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残月照影
顾九歌在颠簸中恢复意识时，鼻腔里充斥着冷梅香。他发现自己被月华用冰绫缚在飞剑上，下方云海翻涌如涛，远处九重山门在朝阳下泛着金辉——这是天枢宗的三千登仙阶。
“醒了？“月华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霜色发带掠过少年眉间，“你体内的苍龙血脉很不稳定。“
少年试图挪动手指，发现每根经脉都像被火蚁啃噬。昏迷前的画面突然闪现：黑袍人遁走时抛下的血色玉佩，分明刻着玉衡宗长老的徽记。
飞剑忽然急坠穿过云层。顾九歌看见七十二座悬空岛屿环绕着通天剑峰，最中央的浮岛上，九柄百丈巨剑倒插成环。当飞剑掠过第三重剑阵时，他怀中的摇光剑突然发出悲鸣。
“安静。“月华并指抹过剑身，霜花瞬间冻结躁动的剑气。她余光瞥见少年颈侧又浮现龙鳞，袖中滑落的命魂玉牌已经布满裂痕。
剑光落在听雪阁前时，十八名白衣剑侍同时结印。地面浮现的冰霜阵图让顾九歌想起寒潭底的封印，他踉跄着扶住廊柱，喉间涌上腥甜。
“带他去寒玉池。“月华将剑匣抛给首座剑侍，自己却转身走向问心崖方向，“若是子时前我未归...便启动九霄封魔阵。“
顾九歌被浸入寒池的瞬间，池水沸腾如熔岩。他看见自己倒影中金瞳怒睁，背后苍龙虚影竟在吞噬池中灵气。剑侍们惊惶结阵，却见摇光剑破空而来，悬在少年头顶降下星辉。
“啊——！“
少年仰天长啸，声浪震碎半数琉璃瓦。月华留在池边的冰绫突然收紧，在他心口勒出血色咒文。暴走的灵气渐渐平息，顾九歌沉入池底时，最后看见的是池壁暗纹——与寒潭剑匣上的封印如出一辙。
混沌中，红衣女子又站在血海之上。
这次他看清了她眉心的朱砂痣，还有那柄插在尸山上的断剑——剑格处北斗七星的位置，天璇剑魄正在缓慢熄灭。
“阿九...“女子的声音像隔着万丈冰层，“别相信...“
剧痛将他扯回现实。月华不知何时归来，正用银针刺入他周身大穴。她换上了天枢长老的日月纹法袍，发间却多了支血玉簪，簪头雕着振翅欲飞的凤凰。
“这是离魂针。“她转动第七根金针时，少年看见她手腕内侧的黑色咒印，“能暂时压制苍龙之力，但每用一次，你就会忘记部分记忆。“
顾九歌突然抓住她衣袖：“寒潭里那个冰棺...“他不知自己为何提及这个，仿佛有另一个灵魂在操控身体，“青鸢...青鸢还活着对不对？“
月华瞳孔骤缩，金针差点刺偏位置。窗外忽有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她拂袖闭了门窗，烛火在二人之间投下摇晃的阴影。
“这个名字，“她捏住少年下巴迫使其抬头，“从哪听来的？“
暴雨持续了三天三夜。
第四日清晨，顾九歌被带到通天剑峰之巅。他跟着月华穿过刻满符咒的回廊时，发现两侧铜灯里燃的都是冰焰，火光中漂浮着细小的剑魄。
“跪下。“
月华突然按住他肩膀。前方玉座缓缓转来，座上人玄袍上的日月纹竟是用活着的金线绣成。顾九歌感觉有万千剑气刺入骨髓——天枢掌门凌虚子，传说中半步踏仙的剑尊。
“这就是玄天剑匣选中的容器？“凌虚子的目光像能剖开血肉，“倒是比三百年前那个更适合饲剑。“
月华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禀掌门，此子身负苍龙血脉，或可...“
“可什么？“凌虚子轻笑，座下玉砖突然裂开蛛网纹，“当年青鸢私放剑魄，致使诛魔大阵崩毁。如今这残躯转世...“他忽然抬手虚抓，顾九歌颈间顿时现出五道血痕，“不过是把更好的钥匙。“
摇光剑感应到危机自动护主，却被凌虚子一指镇压。就在剑身即将崩裂时，殿外忽然传来环佩叮咚。顾九歌瞥见一角茜素红裙裾，接着闻到淡淡的曼陀罗香。
“掌门师兄又在吓唬小孩了。“
来人声音酥媚入骨，云鬓间斜插的鎏金步摇缀着十二颗鲛珠。顾九歌却注意到她腰间玉牌——那是玉衡宗长老夫人的标识。
月华剑鞘发出嗡鸣：“苏晚晴，这里不是你玉衡宗的醉仙楼。“
“好大的火气。“被唤作苏晚晴的美妇人轻笑，指尖挑着缕发丝绕玩，“听说月华妹妹带回来个宝贝，妾身特来道贺呢。“她突然闪现在顾九歌面前，染着蔻丹的指甲划过他心口，“哎呀，这离魂针的手法...“
凌虚子突然咳嗽一声：“苏长老是来商议魔族异动的。“
“正是呢。“苏晚晴退后三步，袖中滑出卷血色帛书，“迷踪雾林发现饕餮踪迹，妖王封印恐怕撑不过这个甲子。“她说话时始终盯着顾九歌，“说来有趣，那畜生最近总在找...苍龙血脉。“
月华突然横剑挡在少年身前：“掌门，剑魄尚未集齐，此子还不能死。“
“本座自然知晓。“凌虚子弹指将帛书焚为灰烬，“苏长老，你带往生镜来了吧？“
顾九歌看见美妇人瞳孔骤缩。她手腕翻转间，掌心浮现面青铜古镜，镜框上缠绕的锁链竟是用人发编织而成。当月华的霜刃剑映在镜面时，顾九歌突然头痛欲裂——他看见红衣女子被九根透骨钉钉在往生柱上。
“开始吧。“凌虚子抬手结印，整座大殿被血色结界笼罩，“让本座看看，这小子到底承了多少青鸢的因果。“
苏晚晴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镜面。往生镜悬浮半空，镜中浮现的画面让月华第一次露出惊惶神色——三百年前的诛魔台，青鸢被七柄本命剑贯穿丹田，而她身后站着的...竟是年轻时的凌虚子！
“师姐快走！“镜中青鸢突然转头看向镜外，“他们在剑魄里下了...“
画面戛然而止。凌虚子挥袖击碎镜像，剑气却斩向苏晚晴心口。美妇人娇笑着化雾消散，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掌门师兄这是要灭口呀~“
顾九歌趁机握住摇光剑，血脉之力轰然爆发。他撞破结界跃下万丈剑峰时，听见月华的传音入密：“去后山禁地，找开阳剑魄！“
狂风在耳畔呼啸，顾九歌感觉背后龙鳞正在疯长。七道剑光从峰顶追来，最前方的剑气割裂他左臂——是凌虚子的本命剑太阿！
“小子，把苍龙精血交出来！“
凌虚子的声音里带着贪婪的颤音。顾九歌突然明白，什么魔族异动都是幌子，天枢宗真正想要的是他体内的上古血脉。
摇光剑感应到主人危机，剑身浮现的星图突然与顾九歌眼中金芒共鸣。少年福至心灵，反手将剑刺入自己心口——剧痛中，三百年前的记忆碎片汹涌而来。
红衣青鸢在诛魔台上大笑：“你们以为剑魄才是关键？真正的阵眼...从来都是持剑人啊！“
天旋地转间，顾九歌坠入寒潭般的深水。他看见七颗星辰在头顶排列成勺，潭底躺着具青铜棺椁。当他触及棺盖时，整个秘境开始崩塌。
现实中的追兵已至。太阿剑刺穿少年右胸的刹那，禁地方向突然升起赤红光柱。月华的声音响彻云霄：“开阳归位！“
摇光剑应声暴涨，将太阿剑震成碎片。顾九歌吐着血沫爬向禁地石门，身后拖出长长的血痕。石门开启的瞬间，他看见插在祭坛上的赤红古剑，剑柄处缺失的凹槽正与他怀中剑匣共鸣。
“青鸢师姐...“月华不知何时出现在祭坛前，霜刃剑正在寸寸碎裂，“这次我选对了。“
顾九歌昏过去前，感觉有温热的血滴在脸上。月华用断剑划开自己手腕，以血为引启动上古契约：“以吾剑骨为契，以汝龙血为媒，今日将开阳剑魄...“
凌虚子的怒吼被隔绝在结界之外。当赤红剑魄融入顾九歌眉心时，整座天枢宗的剑器都在哀鸣。远在玉衡宗的苏晚晴把玩着往生镜碎片，轻舔唇边血迹：“好戏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