己左肩的关节处,用力间,“卡擦”一声骨头的清脆响,错位的手臂便轻而易举被他扳回原位。
只觉得毛骨悚然,扶樱随着那清脆一响,身子颤了颤,下意识向后靠了些,被泥水沾染的小鞋尖藏进了衣裙里,拉开了距离。
裴砚的笑意僵了一瞬,而后变得苦涩,声音轻轻的:“殿下,别怕……”
别怕我……
他天生痛觉迟缓,这些年,在斗兽场厮杀拼打惯了,死亡都屡见不鲜,更别提受伤了。
扶樱其实并不是害怕,而是心里头,忽而冒出些莫名其妙的酸楚感。
少年动了动自己僵硬的四肢,也算是蓄积了些勉强的力道,便仔细的观察四周的环境:“殿下,这里是断崖中央的一方石壁,遮雨却无法躲避风寒,没有水,更没有食物,想要上去,不太可能,谷底下头形势也不明朗,寻常人……”
顿了顿,他平稳的讲出:“寻常人活不过三日。”
这话一出,少女眼神可见的慌张起来,她胳膊无助地抱着自己,华贵的衣裙已经被划破,身子抑制不住的颤栗着,潮湿的发丝贴在白玉釉似的面颊上,那双泪水漪漪的杏眼,清澈间是满满的六神无主。
然后,雾气化水,一滴泪悄然滑落,“啪叽”一声,打在裴砚的手背上。
真凉呐……
真可怜啊,裴砚不住的想着,一双凤眸细细的观察属于小公主的一切,少女那沾着几滴晶莹泪珠的眼睫,轻轻颤动。
有些阴暗的心思,藏都藏不住,疯狂的想要触碰。
“殿下害怕吗?”少年诡异的调子响起。
扶樱抬眼,眼底的泪水和珍珠似的不断滚落,那小小的鼻尖,都透出了可爱的粉釉,慌张的点头。
裴砚忽而觉得有趣。
这样一个,全身心依赖自己的小公主,让他得到巨大的满足。
哭起来的小公主,依旧美得勾魂摄魄,这样的孤品,若能属于他,会是怎样的救赎呢?
“别怕,奴会保护你。”眸光中强烈的占有欲只停留了一瞬,毕竟,还不能让小公主发现,他需要维持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
少女娇弱的身躯颤抖个不停,声音哭腔浓重:“父、父皇,他会来救我,谢哥哥也会来。”
这话真是令裴砚不爽,他不喜欢从小公主口中听到别人的名字,总有一天,他要这张动人的小嘴里,只能喊他的名字。
可是,少年伪装的很好,面颊并无异样,倒是扶樱,又颤着声道:“你本不该陪我困在这里的。”
他是为了救自己,才身负重伤,这叫生来就纯善的少女有了负罪感。
少年眸光中汇聚了不解,下一刻,小公主软软糯糯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今夜雨势必定不小,待在这里,你会活不下去的,趁着雨还不大,你试着攀爬上去,若能成的话,就走吧,在外头寻些人,再来救我。”
扶樱明白,裴砚身手不凡,以他的能力,定然能活着离开这里。
这话一出,裴砚是诧异的,这时候了,自顾不暇尚且未知,小公主还在担心旁人的安危,多么善良的人儿,帝国的公主是这样的性子,是好是坏呢?
他舌尖轻轻摩挲上齿,眸色一动。
这里距离崖顶并不远,攀爬上去,他必然可以脱险,可是他更愿意陪着小公主,死都愿意。
然后,裴砚露出一个干净天真的笑容:“奴受伤了,就在这里陪着殿下,哪里也不去。”
伸手解下身上的绯红披风,仔仔细细掸走上头的尘土,将那在角落缩瑟着,不断发抖的人儿全然裹住。
修长的指节,轻柔的替她系上系带:“奴会一直陪着殿下。”
这一刻,扶樱只觉得自己心间莫名流淌了一股温热的暖流,面前的少年,眸光中闪烁的坚毅与真诚,叫她觉得心安,安抚自己身处这般险境的那颗起伏不平的心。
第一次,那双杏眼里,含了完全的信任与依赖,声音轻轻的:“嗯。”
“殿下要是觉得冷,可以靠近奴一些。”裴砚说这话时,眼神里只有忠诚的担忧,足以叫人信赖。
扶樱心里挣扎了会儿,便试着挪动自己僵硬的身躯,小心翼翼的靠近他,果然,少年身上的温度,可以抵挡一些寒风。
“你不怕吗?”少女忽而发问。
眼前这个一直保护自己的人,也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郎,心里也该是害怕的吧。
裴砚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眸,流转着温柔的神光:“只要能待在殿下身边,奴什么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