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
我不知道缘分这种东西是怎么定义的,但是在我的生命中,的确出现过。
你所遇到的人,遇到的事,其实上天早有安排。
关于我的缘分,还要从那个噩梦开始讲起。自从舅舅去世后,“遗传性小脑共济失调”这个怪病,首先开始在我的精神世界里折磨我。我害怕到忘记了害怕,整天浑浑噩噩,漫无目的,不知道这个病哪一天会降临到我的身上。我把这段日子称为“噩梦”。
我开始对生活不抱希望,渐渐消沉了,就像个被命运操控的傀儡一样,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对外界提不起兴趣,也不与人交流。
那段时间,除了工作、生活中必要的联系,我再也没有和任何人沟通过,也没有人察觉到我的消沉。我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就算刻意去回忆,也已经记不起哪怕一丁点儿的细节,总之记忆里只有灰色。
直到我的小学同学出现的那一天,我的记忆才开始渐渐清晰起来。感觉他像神一样,带着万丈光芒,突然来到我身边。
有一天,我在上班,忽然QQ闪了一下,是我的小学同桌丁一舟。他在QQ里发来这么一句话:“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悲伤?”
我跟丁一舟已经有十几年没联系了。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一个木讷的小男孩,我整天欺负他。
回想起小时候,丁一舟的成绩不是很好,又不爱学习,常常是班里倒数前几名。作为他同桌的我,便被老师安排帮助他学习,可他连乘法口诀都背不下来,真是孺子不可教也。有时候我还会调皮地在他的作业本上乱写乱画,可他倒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完全不在乎。记得有一节作文课老师问大家以后的理想是做什么,别的同学都说想当老师、医生或者警察,只有丁一舟说想成为奥特曼拯救世界,惹得全班同学哈哈大笑。如今十几年过去了,也不知他是否还像小时候一样,憨厚又老实。
然而没想到的是,时隔多年,丁一舟竟然以这样的方式闯进了我的生活。
我理解的缘分,可能就是这样的。当一个与你并没有多大关系的人,突然走进你的世界里,而且来得很突然,甚至有点莫名其妙的感觉,这可能就是缘分。
另外,我还有个特点,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总喜欢假装坚强,把自己伪装成刀枪不入的超人,却也希望有人能看出我的脆弱。关于我的性格,周围的人给我的定义是温柔、平和,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虽然以前对丁一舟的印象不太好,但一直假装坚强的我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关心,情绪瞬间崩溃了。和他说了我的情况,本以为他会安慰两句,可是等了半天,他竟然连一句话都没有回,让着急找安慰的我等得有点心焦。
等待他回复的过程漫长又无聊,但我已经很久没有与人沟通,我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他的回复,盯着他的QQ头像望眼欲穿。
过了好久,他终于回复了。我赶紧点开消息,是一张网页的截图,上面都是关于我病情的详细介绍。他居然去查询了关于我这个病的一切!他是第一个主动询问我,并通过百度专门搜索我病情的朋友,这不禁让我有些感动,也瞬间让我感觉亲近了不少。
父母的相继离世对我打击很大,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此刻,突然而至的关怀,让没有亲情支撑的我差点流下眼泪。我强忍着发酸的鼻尖和眼眶,才把眼泪硬生生地憋回去。
随后我们聊了很多关于我病情的话题,发病的原因是什么,能不能治愈,该怎样维持,生活过得怎么样之类的。很快,聊天结束了,除了互相留了电话号码并没有多说什么,我也并没有得到我想要的安慰,聊天的方式也都是他问我答,没有我想象中嘘寒问暖的温柔,也没有华丽的辞藻,甚至还有点野蛮,但是却让当时的我感受到了一种暖意,一种直男的温暖。他一点都没有变,还像小时候一样是个钢铁直男。
其实我并不是对丁一舟没有好感,只不过当时我们还太小,现在又过去了那么多年,那份好感早就消逝在漫长的时光里。
自从上次聊天之后,我和丁一舟就没了联系,甚至连早晚问候都不曾有,很快我便忘记了这回事。
原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聊天,毕竟在生活中没有人会对你一直保持关注,萍水相逢又怎会有波澜,然而我没想到的是,这是我和丁一舟缘分的开始。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我突然收到他的短信,说要来看我。我心里有点激动,没怎么思考就答应了。后来我经常在想,作为女孩子应该保持矜持,可当时为啥自己一点都不矜持,随便就答应了。但是值得庆幸的是当时的不矜持,给我带来了幸福。
缘分这个词是很微妙的,我其实并不喜欢用它来形容或者诠释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但是后续的种种,却也只能用缘分来形容了。十六年后再次相遇的我们,并没有陌生的感觉和久别重逢的激动。他没有很大变化,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而我却多了一个被诅咒一般的病。突然感觉挺没意思的,虽说久别重逢非少年,但他还是记忆中的少年,而我的人生却变得乱七八糟,我的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
我们简单寒暄了几句。他说还没吃饭,我便顺势邀请他到我家做客。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他完全没有防备,带他“参观”了我当时的生活,认识了我的贴身护卫阿宝——一只大型犬。本来想用阿宝庞大的身躯吓唬他,可是没想到阿宝被他哄得直哼哼,一直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他。一人一狗相处得很融洽。
看着他和阿宝,我的心暖暖的,长久独处的我看到这种温暖的画面还是会动容。平时都是只有阿宝和我,可是由于行动不怎么方便,我也很少带着阿宝出门玩,更别说遛狗了。现在突然来个活蹦乱跳的人陪它,阿宝别提多开心了。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但我很快就清醒了过来,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当时我还能动,为他做了顿简单的晚饭。他吃得满足,还夸我手艺好。吃饱喝足之后,按照电视剧里的剧情发展,我们睡在了一张床上,可是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心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什么事都没发生,是我完全没吸引力了,还是他有病?
我怀着忐忑的心,翻来覆去一晚上睡不着,而他则像头猪一样呼呼大睡。之后我问他,他说其实他也没睡,没想法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不想以这种方式伤害我。看不出来他比我想象的要正直。
第二天,我们都醒得特别早,也许是因为各怀心事没怎么睡,所以都顶着个熊猫眼互相看着对方,最后居然蛮有默契地相视一笑,现在想起来当时那个画面还是忍不住莞尔。吃过早餐,他留下了一句“还会回来”,就匆匆回柳州了。就这样,我们十六年后的第一次重逢“灰溜溜”地结束了。
我开始期待他说的“还会回来”,想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想起他的模样,我心里竟然会甜甜的,在工作时也常常想起他。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我觉得自己大概是有一点喜欢他了,是因为他憨厚的笑,还是他细致入微的关心,又或者是我早就注意到他了?这种朦胧又暧昧的情愫每晚都伴随着我,感觉有了他的陪伴我安心不少,就连做噩梦也没那么可怕了。
后来,随着我们的联系越来越频繁,我们也越来越熟悉彼此,从干巴巴的你问我答到无话不谈。有一天他建议,要不你回柳州吧。我被他的这个建议惊了一下。因为我的父母离世,闺蜜朋友们也都在南宁工作,在柳州我相当于是举目无亲,我甚至不知道回柳州还有什么意义。
于是我跟他开玩笑说:“我回柳州,没有人照顾我,你照顾我啊?没有工作,你养我啊?”他很快回复我说:“你在南宁也是租房子。我有房子可以租给你,也可以在生活上帮助你,还可以帮你找工作。比你现在的情况强。”说到这里,我没有再说话,但是从心底抗拒他的邀请。
我们现在的关系只是普通朋友,我也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我很清楚自己的病,前男友也是因为这个病离我而去,我又怎么能轻易相信别人呢?实在不敢再次把真心坦然交付别人了。
说实话,我已经不敢奢望以自己这样的条件会有一个男朋友。而他也一直以朋友的身份和我相处,他说那些话像是在可怜我。可是他这一次却非常霸道,在我没同意的情况下又来到了南宁,同行的还有他雇的卡车。他直接就把阿宝和我的行李塞进车里。我心想着既然阿宝都被带走了,那我也只能跟着去了。我甚至没来得及跟单位提出辞职。
他一个人住在柳州三室一厅的家里,养着一条叫芹菜的小狗。难怪他一点都不害怕阿宝,还知道如何讨小狗欢心。他把我安排在他隔壁的房间,还一板一眼地说:“你先休息一段时间,过几天我给你介绍工作。等你发工资,要给我每个月300块的房租。”明明是强买强卖,但是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无奈接受了这个“合租关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恍惚到我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但事已至此,我已经没有了退路,大概我和他的命运从此刻起就交织在一起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变成了我的房东。他上班每天早出晚归。而我没了工作,每天在家,无聊了就搞搞卫生、买菜做饭,感觉就像是他家的保姆。不同的是,他会每天陪我散步、遛狗。丁一舟有一些小细节是很令人感动的,他会帮我系鞋带,不论是什么场合,包括在街上,只要他看见我的鞋带散了,就会蹲下来,为我把鞋带系好。
偶尔他也会下厨,做他唯一会做的菜——麻婆豆腐,并且会在出锅的时候加上一句“老丁出品,必是精品”,然后得意地笑。那时候的他在我眼里可爱极了。
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总是那么欢乐,而且我们俩说话和做事都很默契。比如我在哼歌,他立马就能接上;或者我口渴了刚想接水喝,他下一秒就给我递上杯子,或许这就是灵魂伴侣吧。我们处在“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阶段。也许是因为我的病,我们之间有一种莫名的隔阂存在,谁也没有主动捅破那层纱。
直到那一夜,参加一个我们共同的同学聚会。同学们得知我们竟住在一块儿,忍不住调侃起来。我害羞得无地自容。他也是,只能不停地用喝酒来掩饰自己的窘迫和尴尬。最后我俩都喝多了,记不清我俩是怎么回到家的,我们坐在沙发上互相看着对方,很有默契地都哭了。他说我是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妈妈以外第一个帮他洗袜子和内裤的女人,而我早就因为他平时对我的点点滴滴的关照而感动不已。
女人都是感性的,一些小小的细节就能打动我,更何况丁一舟的赤诚和真心,早就把我感化了。都说酒壮人胆,时间也冲淡了隔阂,那天晚上我们捅破了最后的那层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