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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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殿陛党争,东林显锋

杨涟当即手持笏板出班跪伏道:“臣兵科都给事中杨涟谨奏:

陛下垂拱九重,当闻闾阎夜哭之声!今户部请加辽饷,名曰济边,实为剜肉医疮。臣等披肝沥胆,冒死以陈:

夫辽饷之征,始自万历,每亩已加九厘,民力尽矣。今复欲亩增三厘,是剥肤椎髓,驱赤子为盗也!山东白骨蔽野,陕西人相食,鬻妻女者十室而五。陛下忍以祖宗三百年仁厚之泽,尽付催科吏胥之鞭笞乎?”

杨涟陈奏慷慨激昂,虽跪伏在地,但目光炯炯有神,侧目怒视李汝华,似乎要将其生吞活剥了一般。

“且户部奏称太仓空虚,然则内帑累巨万,陛下何不发内库以纾国难?宫中土木频兴,织造岁糜八十万,削减一二便可抵加赋之数。乃不罪贪蠹之臣,反诛求菜色之民,此非《孟子》所谓‘率兽食人’者耶?

至若陵工加派,尤为荒谬!大行皇帝圣德,必不忍以山陵之费累穷檐。昔汉文帝治霸陵,瓦器示俭;宋仁宗罢上元灯彩,德被后世。今工部虚冒工料,官贪吏猾,纵加二十万,能有一钱及梓宫乎?徒肥墨吏之囊耳!”

杨涟说着说着,声音越发激昂,再拜有三,面上有泪,一副大明忠臣之样。

“臣泣血叩请:

一、速罢加征,已征者尽蠲;

二、查抄矿税监赃私,以充军用;

三、斩李汝华以谢天下,另简清正掌户部。

若必欲行此虐政,请先斩臣等首级,悬之午门,使百姓知朝廷有死谏之臣,无恤民之政!

臣昧死谨奏。”

杨涟话说完,文官班列之中,走出十数臣子,皆手持笏板,跪伏在地,高呼道:

“速罢加征,已征者尽蠲!”

“查抄矿税监赃私,以充军用!”

“斩李汝华以谢天下,另简清正掌户部!”

“若必欲行此虐政,请先斩臣等首级!”

...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真可谓是‘众正盈朝’,热闹非凡。

李汝华气得发抖,对着御座上的皇帝喊冤道:“我大明积弊已久,若不加征赋税,辽饷何来?赈灾银何来?山陵银何来?还望陛下明鉴。”

方从哲亦是上前说道:“启奏陛下,户部尚书乃公忠体国之臣,所言皆出自肺腑。”

李汝华是浙党的官员,与东林党人不和。

方从哲原本是无党派人士,起码他自己是这么想的,结果先是被人认为是浙党,又因为门人亓诗教组织了“齐党”,他又被推为齐党后台,搞得里外不是人。

如今有红丸案这个隐患在,犹如达摩利斯之剑悬在头上,他索性也是摆烂了。

既然你认为我是浙党、齐党之人,那我是了还不成?

秉承着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方从哲力挺李汝华。

东阁大学士韩爌此刻亦是上前说道:“陛下,李汝华之举,无疑是率兽食人、剜肉医疮,乃是误国误民之言,不可从之!”

礼部侍郎孙慎行更是手持笏板出班,他的剑锋直指方从哲。

“阁老安能为李汝华辩驳?”

看着乱糟糟的文华殿,朱由校面色不变,但心中却有些烦躁了。

今日常朝,这事情才解决了一件,这第二件刚说出来,便引得群臣激愤,关键是这群臣激愤所为,不是因为要解决大明朝的事情,而是转而为之为的是排除异己,搞党争。

我大明朝都要亡了,还要党争?

朱由校食指敲动三下龙椅扶手,一边时刻观察朱由校动作的魏朝当即喊道:“有圣谕,肃静!”

片刻之后,文华殿方才安静下来。

朱由校环视群臣,说道:“我大明立国二百五十年有余,积弊已久,以至国库空虚,加征辽饷之事尚需再议,只是,倘若不加辽饷,钱财何出?”

最后一个反问出来,朱由校的目光看向杨涟等东林党人。

方才杨涟以“道德批判+民生疾苦+派系攻讦”三位一体的论战模式,言辞之激烈,足令听者汗流浃背。

让李汝华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我问你:

如果不加辽饷,那军费以及赈灾款谁出?

杨涟当即说道:“查抄矿税监赃私,以充军用!”

朱由校转头看向魏朝,问道:“魏朝,查抄矿税监赃私,可得银多少?”

“至多百万两。”魏朝如实回答,脸色并不好看。

矿监乃是司礼监掌外的权柄,东林党人一直要削减,那他这个司礼监老祖宗的好处与权势岂不是要变少了?

杨涟面色一变,当即说道:“陛下容禀,魏公公所言差矣,辽东税监高淮任内敛财,导致万历三十六年前屯卫兵变,查抄银两不下百万,山东矿监陈增被劾时,抄没其家产得银 30余万两,金玉珍宝无算,如今大明矿监有二十余处,若以每监平均抄没10万两计,二十余处矿税监总计可得 200万两以上。”

魏朝当即辩驳。

“矿监贪墨毕竟少数,高淮与陈增乃是外监特例,即便是全部查抄,得银绝对不会超过百万,更何况层层盘剥之下,实际入国库者,能有多少?”

朱由校摆了摆手,魏朝旋即闭嘴。

“便算给事中所言,能查抄两百万两,那辽饷还是不够。”

杨涟当即说道:“余下不足者,便由内帑补充。”

朱由校要被这杨涟气笑了。

当真以为皇帝的小金库是银行?

可以源源不断的产出金银?

“内帑金银所剩不过五十万。”

杨涟继续说道:“陛下若是命宫中节衣缩食,不修宫室,必能省银百万,可充辽饷。”

不仅要拿朕的钱,还要朕省钱?

慨他人之康之事,还真是说得出口啊!

朱由校轻哼一声,说道:“宫中可节衣缩食,省银百万,那诸位臣僚,亦可节衣缩食,剩下的辽饷、赈灾银,便从诸位身上节衣缩食出来,可好?”

朱由校此话一出,文华殿中群臣骤静,甚至可以说是震惊呆滞。

杨涟深吸一口气,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够无耻了,但没想到新君年纪轻轻,已经是比他脸皮还要厚了。

杨涟当即说道:“我等臣僚,俸禄只够日用,许多清廉之臣,莫说是省出银两充作辽饷,便是死后置办棺木的钱财都无。”

大学士韩爌亦是起身奏对,道:“陛下谬误,海瑞任淳安知县时,穿布衣、食粗粮,其母寿辰仅购肉二斤,去世时仅余俸银八两,旧衣数件,棺木由同僚凑钱购置,百姓自发罢市哭送。

顾宪成创办东林书院,倡“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立家训“不纳妾、不蓄奴、不置产”,兄弟五人皆布衣蔬食,乡里称“顾氏五清”,家无余财。

太祖皇帝以低薪养官,百官之中,焉能有钱粮以充辽饷?”

朱由校看着这些人表演。

大明确实是低薪养官,但有其他收入啊!

况且,你们这些官员,当真各个清廉,各个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