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走失了

栗丹是只棕红色的小狗。她是短腿猎犬和看门犬的混血儿，却长着狐狸脑袋。栗丹在马路上走来走去，惴惴不安地东张西望着。她不时地停下脚步哭泣，抬起一只冻僵了的爪子，又抬起另一只，苦苦寻思着自己怎么就走丢了。

那一整天的情形，栗丹记得清清楚楚。经过几个不可思议的小插曲，她最终被困在这条陌生的路上了。

故事是这样开始的——栗丹的主人艾米尔是个细木工匠，他戴上大盖帽，胳膊下夹着用报纸包好的木块，唤着栗丹：

“栗丹，过来！”

栗丹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就从工作台底下的木屑堆里出来，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奔向主人。艾米尔的客户个个住得远得吓人，要走访所有客户，得随时补充体力才行，于是他成了小酒吧的常客。栗丹回忆着，自己在路上完全没有方向感，出来遛弯儿的时候可开心了，一路蹦蹦跳跳的，对着电车大吼，追赶路上的狗，看到所有敞开的门非得进去一探究竟，总是走着走着就不见了踪影。这时，木匠便会停下脚步，生气地训斥她。有一次，木匠脸色都发青了，揪起她的狐狸耳朵毫不留情地猛摇，气得发抖地嘟哝着：

“去死吧，龌龊的畜生！”

等到所有客户都走访完以后，艾米尔到他妹妹家里喝了点水，吃了块馅饼，然后去了装订工朋友家，接着去了酒吧，又到了表亲家，接下来又去了……简而言之，当栗丹不知不觉地晃到这条陌生的路上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木匠酒意微醺，高高地举起双臂，一边沉沉地叹着气，一边低声咕哝道：

“为了这样的生活来到世上，实在是太痛苦了……这一刻，我们走在路上，望着路灯，可一旦死了，还不都是在熊熊的地狱之火中燃烧殆尽。”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把栗丹叫过来，对她说：

“我的栗丹啊，你呢，不过就是个成天瞎忙活的小东西。在大家眼里，你只不过是木匠身边的小车匠罢了……”

正说着，一阵音乐忽然响起。栗丹转过身，看到一列军队正在她的右边行进。她受不了刺耳的音乐，狂吠着四处乱跑。但出乎意料的是，木匠并没有发火，也没有向她大声咆哮，反而灿烂地一笑，站得笔直，把右手举到帽檐边。栗丹见主人并未抗议，叫得更带劲了，还发疯似的冲到了马路对面。

等她回过神来，音乐已经停了，军队也不见了。她穿过马路，回到刚才丢下主人的地方。哎呀，糟了！木匠已经失去了踪影。她狂奔着回到原来的地方，可木匠就像被埋到了地底下似的……她又开始在路上捕捉气味，希望能发现主人的踪影。谁知，之前有个坏事的家伙带着一批新橡胶经过这里，橡胶刺鼻的臭味覆盖了所有细微的味道，什么都分辨不出来。

栗丹来回奔跑着，怎么也找不到主人。此时，夜幕已经降临了。马路两边亮起了路灯，大楼里的窗户也透出光来。鹅毛般的大雪从天而降，给道路、马背和车夫的帽子都覆上了一抹白色。天色越黑，万物就显得越洁白。街上人来人往，从没有停歇过，看得栗丹眼花缭乱，不知所措。陌生的人们行色匆匆，各自赶往目的地，对栗丹视而不见。

当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绝望与恐慌吞噬了栗丹。她蜷成一团，躲在大门的角落里，伤心地痛哭起来。她跟着艾米尔奔波了整整一天，已经精疲力竭，耳朵和爪子都湿透了。最重要的是，她快饿晕了。这一天来，她只在装订工家里蹭了点儿面糊，在酒吧的柜台边找到一小片香肠，别的什么都没吃。如果她是人，这时一定在想：

“唉，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呀！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