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冲喜
海碧节还真没死。
在昏睡里苏醒过来,海碧节发现自己正式进入了传说中的失灵荒境。
“失灵荒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从千丈悬崖掉下,没死,主要是她的身躯强度不俗,其次,她掉在了一个超级巨大的蘑菇上。
海碧节环顾四周,这里生长了一个高达三丈的巨大蘑菇,头顶是高耸入云的悬崖,下面是九十九死难存一生的失灵荒境。
这个蘑菇的强度与弹性很好,承受的住千丈悬崖坠落的力度,蘑菇的伞盖如同弹床一般大幅削弱了坠落的冲击力。
看着这片原始之地,年份久远的大树如同擎天之柱般矗立在天地间,遮天蔽日,这里所有的一切显得古老而壮阔。
海碧节作为大海的宠儿,站在这片原始之地还是不免感到了一丝渺小,如同小时候面对宠爱自己的大海。
“这是什么蘑菇,好强大的生命力,蘑菇里的养分治好了我的伤。”
海碧节内观自身,内伤还存在不少,但是外在的伤势彻底痊愈,脸上的伤痕也没了。
女人哪有不在意自己的脸的,看着自己完美无缺的脸,海碧节还是浮起了一丝笑容。
不过,这一丝笑容很快凝滞了,因为她位于玄天星最危险的失灵荒境,能不能走出去真得看造化。
甚至不是造化,而是老天开眼,因为,失灵荒境是不可能走出去的。
“我活下来了,那么少爷也有可能活下来了。海碧节,加油。”海碧节暗暗给自己打气。
海碧节坐在了那个大蘑菇上,看着这片广袤无垠的原始森林,心里犯了难,踌躇不定。
失灵荒境的威名不是盖的。
“真要进入失灵荒境吗?能从这里直接上去就好了。”海碧节抬头望向了天空。
海碧节能御空,飞上天不在话下,只要能飞起,千丈悬崖也不怕。
她不抱什么希望,总要尝试一下。
因为,走进失灵荒境活下去的可能更低。
死马当活马医。
不过,失败了。
调节好了自身状态,海碧节飞到了天上,瞬间超越了所有的参天大树。
黑色的浪潮从繁密的树冠里冲出来,那是一只一只黑色的怪鸟,成群结队,声势磅礴的一大片一大片,它们的飞行速度超快,顷刻间掠过了天空,来到了海碧节的上方。
它们居高临下,如同乌鸦,身上细密的黑色羽毛仿佛带了剧毒,黑色的毒气蔓延开来,成排成列飞在天上,如同一片黑色的大海,浪涛不止,如同一片死亡的瀚海。
它们没有主动发起攻击,一双一双凌厉的眼睛如同繁星一般俯瞰着海碧节,仿佛在警告她什么。
“奇怪,这是领地意识强烈的鸟。可它们为什么不攻击我?”海碧节不懂,也很难理解。
这个时候,她可没傻到用瀚海无量与这千万只黑羽鸟厮杀,那是不可能赢的!
只好落下去。
“莫非,这是,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还是说大自然的天意。”海碧节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猜测。
“也好,这说明徐云瀚真的有可能还活着。”
海碧节走进了失灵荒境,她的身影淹没在这片广袤的大自然里,消失无踪。
······
······
三宝家庭:不好了,不好了,海洋公主在北仙帝国的一个无名小镇中了埋伏,秦战把她打下悬崖,悬崖下是失灵荒境!
教廷叛逆:海洋公主找人,人没找到,自己丢了,这个女人真是关心则乱,我们可爱的宝宝还提醒过她不要落入陷阱,她的神经一定是中毒了,情毒!
天下太平:徐云瀚不会死,以他的性格,知道了海洋公主为了找他不幸遇难,我们几个人什么也没做,他会与我们离心离德。
冷氏传人:就近原则,我派不了人,你们几个谁是方便的。
大孝若愚:谁也不方便,我们几个都是大烂摊子,没空。
玄冥之刃:这个时候,不方便也要方便,冒点风险也得干。
教廷叛逆:别吵了,我派人,我们这一系是做事最方便的。
三宝家庭:你愿意派人救海洋公主,我很乐意。但是,友情提醒,失灵荒境不是个好地方,系统里的记录追溯到神话时代,还没有人从失灵荒境活着离开,我建议你的人最好在失灵荒境外围等候,等两个人出来,不要贸然进入。
教廷叛逆:了解。小可爱,我的手下也没这么不自量力,我们教廷听过失灵荒境的不败传说。
微笑月亮:希望他们一切还好。
……
……
海碧节好吗?
不好。
失灵荒境的大名不是空的,这是玄天星名列前三的大凶之地。
失灵荒境的环境非常恶劣,毒雾弥漫,一片混浊的雾气里是一个身姿婆娑的女人行走,她走得非常艰难,磕磕碰碰,跌跌撞撞,一个接一个踉跄,好似走也走不动了。
看不到她的容貌,只看到她的腰带非常宽,勾勒出她的纤纤腰肢。
忽然间,前面出现了一个悉悉索索的声音,打破了这个原始之地的宁静。
那个女人转头望去,却什么也没发现。
然而,一条鞭子抽在了她的后背,来无影去无踪,这条鞭子仿佛蕴含了一片天地所有的威力,可以抽昏一个人的灵魂。
那个女人一下子昏了过去。
那条鞭子缠绕在了她的身上,把她绑起来,从头到脚,严严实实。
一个如同老虎一般矫健、如灵豹一般迅捷的身影从黑暗里钻出来,速度快得用眼睛难以捕捉,把她驮在背上,消失在这片失灵荒境地区,仿佛狩猎到一个好的猎物,要回到自己的巢穴享用。
……
……
海碧节苏醒过来,环顾着四周的环境,发现自己从失灵荒境回到了现代化大城市。
纯净的玻璃,高强度的瓷砖,实木家具,还有与天顶合而为一的照明设备,淡绿色与淡蓝色的环境,看上去赏心悦目,令人心旷神怡。
在失灵荒境挣扎了这么久,忽然间来到了现代化的大城市,海碧节有点欣喜,心里也充满了疑惑。
“我是怎么从失灵荒境出来的?”海碧节有点不明白。
忽然,一名中年大妈走进了卧室,看着这个小姑娘,一脸欢喜:“你醒了。”
“阿姨,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我家。小姑娘,主说了,要你嫁给我儿子冲喜。只要你嫁给了我儿子,我儿子的病就会好的。”这名貌不惊人的中年大妈看着眼前的绝色儿媳妇,满心欢喜。
“不用客气,以后这就是你家了。”中年大妈慈爱地说道。
海碧节快要怀疑自己神经出问题了:“什么?冲喜。我可不答应,我是个有婚约的人。”
中年大妈没有生气:“你好好休息,明天正式举行婚礼,你也做好准备。能嫁给我儿子,那是你几辈子修得的福气。”
说完,中年大妈离开了卧室。
海碧节快要疯了。
冲喜?
她好歹是一名三天境强者,海洋的公主,沦落到了冲喜的地步!
她儿子谁呀。
一个生了病的人,不去正规医院诊治,找了一个女人冲喜,这是什么规章制度。
关键是那个什么“主”的,胡说八道,说什么她嫁给她儿子冲喜,她儿子的病就能好。
这是什么乌龟王八蛋给出的主意。
主?
不知道是哪个骗子在这装神弄鬼。
她嫁给了那个什么人,他的病真要能好,那才叫老天不开眼。
等等。
海碧节调节了一下情绪,渐渐恢复了理智与逻辑,开始整理脑海里的已知信息。
首先,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是从修为的反馈来推测,这是失灵荒境!
因为,她依然是个普通人,修为没恢复,受到了失灵荒境场域的压制。
其次,若这是失灵荒境,失灵荒境的“主”是什么。
若它真的能掌控这片天地,这个“主”一定不会是坑蒙拐骗的江湖道士,可惜,外界对失灵荒境的印象几乎为零,她完全判断不了失灵荒境的“主”是什么。
第三,她要嫁给一个生了病的男人冲喜,而那个“主”说冲了喜,那个生了病的男人病就会康复。
最恶劣的可能,这个所谓的“嫁”与“婚礼”是什么献祭的仪式,一切只是个骗局。
若不是那个“主”胡说与恶搞,冲喜只可能是个借口,讲真,为什么说她嫁给了他,他的病会好。
最后,这个中年大妈的儿子是谁,那是一个生了病的男人。
她先前说,能嫁给她儿子,是自己修了几辈子的福分。
说话时,面容诚恳,眼神真挚,不似作伪,仿佛自己能嫁给了她儿子真的是什么天大的好事。
那个态度,一份说不上的怪异。
四个疑点不停冲刷海碧节的思绪,交织成了一团乱局,这一切处处散发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不过,总而言之,海碧节是坚决不会留下给什么男人冲喜的。
她是“老爷”留给“少爷”的童养媳,凭什么要嫁给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
······
原先的衣服不能穿了,有人给她换了一身贮藏空间里的衣服。
一袭纯净的蓝色,宛如大海一般,处处散发着优雅与高贵。
海碧节走出了卧室。
她的心里又升起了一个疑问,为什么不把门锁住,逼婚的桥段不对。
但她很快明白了这是为什么。
卧室门没上锁,她走到了大门。
打开大门,往外走出一步。
一把刀从天上落下,斩在了海碧节的面前,威力大到让她感到了一丝由衷的心悸。
海碧节不怕。
神色平静。
好歹是新娘子。
自己一个冲喜的,总不至于刚逃婚,主家把自己这个新娘子砍了。
砍了她,谁冲喜。
清寒的蓝色刀光,从远方非常准确停在了她的面前,距离她的脸只有不到三尺,但是这么强大的威力,连多余的波纹也没有散发出一丝。
这把刀握在了一个男人手里。
他穿了一身轻薄的铠甲,容貌清秀,一头妖异的蓝色头发,笔挺秀气的鼻子,而且由于常年找不到阳光给人病态的苍白之感,年纪约莫三十岁,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妖异可绝不是一个三十岁的人可以拥有的。
“你是做什么的?”海碧节问道。
那名男人行了一个非常古怪而优雅的礼。
“奉命守护您的安全。”男人低着头说道。
海碧节道:“不只是守护我的安全,还要守护我的踪迹。”
男人抬起了双眼,坦然道:“姑娘,话不要说的太透彻,心里知道就好,说出来了面子上不好看。”
海碧节也是无语。
人家承认了是监视者,她还能讽刺什么。
海碧节只好走下去。
她要往外走。
这个如侍卫一般的男人也不拦。
他只是默默跟在她后面。
海碧节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巨大的城市,现代化城市,完全不敢信失灵荒境这么一个原始之地里隐藏着这么一个现代化城市,繁华昌盛,灯红酒绿,比起天宁城也不遑多让。
“好壮观。”海碧节正在观察城市的细节,希望找到什么可以借用的破绽。
走了几百步,海碧节停在了街道的尽头。
“这……是为什么?”
一股不可思议、不可理解的气息从她自己的身上散发,自己马上动弹不得,海碧节发现这股气息清清凉凉的,虚无缥缈,却是无比强大,她完全挣扎不开。
她连手指也动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说话。
那个如侍卫一般尽忠职守的男人说道:“主在你的身上下了封印,只要你离开一定范围,封印就会锁住你所有的行动力。”
“什么!”
这时候,日头正火辣,海碧节站在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一动不能动,完全成了过路人眼里的雕塑,很多人看着她指指点点。
海碧节心脏跳的越发急促,几乎是把“忐忑不安”四个字写在了俏脸上,羞得酒窝快要烧起来了!
所幸,一个侍卫一般铁寒的男人站在她旁边忠心耿耿,大街上也没个不长眼的男子敢占海碧节的便宜。
“这个封印会持续多久?”海碧节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五分钟过去,她还要站在这多久,一刻钟,半个小时,一个小时……总不能直接站到结婚的前一刻。
侍卫道:“只要你不在范围内,封印会一直持续下去。”
“你帮我一把,让我回去。”海碧节服软了。
“不行。”
“我现在动不了,怎么回去?”
“这是你的事,我的职责只是庇护你周全。”
海碧节傻了。
回去了才能动,不动又不能回去,这不就成了三连结。
“这是主,惩罚你违逆他的意志。”侍卫冷冰冰说道。
海碧节明白了,这个侍卫说的是对的。
“好,你不帮我,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的未来丈夫是如何一个人,告诉我一些他的信息。”
侍卫道:“明天结了婚,你自然就知道了,天天见面,何必急于一时。”
海碧节一阵无语,确认了从这个侍卫口中套不到什么话,只好沉默。
等人接她。
没人接,海碧节只好晒太阳,认罚。
晒了很久很久的太阳,身子虚弱的海碧节不可避免昏了过去,而那股奇妙无形的气流依然锁住了她的心神与身躯。
直到她二次苏醒,发现自己回到了那间装潢不错的卧室。
失去了意识,海碧节自然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
海碧节做好了心理准备,要是一辈子待在失灵荒境里,她自然不可能完成曾经的婚约。
徐云瀚不知生死,而她也没拒绝的能力。
只好听天由命,走一步看一步。
······
······
这个大婚非常简单。
两个人出去拜了拜天地,回到了卧室,就完成了所有的流程,前后不到半个小时。
几乎是刚走出洞房,走了个仪式,两个人就进了洞房。
新娘穿的非常干净,洁净无尘,蓝色的衣服纯净得如同崭新的天空,而新郎穿的不怎么好,不修边幅,一身青色的衣服上有很多褶皱、尘垢与斑点,混浊得仿佛污浊的青云。
这对新人。
更不可思议的是举行这个结婚仪式的时候,所有人都是跪着的,侍卫、女官、亲戚,连新郎的那名“母亲”也不例外。
在场仅有一个人是站的,白痴新郎。
主婚的是失灵荒境那位无比神秘的“主”。
“一拜天地。”
在两名女官的“押送”下,新娘海碧节跪在地上开始结婚过渡。
而得了神经迟缓症的新郎听到这话,傻不拉几站在原地,停顿了半天,犹豫了半天,姗姗往下跪拜。
等新娘站起来了,新郎还没跪下。
一拜天地,新娘一个人拜了天地。
“二拜吾主!”
两名女官给了海碧节一个暗示。
海碧节知道这是这个城市的习俗,所有人要叩拜这个“主”。自己以后可能会成为城市的一份子,拜就拜了。
这个眼神空洞且茫然的新郎听到了这句话,直挺挺杵在那,什么也没做,跟个白痴似的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夫妻对拜。”
这时候,新娘海碧节行云流水,而新郎官慢了一拍。
不过,慢了一拍,新郎官还是与新娘面对面拜下。
结婚完成。
送入洞房。
······
······
新郎官抱住了新娘子。
海碧节下意识反抗、下意识挣扎。
那股神妙的气流又一次出现,海碧节又一次动弹不得,连手指也动不了。
新郎官把新娘子送进了卧室。
两个手指捻住盖头的一边,缓缓掀起来,露出新娘子含羞的白玉下颌,往上是软嫩的唇瓣,只是那双眼睛散发着炯炯有神的光芒,从瞳孔里散发着充满了不屈的意志。
“你是谁?”海碧节看着这张无比陌生的脸,问道。
正在这时,窗外一个猫一般的身影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以它的能力,在这片失灵荒境地界,可以听到千里之外蜜蜂振翅之声,当然能把室内的对话声听得明明白白。
你问他是谁?
你不是修为受到了封印,你是眼睛瞎了吧!
一个没易容、没化妆的男人,你一个侍女认不出自家少爷的脸?
你们真的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吗?
亏你海碧节问得出,面对面成婚,连新郎官也不认识!
窗外偷听的那个身影忽然怀疑,它这么欺骗与引导是不是个错误的决定。
“我不记得了。”新郎官说道。
新郎官给新娘子宽衣解带。
新娘子海碧节一脸愤怒看着他,只是因为失去行动力不能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新郎官完全没碰到她的皮肤,给新娘子盖好了被子。
这张绝美的脸露在外面,气呼呼的,一动不能动,如同一名宁静的睡公主。
“你睡上面,我打地铺,不要烦我。”新郎官说道。
说完,他从柜子里取出了东西,乖乖在地上打地铺,一丝不苟,仿佛忽略了睡在上面的新娘子。
“晚安,姑娘,有事喊我。”
一开始还有点忐忑不安,自己是什么没反抗能力的。
过了片刻,海碧节发现这个男人真睡了,呼吸绵延细长,心里安定了几分。
这个男人没用强,还好,长的不怎么的,形貌不敢恭维,脑子痴痴傻傻,但是品行不是太差,起码是半个正人君子。
海碧节暗自感叹,少爷一定不会死,不知道少爷在什么地方,现在过得如何。
只是她现在嫁为人妇,找到了少爷也只会让少爷失望。
两个人进入了酣睡,窗外趴着的那只猫也沉沉睡去。
······
······
翌日清晨,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枝头的新叶沾了点喜气越发嫩绿,朝阳从天空的那一头照过来,这座公寓变得暖热了许多,驱散了夜间的寒气,花草上沾着不少的露珠,看着十分清净。
海碧节苏醒,她发现自己能动弹了,于是向下看了一眼,发现新郎官不见踪影。
于是,她赶紧起来梳妆打扮,须臾,海碧节的双眸清亮无比。
在外面的院子里,海碧节发现那个男人安静坐着,不修边幅,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坐在了街边的流浪汉。
海碧节受不了他这个形象,伸手把新郎官拖进来,耐心给他打理。
洗头、洗澡、换衣服,把头发给推了一下,这个形貌猥琐的男人立刻焕然一新,一股奋发向上的神气涌出来,英气逼人,仿佛换了一个人。
海碧节看他低着头,满意点点头:“你其实挺帅的。”
新郎官抬起头,看着新娘子:“你非常漂亮,可你不肯嫁给我。没用。”
海碧节看着这张脸,美目里写满了惊讶,双手捧起了他的脑袋,仔细端详,他的面部轮廓,他的五官特征……与印象里那张脸渐渐重合在一起。
“少爷!”海碧节娇呼一声。
这时,轮到新郎官惊讶了。
“你认识我?”
不过,他反应也不大,就是眼皮抬了一下,眼睛亮了一下,说了一句话。
海碧节还没回答他,徐云瀚一个人孤零零朝外面走去,坐在了院落里的台阶上愣神打发时间。
这可是把“虚度光阴”玩明白了。
海碧节从未见过这么颓废的徐云瀚。
一只猫从什么地方钻出来,进了徐云瀚的怀抱。
徐云瀚一个人傻愣愣的,貌似是因为失去了记忆,他把猫放在身上,下意识撸猫。
海碧节走到了徐云瀚旁边,也不顾地上脏不脏,坐在了他的旁边。
“小傲,好久不见,少爷是怎么回事?”
那只猫一般的生灵口吐人言:“徐云瀚失去了修为,秦战趁虚而入,把他打成重伤,还把他打下了悬崖,掉进了失灵荒境。”
“徐云瀚身受重伤,还失去了记忆。我的能力可以治好他的伤,却找不回他的记忆。”
秦战八成是认为徐云瀚掉进了失灵荒境这座大凶之地死定了,却不知失灵荒境就是他的地盘。
“你说了,只要冲喜,少爷的病就会好,怎么冲喜。”海碧节问道。
那只猫不理她。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海碧节有点讨好的说道:“你先解除我的封印,好不好,不用锁着我吧。”
“你不是没了修为,你是睁眼瞎!这是给你个小小的惩罚。”
海碧节狡辩道:“我很多年没用眼睛确认少爷的身份了,认不出也是正常的啊。”
这话也不全是借口,正如徐寒洛,比起他的容貌,更可怕的特征是他如死神的寒冷。
徐云瀚只要不隐藏自己,如太阳,如青云,如清风的气质太过明显,比起容貌,识别度更高的是气质,乃至气势!
他的“势”如王者,太阳曜日,大江大河,举手投足之间可以令人臣服,可现在,徐云瀚不止失去了气势,连气质也没了。
一个无比普通的普通人,傻傻愣愣,半个白痴的徐云瀚真的只能看脸。
海碧节这个熟人不习惯看他的脸,习惯了他的气场。
海碧节道:“他的记忆能恢复吗?”
“可以。你不要忘记了,他是从绝望里回归的旅人,无论受了多重的伤,只要没死,他的意识都可以恢复正常。”那个猫一般缩在徐云瀚怀里的生灵用沧桑睿智的声音说道,悠悠的,仿佛一位来自远古的智者阐述亘古不变的真理。
之后的重逢只是个巧合,但它愿意跟他走,正是因为他能从它的领域活着回去,这是个身份象征。
他救了它,但若不是曾经的纠缠,他也不能救它。
海碧节道:“这要等多久?”
不能这么等下去。
时间是个问题,一年是等,两年是等,半辈子也是等,绝不能这么等下去,佑寒阁、天宁城等他主持大局。
敌人可不会等他。
它直接骂了:“你是猪吗?还问我!我叫你给他冲喜,你冲了吗?”
“冲喜,怎么冲?”
好似让她的白痴气到了,那只如猫一般缩在徐云瀚怀里的小生灵眼神忽然凌厉了几分。
“哎呀。”
什么也没发生,海碧节惨叫了一声,全身散发着绿色的光芒,浑身剧烈颤抖,如同受到了电击。
那个小生灵不理她。
受到了教训的海碧节叹了一口气,知道得不到什么消息了,只能自己推测。
恶劣的方法当然是那啥那啥,冲喜就冲了个彻底,海碧节不知道是否有用,但是它不会骗自己。
只是,海碧节不希望在徐云瀚失忆的时候发生什么。
她自己不介意,海碧节早将自己当成了徐云瀚的女人,只是担心他会生气。
海碧节坐在了徐云瀚的旁边,俊男美女,两个人坐在一起真是一对璧人。
海碧节在思考这一切。
冲喜能让徐云瀚恢复记忆,这一定是自己身上存在徐云瀚需要的东西。
他要什么?
海碧节自嘲一笑。
她花了不到十个呼吸的时间就明白了。
他要剑意。
因为,徐云瀚就等同于剑,一把失去了意识与记忆的绝世神剑。
剑意就是剑的意识,意识带着记忆,徐云瀚获得了过往的剑意就等于获得了过往的意识与记忆。
“我明白了。”海碧节道。
“猪!”那个猫一般的身影批评道。
忍无可忍,海碧节伸出手指,弹了一下这个小家伙的脑袋。
“好疼。”
小家伙嘲讽:“哈,本座若乐意,身躯可以天下无双。”
海碧节挽住了他的胳膊:“你可以跟我去一个地方吗?我们要去寻回你的记忆。”
徐云瀚道:“我为什么要信你?”
“不用多疑,跟她走。”
话音刚落,海碧节身上的封印消失了。
海碧节的眉心出现了一点海蓝色的烙印,这一点海蓝色的烙印缓缓升起,豁然展开,形成了一个无比强大的场域,难以形容,与失灵荒境的世界分割开来,顿时成了一个单独的空间,隐隐约约能听到惊涛骇浪的声音。
海浪一卷,海碧节与徐云瀚两个人进入了这片领域空间。
他们站在了一片汪洋上。
所谓的“汪洋”不是大得太过离谱,远远谈不上什么浩瀚无垠,不存在什么千里之遥,只是三百丈,用肉眼甚至可以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
但是,这片汪洋蕴含的威力不比一片真实的海洋要差。
无尽蓝海的海水充斥其中。
徐云瀚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他们完全可以在这片汪洋大海上行走,蓝色的海水,每一滴沉重得不可思议,浓郁到了天海灵气凝结成了这片海洋,徐云瀚用尽全力也激不起一片浪花。
徐云瀚一步一步走着,环顾四周,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片海洋无比熟悉,他一下子陷入了茫然。
海碧节道:“这是我的天方界域,你曾经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很久,为我治病。”
徐云瀚皱眉,一丝痛苦浮现在了脸上。
“少爷,你不用在意,好好走一走。你一定能重获失去的记忆。”
徐云瀚缓缓开口:“我不记得了,我只是觉得这里好熟悉,非常熟悉,感觉……一切垂手可得……伸出手又摸不到。”
“海碧节,你可以给他讲一讲这片海洋的故事,仔细一点。”一个家伙提议。
海碧节跟上了徐云瀚缓慢的步伐,跟在他后面走着,微微描述:“空间分为创造与开拓两个步骤。我生下就与人族不同,一出生就得到了这个空间,但这片空间不存在空间,只是一片虚空。”
“这片空间不能容纳我的力量,我非常痛苦,瀚海的威力不是上天的馈赠,而是天谴。我承受了很多痛。
直到您剑道大乘,您用自己的痕剑开辟了这个空间,一剑一剑斩破虚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切开了这片空间的轮廓,用剑意一次一次巩固,三百丈的范围,您花了一百多年时间。
最后以无尽蓝海的海水填满,我的天方界域诞生,我的痛苦才终止,重获新生。”
徐云瀚走到了三百丈范围的边界,这是剑意最为浓郁的地方,空间壁垒也蕴含了剑痕的最强威力。
他伸出手摸了摸,空间壁垒荡漾起一层一层的涟漪,组成了剑幕的可怕剑意正在与他发生共鸣。
一道一道剑光之中蕴含了无数凌厉而肃杀的剑意,如余韵一般不曾消退,亘古的岁月不能冲淡虚空的痕迹。
这么强大的剑意,普通人一碰直接死,而他没死。
因为,他曾经是剑意的主人。
“我······明白了什么,它们希望回到我的身体里。”
海碧节微笑:“这不是挺好的吗?”
徐云瀚转过头,认真问道:“你会死吗?”
这片剑幕是支撑了这个空间的壁垒,他要是随意收走了这片剑幕,凌厉而肃杀的剑意不能斩破虚空,剑痕消散,这个海洋的空间就会崩塌。
“若我说我会死,您会怎么做?”海碧节也很认真地反问了一个问题。
徐云瀚不会回答什么“没有假设”,也没强迫她回答前一个问题。
徐云瀚道:“我不会做,我不会让你死。”
海碧节笑了。
这是徐云瀚,这是他的作风。
“放心,我不是白跟了您这么多年。我早已塑造了自己的壁垒,只是为了让您与您的剑意接触,收起了这层瀚海壁垒而已。”
徐云瀚点了点头。
海碧节并没说的是她自己建造的壁垒只是界域内壁,她的剑道境界比不上徐云瀚的百分之一,内壁强度远比不上外壁。
要同时承受内外双重压力,非常难。
当然,海碧节也不会找死。
内壁强度远比不上外壁,但内壁可以自成循环的,自我复原,死不了。
但,她会很疼。
这话不能对徐云瀚说。
那个猫一般的身影肯定地说道:“只要这片海洋不到十分之一的残存剑意,他的记忆就会恢复。一个钥匙,一个引子,不需要这么磅礴的剑意。”
徐云瀚什么也没说。
他回到了这片海洋的中央,这片海洋里残存的他的剑意很快受到了召唤,这些剑意纷纷回到了他的身躯。
徐云瀚的气息没变得更加强大,他的身躯是承受不了这么庞大的剑意的。
但是,他的眼神从昏暗到明亮,从明亮到清澈,从清澈到心如止水,从心如止水到神纯无上。
仿佛在一道一道剑意的洗刷下消失了,他眼睛里的混浊消失了,一片通明。
海洋的壁垒纤薄了一点点,也只是一点点。
徐云瀚转过身,认出了海碧节,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我记起你了。”
“你会生气吗?”海碧节问道。
徐云瀚抱了抱她,轻声说道:“你舍生忘死,到失灵荒境找我,无论你是不是第一时间认出我,我又怎么好意思怪你。”
失灵荒境是个什么鬼地方,曾经仗剑走天涯的徐云瀚怎么可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没听说过。
海碧节进了失灵荒境,无论是什么缘由,都是为了他。
徐云瀚:“你只是忘记了我的脸,不是忘记了我的命。我只知道你为了我不惜自身,其余的细节不重要。”
“谢谢。少爷,您终于回来了。”海碧节也很高兴反抱住了他。
两个人站在了三百丈的瀚海上,拥抱,庆幸活着重逢。
“我获得了记忆,可我失去了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