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十二月多病倒下台（3）

终于是坐到了面试官面前的椅子上，但没有哪把椅子坐着是如此地不舒服。头一位男面试官先用英语提了几个寒暄的问题，他尽量不结巴地回答了，那人低头在一张纸上写了些什么，荆鲤觉得这说明面试官对自己的开门表现还挺满意的。

“Then next question， talk about your hobby?”(下一个问题，谈谈你的爱好？）

在国内，但凡是学习英语口语的场合，这个问题都是老生常谈了。

“I enjoy reading during my free time.”(空闲的时候我喜欢阅读。）荆鲤利落地答道，其实用个“reading”就行，但他生怕面试者以为自己说不出连贯的英语句子，或者搞不清楚语法，他必须要用句子回答哪怕是最简单的问题。

“well， which book do you like best?”(你对哪本书最感兴趣？）

怎么会这样？荆鲤稍感不妙，其时他的英语还没好到能讨论具体问题的地步，而且除了看下语文课本里对名著的介绍，他也不怎么读课外书。

”Ma……magazines， I often read magazines……“（我经常读杂志……）这算是实话，在封锁手机和小说的中学里，偶尔实在无聊的时候他也会找同学借本或者带本杂志来读。那面试官听了眉头耸了一下，随后荆鲤基本上对自己的脱口而出失去了态势感知，感觉是另一个人用着自己的声带说话，他只隐约觉得自己是在同面试官讨论杂志里他觉得最有意思的内容：刊有笑话与漫画的幽默板块。

中文面试席就在旁边，他只消平移过去就行了。女面试官就没有寒暄了，她直接询问了荆鲤的个人与家庭背景，荆鲤不假思索地以真实情况轻松对答。接着她又问起他的学习情况来，荆鲤这才觉得有必要在开口之前先把回答在脑子里捋一遍。

“你现在在高中的学习成绩怎么样？”

“我在学校学习很用功，我觉得我的成绩与我付出的努力很相称。”

“我是问你你在学校的名次怎么样？”

“这个嘛……反正多数时候表现得比相当一部分同学好。”荆鲤希望面试官能把他的回答理解为“比一半人要好”，但实际上成绩中下水平的他最多也就能比过学校里45%的学生。

“好的，那你英语水平怎么样？”

“今天上午的英语考试对我还不算吃力。”连荆鲤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口气里仿佛有半瓶水在响。

“那数学呢？”

这下麻烦了，荆鲤脑子宕机了几秒钟后才回答道：“要我自己评价我的数学能力的话，怎么说呢？应该说我的数学学得……比较一般吧。”他推敲半天才终于想到用“比较一般”来形容自己的数学成绩，正如一个经常远庖厨偶尔下厨房的人正犹豫不决，是该给已经下锅的菜添点油还是加点醋？

“虽然我现在的数学成绩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但我今后一定会认真学习数学，以后肯定会有很大的提升。”好像还要倒点酱油，便不等面试官追问就又补上一句。

“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来报考眺盼学校，为什么要出国留学？”

这不是两个问题吗？自己是要按预期的标准答案还是顺从本心回答呢？荆鲤思忖了一阵，然后张口答道：“是我父母让我报名眺盼学校的，所以我就来了，父母决定让我出国留学，因为我们都觉得出国留学是一条逃离高考千军万马走独木桥的安全通道。”突然的安静令刚停口的他都感到骇然，自己刚刚在说些什么呀？！又眼睁睁看着对面的面试官好像脸色不太对，便觉得喉咙里好像卡着东西。“如鲠在喉”对经常后知后觉的荆鲤来说，往往发生在意识到脱口而出过于坦诚又难以下台的话之后的那一瞬间。

“感谢您参加眺盼留学预备学校的面试，之后我们将告知您的录取结果，现在你可以回家静候佳音了……”荆鲤如弹簧刀般站起身来，机械地握住了面试人伸出的手，随后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飘出了面试场。外面雨已停，只是空气仍然潮湿而凛冽，在吸入这种空气时荆鲤才意识到面试结束了，却觉得才结束的考试跟面试已经是发生在几个月前的事，以及，面试官说“静候佳音”的语气好像不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