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佑寒阁里
五月份,玄悲城里乌云密布,暴雨倾盆,天上的黑色如同泼了墨一般向外扩张,电闪雷鸣如同死神展开了獠牙要取走世间的生命,佑寒阁的排水系统非常好,玄悲城里也找不到积水的地方。
大雨倾盆,大雨如注,炎热的空气吹在裴焕星的身上却感到了一丝寒冷与悲凉。
佑寒阁,一座空间狭窄的地下室,这个房间狭窄却干净,打扫得非常认真,找不到任何霉斑,头顶的灯散发着辉煌的光明,墙壁上是白瓷砖,湿气不重,通风系统良好,住进这个地下室如同住进了卫生间。
一张双人铺占了接近七成地方,而其他的家具只能说干净,太少太少,这是佑寒阁里最差的房间。
而这个狭窄的房间里住着一对姐妹,正是从玄冥帝国逃亡到玄悲城的裴焕星与裴早。
“姐姐,我好冷,我是不是要死了。”
接近夏天的大热天,裴早躺在了被窝里,要用这么扯淡的方式阻止热量流失。
“不会的,不会的。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你要信我。我一定会让阁主救你。”
“姐姐······”
裴焕星与裴早两姐妹抱在了一起,她们泪流满面,紧紧抱在一起,不敢放开,作为亲人也只有彼此了。
在一座实验室的控制室里,一名青年站在了控制台前,看着控制屏幕上的各项数据,目不转睛。
一头泛着淡淡青色的黑色短发,短发短到接近光头,英俊的脸上洗得一干二净,穿着一身白色的实验服,浑身散发着一股宁静致远的气质,心无旁骛,仿佛没什么东西能让他放在心上。
“怎么,看到我,不跪了?”徐蓝眼神也不转一下,直接问了一句。
裴焕星咬了咬牙齿,那双眸子充满了捉摸不定的神色,用理智遏制住了心高气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主人。”
徐蓝道:“有什么事吗?”
“我求您救救我裴早。”裴焕星低下了头,低声下气。
徐蓝看也不看裴焕星,注意力始终在自己的实验上,问道:“小星,给我一个理由,我凭什么救她,救了我能得到什么?你也不用说什么为奴为婢,你就是我的奴婢。”
裴焕星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沉默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没资格谈条件。
作为当代佑寒阁的主人,这个男人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她们的生死。
“我为什么要付出代价救一个奴婢的亲人?告诉我一个理由再找我。找不到理由,那就带上你的东西给我滚!”
知道这个男人心意已决,裴焕星只好从地上爬起,带上自己费尽心思做的餐点离开了实验控制室。
实验室的大门打开,裴焕星的身影消失在了这里。
徐蓝转过头,看了一眼缓缓关上的大门,转回去继续做自己的实验。
“这个新到的女奴仗着一点姿色勾引阁主,不知死活。”
“可我听说,她刚到的时候,阁主是放下了一个重要实验,亲自去迎接的。”
“男人,看着看着就腻了,咱们年轻的阁主是个研究狂,也不在意什么美色。”
裴焕星不生气,自嘲的笑了两下。
自己确实是个犯贱的贱货,仗着一点点姿色去勾引他,不知死活,引得阁主大怒。
要说美人计······裴焕星已经干过了。
裴焕星不舍得裴早受苦,要求他完成接下去的治疗。
她还真抑制住了心中的骄傲与清高,打扮好了走进徐蓝的房间。
徐蓝看了她一眼,勃然大怒,直接把她赶了出去。
那眼神里的厌恶,裴焕星这辈子忘不了。
正因为那次得罪了他,阁主把她与裴早两个人赶下了地下室。
也正是那一次,阁主对她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折。
裴焕星不怕死,可她怕自己唯一的亲人这么死去,热脸贴冷屁股不也得贴上去。
裴焕星自己都觉得自己贱。
可是,能怎么办?
这个世界上不怕绝望,最怕的就是绝望之中找到了希望,近在咫尺却抓不到。
外面是倾盆大雨,轰隆隆的雷声如同人死了以后敲响的丧钟。
“姐姐,你不要求他了。我不怕死,也许死了以后可以不那么痛苦。”裴早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手指要抓住姐姐的手。
裴焕星赶紧抓住了她的手,要把自己的热量传过去。
只是裴早的手是那么冷,如同一块寒玉,完全感受不到温暖,只能散发透心凉的寒意。
裴早微微一笑,很满足这份能抓住的美好。
姐姐的手好温暖。
姐姐······姐姐·······姐姐······
裴焕星看着病患的裴早,她嘴角的弧度看上去是那么苦、那么涩、那么酸,她已经没眼泪了,不需要流泪了。
“不,不,不。”裴焕星十指不停转换动作,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还有两天时间,我可以救你的。”
裴焕星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要是徐蓝执意不救人,她自己救。
很多准备已经完成了,唯一差的是钥匙。
要得到佑寒阁的中央数据库的密钥。
不能访问最终数据库,治疗是没法完成的。
裴焕星决定了。
趁夜色把密钥偷到手,一定要得到最关键的生命代码。
做贼的关键不是偷偷摸摸,而是光明正大。
裴焕星可以进入实验室,要盗窃数据库密钥也仅是一步之遥。
一条走廊。
这条走廊谁也进不去,佑寒阁里能进入这条走廊的有且只有两个人。
徐云瀚与寒雪。
徐蓝不在这个范围内。
他不姓寒。
裴焕星走了进去,这条钢铁走廊上总共十几扇门。
墙壁上是几条若隐若现的线条,线条里蕴含了中平中正又冷漠肃杀到了极点的气息,只要散发出去,可以把通道里的所有生命碾压成灰烬,万物寂灭!
裴焕星没死。
因为徐云瀚是个仁爱之人。
正门不是现在可以开启的,放置数据密钥的是其中一道侧门。
裴焕星打开了侧门,走进了放置数据密钥的平台,正要破解最后一道防御。
一个冷漠的声音在这落针可闻的寂静环境里响起,把裴焕星吓得半死不活。
“你试一试。你要是能破解我的密码,我把密钥当成奖励送给你。”
裴焕星失败了。
由于失去了强大引擎的支撑,裴焕星连百分之一的进度也没完成。
这个防御系统比密钥还要繁复。
换句话说,她要是能破解防御系统,就不用找密钥了。
她直接破解密钥更为省力。
……
……
“不,不要,三天,我不能在这待三天。求求您,救救她。”
裴焕星走在了走廊里,身上灼烧一般的剧痛正在提醒她,时不时回忆一下那段黑暗痛苦的时间。
在黑暗里待三天,她不怕,三百下鞭子,痛入骨髓,她不怕。
更为痛苦的是三天里心灵的煎熬,不知裴早的生死,裴焕星怕了。
“请进。”
一个大胖子邀请裴焕星进了他的办公室。
现在是夏天,很多姑娘换上了清凉的夏装,裴焕星却是一袭蓝紫色的委地长裙,衣服挡住了几乎所有的肌肤,手上也戴了手套。
“请坐。”
大胖子给她泡了一壶茶。
裴焕星站在那,没坐。
大胖子略作思考,恍然大悟。
“哦,我忘记了。你的身上全是鞭伤。”
大胖子掏出了通讯器:“小红,请你走一趟我的办公室,给一个人疗伤。”
“好的,总裁。”
裴焕星摇了摇头,表示不敢。
她一个女奴试图盗窃主人的致命信息,说是死罪绝不为过。
只挨了三百鞭子活下去已经是侥幸,裴焕星只好让自己受罪,不敢治疗。
大胖子皱眉,说道:“徐蓝要是怪你,你直接让他找我。”
名叫徐红的少女治好了裴焕星。
“坐。”
“我给你治疗了伤,没理由拒绝我了。”
裴焕星坐下,抿了一口茶水。
“谢大人。”
萧意摇摇头:“我们在风华列上,你是十一,我是九,地位平等,你不用喊我大人。”
裴焕星没说话。
“言归正传,你要治疗裴早的病?”
裴焕星眼前一亮:“是的,您能帮我?”
萧意摇了摇头,走到了办公台上取了一份文件给裴焕星。
“我没这个本事,圣城的医圣廖忘轩也做不到这一点。小云云在场也许可以,玄悲城内能救她的是阁主。”萧意道。
裴焕星摊了摊手:“别说了,他不答应,我求了这么久,没用。”说着说着,裴早痛苦的绝望让悲伤浓重,她流下了眼泪。
萧意道:“阁主喜欢你。”
这无头无脑的一句说懵了裴焕星。
裴焕星一声冷笑:“他喜欢我?我担不起他的喜欢。”
“裴焕星小姐,你要拎清,你是做错了还是他做错了。”萧意看着他,一丝不苟,眼神里充满了严肃与真挚。
“我做错了?我做错什么了!”裴焕星完全接受不了这个质问。
这段时间,她做了所有一个女人应该做的,该做饭的时候做饭,该伺候的时候伺候。
为了照顾好他,让他满意,裴焕星特意研究过这个男人。
而且,裴焕星咬了咬牙齿,要说那个……自己也不是不可以。
萧意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我们佑寒阁内忧外患,三大阁明里暗里对付打压,但通过向两大帝国贩卖军火,实力没有衰退,反而更强大了。”
萧意看着裴焕星,反问说道:“佑寒阁富可敌国,没错吧。”
裴焕星下意识点了点头:“没错。”
萧意道:“你说大陆上人口买卖嚣张到连苏婉君大小姐也敢推上拍卖会,佑寒阁是买不起一个美貌丫鬟,还是说这个丫鬟学不会烹饪与伺候男人。”
裴焕星懵了。
“你若是阁主的妻子,理所当然要求自己的丈夫救自己的亲人。可你一个女奴,主人凭什么搭理一个女奴的要求。”
在佑寒阁这个庞大组织面前,一个漂亮女奴就不值几个钱,一个生了病的女奴亲戚更一文不值。
“你一个女奴可以进入实验室。闯入那条走廊不死,盗取密钥不死,做了这么多不可饶恕的罪行依然能待在佑寒阁内。”
萧意给了她一张照片:“希望这张照片能给你一点启发,徐云瀚八卦的成绩。”
照片上正是一座小型实验室,徐蓝正在怒骂着谁,而徐蓝背后的光幕上正是如监控室的一方方单独的画面,上面是她的照片。
她在吃三餐,她在弄花园,她在读文献,她在写论文,她在缝刺绣,她在做实验……记录了裴焕星生活的点点滴滴,这一张照片上就是一百张小照片,很可能不止一张,事无巨细。
从一张一张照片上可以读出信息,而屏幕旁边甚至还有一部分结论,正如一个人的冰山一角。
研究裴焕星的各项特征。
看到了这一幕,裴焕星终于有了点信心。
浅浅一笑,如释重负。
裴焕星感觉全身轻了很多,黑暗的将来也多了光明与希望。
裴焕星缓缓跪在地上。
这是大礼。
这次谈话与开解,说是再造之恩绝不为过。
萧意道:“最后点你一句,阁主这么理智与强大的学者,你若要得到他的爱,你自己也要动心,伪装是骗不了他的。花一点时间思考一下,怎么面对他。”
你要是指望阁主动心,自己不动心,虚情假意把他钓上手,就不要做了。不可能成功,只会彻底惹怒他。
形容一对情侣的关系是坠入爱河,你自己跳进去了以后才有可能把他拉下水,你在岸上是不可能把他推下河的。
裴焕星离去的背影顿了顿,没说什么,走出了办公室大门。
回到了那座狭窄干净的地下室,裴焕星发现徐蓝正在给裴早诊治。
无论是中医还是西医,无论是辅助治疗还是直接治疗,徐蓝都是一绝。
无论是切脉、听诊,还是使用仪器,徐蓝的动作富有节奏感,行云流水,在仪器上圈点勾画,看上去很是赏心悦目。
传说他与圣城的医圣廖忘轩比过医术,貌似不是瞎吹,绝非浪得虚名。
“姐姐······”
裴焕星朝徐蓝点了点头,平静道:“主人,请您让一让。”
徐蓝站起身,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裴焕星。
裴焕星轻声道:“别怕,三天之内,我一定拿下他,让你姐夫给你治疗。”
裴早一脸恐慌。
姐姐是吃错药了还是发神经了,这话可不能乱说。
裴早不是怕死,是怕徐蓝为难姐姐。
裴焕星没避讳徐蓝,当着他的面说的。
裴焕星这么斩钉截铁的口吻,任何一个自尊自傲的男人听到了也得坚挺个三天,要不岂不是太丢人了。
徐蓝转身离去,神色平静道:“好,在我面前这么自信,勇气可嘉,我看你三天之内怎么拿下我。”
在离开地下室的时候,徐蓝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一闪而逝,恢复冷漠。
“姐,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裴焕星刮了刮她的鼻子:“怕我得罪了他,不给你治疗?”
裴早摇了摇头。
“放心,不要怕。”
她这句话不是胡说的,谈不上理智,也绝不是冲动。
裴焕星可以肯定,徐蓝不是一般的男人,不会在这三天之内故意为难她,她这个宣告是表明了一份他要的态度。
翌日。
“徐蓝,你先去把饭吃了,这个实验接下去交给我。”
徐蓝摸了摸屁股,没纠结她踹了他一脚,只是给了她一个白眼。
裴焕星完全不理他,聚精会神进行实验,全神贯注,一丝不苟。
徐蓝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走到饭桌上吃饭。
平平淡淡,安安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