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多年来,我的研究专注于中国组织情境下的领导行为与领导模式。我的研究理念和定位一直是“采用国际化的视野和方法,探讨中国企业情境下的领导行为与领导实践”。我先后就中国企业高层管理者的领导行为、领导授权与监控、领导—部属交换(Leader-member Exchange, LMX) 、高层管理者的谦卑与自恋性格等方面进行了一定的研究和探索。总的来讲,这些研究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验证性的研究,即将国外已有的、成熟的领导理论与模型在中国组织情境下进行验证,探讨领导行为产生效果的作用机制与影响过程。例如,我们发现,变革型领导行为(Transformational Leadership Behavior)可以通过与下属建立高水平的领导—部属交换关系,进而促进下属提升工作绩效和组织公民行为;道德型领导(Ethical Leadership)可以提升下属的领导—部属交换水平、自我效能感(Self-efficacy)和组织认同感(Organizational Identification),进而提升员工绩效。真诚型领导(Authentic Leadership)对员工绩效的影响作用受到领导—部属交换的中介和积极心理资本(Positive Psychological Capital)的调节作用,等等。另一类则是修正性研究,将国外发展起来的领导概念和结构在中国情境下进行修正,并提出适合中国情境下领导行为的特有维度及影响机制。例如,我们的研究发现,高层管理者的领导行为除了要构建愿景、监控运营、人际沟通和敢于创新,还有关爱下属和展示维权两个维度,即所谓的“恩威并施”。这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泛家族文化和高权力距离密切相关。另外,国外的研究发现,领导—部属交换由喜欢、忠诚、专业尊敬和互惠四个维度组成;而我们的研究发现,在中国情境下,与领导建立高水平的交换关系,除了这四个维度,人际交往和个人亲近也是两个重要的影响因素,说明中国文化的本质是人际导向的文化。再例如,国外的研究发现,授权型领导是提升下属绩效和满意度的行之有效的领导行为;但我们的研究发现,除了授权,对下属的适当监控也非常重要,可以很好地避免“一抓就死,一放就乱”的困局。这些研究结果揭示了国外的理论应用到中国企业管理的实际时,一定要考虑到中国传统文化的特点和中国企业所面临的特殊情境。

本书介绍的研究应该是属于第三类取向和思路,即本土化的研究。我们根植于中国传统文化,提出了一个全新的也是中国特有的领导理论——辩证领导行为(Dialectical Leadership Behavior) 。辩证领导行为的相关研究与以往的验证性和修正性的研究不同,我们是在总结和回顾中国传统文化中道家、儒家及其他学派中的辩证思维,同时又结合当前中国企业管理的具体实践而提出的针对中国管理者的领导行为理论。这一概念的提出不但是中国特有的,同时也丰富了国外有关企业高层管理者的相关研究。国外有关高层管理者的领导行为研究也少有一个具体的理论,大部分是基于中层管理者提出的领导理论,如变革型领导、矛盾型领导等。因此,这一领导理论的提出和系统的研究不但对中国情境下的领导行为和实践具有指导意义,也在某种程度上丰富了国外有关高层管理者领导行为的研究领域。

最早提出这一概念可以追溯到十年前,我和徐淑英、张志学、张建君、武亚军、马力、张燕等众学者在北京的九华山庄就“中国企业高层管理者的个人特征、成长模式及对企业绩效的影响”这一自然科学基金重点课题进行探讨时产生的想法。在两天的时间里,大家就中国企业家的个人特征(包括性格、思维模式、价值观等)、成长模式等方面进行了深入的思考和研究。当时我的一个深刻体会是,中国经济取得了飞速发展,企业的管理水平得到了长足的进步,在这一过程中,企业的高层管理者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我们管理学者应该很好地总结他们的实践,并形成中国自己的领导理论。在随后的时间里,我和我的博士生就这一概念进行了系统的研究,并最终形成了这本书稿。

近十年断断续续的研究中,很多情景历历在目。最早与我一起研究这一概念的是黄鸣鹏同学,我们深入南京、天津和北京的企业,与高层管理者进行深入的访谈,在他们的经营管理实践中,我们深刻地体会到辩证思维的无处不在,坚定了深入研究这一概念的信心。张好雨同学的博士论文选择了“辩证领导行为对企业绩效的影响”这个题目,我们一起去东莞、杭州和北京,利用商事制度改革的机会,访谈小微企业,并进行了相应的问卷调查。在后续的研究中,郎艺同学(合作撰写了第八章)、王颖同学(合作撰写了第五、六、七章)和纪铭同学(合作撰写了第九章)做了很多努力,帮助我收集数据,完善研究设计,使得本书的内容更加丰富。再后来,林子祥同学(合作撰写了第二、八章)、陈梦媛同学(合作撰写了第四、十一、十二章)和孙秀丽同学(合作撰写了第一、三章)也做了很多文献收集和写作工作。因此,本书是一个集体智慧的结晶。

本书分三个部分共十二章。第一部分是理论篇,回顾和总结了中国传统文化中与辩证领导行为密切相关的哲学思想及在现代企业实践中的表现,并结合访谈研究和案例研究提出了辩证领导行为的概念和结构;第二部分是实证篇,我们在回顾相关的领导行为研究的基础上,首先开发了具有一定信度和效度的辩证领导行为的测量工具,其次验证了辩证领导行为对企业绩效及团队结果的影响及机制,并探讨了辩证领导行为的影响因素,最后对初始创业者的辩证领导行为及对企业的影响进行了研究;第三部分是实践篇,我们总结了在当今企业实践中辩证领导行为的具体行为和表现,并提出了如何提升和改进辩证领导行为的具体方法。

本书的创新之处在于:首先,基于中国传统文化和中国企业管理实际,结合国内外已有的高层管理者的研究,开创性地提出了高层管理者辩证领导行为这一概念。这一概念既有典型的中国传统思维的特点,也切合中国企业管理的实践,是“中国式管理”研究与实践的一个很好的总结,也是管理学本土化研究的很好尝试。其次,国内外有关高层管理者的研究是目前管理学界尤其是领导和战略领域的一个热点问题。但时至今日,绝大多数有关高层管理者领导行为的研究还只是借用中层管理者领导行为的概念移植到高层管理者身上,如变革型领导、伦理型领导、服务型领导等,很少有专门针对高层管理者领导行为总结的领导行为和模式。本书的研究弥补了这一不足。针对高层领导者尤其是中国企业的高层管理者总结、开发出了一种有利于他们更好地应对复杂多变环境的行为模式,丰富了战略领导行为的研究领域。再次,目前国内外管理学界均注意到了组织所面临的复杂多变和充满矛盾的管理情境,由此,针对这种新时代下的管理情境的研究正在兴起,然而相关理论构建和实证检验仍然缺乏,同时学者们也发现,传统的西方管理理论并不能够完美地解决组织面对的复杂、矛盾问题,越来越多的学者呼吁关注东方的传统哲学思想。本书正是回应了这一呼吁,基于东方哲学思想精髓探索性地研究了应对复杂、矛盾环境的管理问题,弥补了相关领域的空白。最后,我们对高层管理者如何发挥作用的“黑箱”仍然了解不够,本书对高层管理者对企业的影响进行了深入的探讨,以往研究对于“在组织中领导” (Leadership in Organizations)和“领导组织” (Leadership of Organizations)的研究往往是割裂的,而本书同时考虑到高层管理者对企业战略的影响和对高管团队的影响,探寻了其作用机制和边界条件,对战略领导行为研究进行了补充。

适合本书的读者首先是从事管理学研究的学者,尤其是那些对中国式管理和中国式领导感兴趣的学者。希望本书提出的概念、研究思路、研究方法、研究内容和研究结果能够对大家有所启发和借鉴,愿意与这些志同道合的同人一起努力,汲取中国传统文化的丰富精华,探索适合中国环境的企业管理理论,促进中国企业管理水平的提升。这不但是管理学者的责任与义务,而且是管理学科从借鉴、消化、吸收到创新、适域、本土发展的历史必然。适合本书的第二类读者应该是从事企业管理具体实践的管理人员。尽管本书的很多内容读起来可能会比较晦涩,因为其中有很多的专业术语和研究范式,但希望我们这些研究结果确实对提升自身管理实践有所帮助,为此,本书也专门有两个章节探讨如何实践和提升辩证领导行为。当然,我也在思考针对这一概念,专门写一本完全针对企业管理实践的书籍,希望能够尽早实现。

需要感谢的人很多。首先感谢上文提到的、帮助我从事研究和写作的博士生和博士后同学,没有你们的辛苦付出,本书不可能得以顺利地完成。谢谢你们! 在从事本研究的过程中,我将部分结果在华中科技大学、中央财经大学、中国政法大学、中国科学院心理所、北京理工大学、西北大学、暨南大学、广东工业大学、西南交通大学等学校和科研机构进行交流,这些学校的老师和同学对辩证领导行为的研究给予了非常多、非常好的建议,在此也向他们表示感谢! 辩证领导行为的概念我也与Anne Tusi、Fred Luthans、George Zhenxiong Chen、Robert Li-den、Cythnia Lee、汪默、廖卉和梁健等学者交流过,他们也提出了很多宝贵的意见和建议,向他们表示衷心的感谢! 同样需要感谢的是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的EMBA同学及早期参与我们访谈的企业高层管理者,在课堂上及课下与他们的交流中,每次讲到辩证思维和辩证领导行为的研究结果与应用时,他们都给我提供来自实践的生动例子,也对这一概念提出了很好的改进意见。希望我们共同努力,将理论与实际相结合,更好地总结中国企业管理的具体实践,切实提升中国企业管理的水平。感谢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给予我的课题“中国企业高层管理者辩证领导行为的概念、结构及对企业绩效的影响”的资助(项目号:71872005),使得本研究得以顺利开展。感谢“光华思想力”平台的支持,本书的部分内容来自该平台资助的“中国式领导”课题的研究成果。最后也要感谢我的家人,正是她们多年来不断的支持、理解和帮助,我才能够全身心地投入到这个课题研究,才能保证该研究得以顺利进行。

本书的内容是基于中国传统文化提出的一个新的领导理论,限于笔者的水平和经验,书中一定会存在很多的缺陷和不足。希望来自不同领域的读者多提宝贵的意见。你们的建议不但会使我们今后的研究更好地进行,也会使辩证领导行为的理论和实践得到更好的完善,谢谢你们!

作者

2021年1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