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迷局
“先不说这窜过去的是哙,我只闻得一股说不上的味,腥臭夹杂着骚气,熏得我脑门儿发晕,迷糊中只看见墙角处似乎有一团黑影,一动不动的杵着。”姚伯的眼里闪出惊惧的光来,仿佛又陷入了那一夜的恐怖中。
“姚伯,先喝口水。”苏忆安倒是个贴心的主人。
“刚开始,我以为是个人,我正想问,是谁?可不曾想我还未开口,那影儿突得变高了,高到快够到那廊檐了,那不知是手还是爪尖利无比,长长的一伸,似乎把原先那头拧了下来,拎在手里。然后我就不知道了。再醒来,天已大亮,少爷正想把我扶起来。”
“哎呀,听得我都毛骨悚然!”杨志乾看了看在一边发抖的福生,说道。
“莫少爷,你怎么看?”这些描述,苏秀才显然是听了好几回了,此时不惊不怕的问莫珦玟。
“都说鬼是来无影去无踪,姚伯,你看到的是影子还是别的?”莫珦玟问。
“晚上虽黑,但总有天光,但我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姚伯惊魂未定的说道,“就在那,灶披间外面的角落里。”
“那天我早上起来开窗,就见姚伯仰在天井里,这院子里青苔多,我以为他是滑倒了,赶紧下楼,还好唤了几句,他便苏醒过来。”苏忆安补充道。
“当时,有没有与平日里不一样的地方?”莫珦玟不动声色的问。
“好象并没有。”苏忆安回道,“我本想去请郎中来瞧,姚伯说不用,只让我差人报与我大伯。”
“之后的事,我在船上已经说过了。”苏秀才无奈的叹息。
正说话间,门外来了一个小子,说道,“苏老爷,我家老爷已备好酒菜,请大家过去!”
“你先回吧,我们这就来!”苏秀才听了,不由向大家解释道,“今日,胡老爷请大家吃个便饭!”
那胡老爷,正是意欲买下这宅子的人!
那胡老爷的家,就在小木桥的另一边。胡老爷有不少田地,可这宅子的确显得小而不相衬;若真是买下苏宅,这前前后后的都是他家的,倒不失是个好主意。
相比苏秀才儒雅清矍,胡老爷就显得肥圆浑厚,客气把莫珦玟让到尊位,这才招呼了大家落座。
“莫先生,这事,你怎么看?”这胡老爷居然是个急性子。
“胡老爷,很是惭愧,现下不过是听说,我不好做判断。苏先生,今晚我和萧警官想住一晚,可否方便?”
“方便方便,一会我就让姚伯把楼上原先我住的房间收拾出来。”苏秀才听了喜不自胜。
“苏先生这老宅,我看着也很是喜欢!”莫珦玟笑道。
“英雄所见略同!听我爹说,他小时候,那只是一块低洼的闲地儿,一到雨季,就会淹坏庄稼。也不知哪里来了个外乡人收下这地盘儿,截断了东面过来的小桥,请人筑了帮岸,垫高地基造了个气派的大宅子。这一看,不得了,简直是块风水宝地。可造了没几年,那外乡人不知为何又要离开,因而转给了与他有些交情的苏家老太爷。”胡老爷的话里,是苏家捡了大漏,“我小时候又在那上学,所以可不舍得这落到别人手里,还想着子孙们能沾沾这书卷气,有点出息。”
“老胡与我小时候恨不得掘地三尺上网揭瓦,若说这宅子里有暗室,怎么会逃得过我们的眼睛。”苏秀才笑道。
“所以这事玄乎着,难不成老太爷有意见儿?”胡老爷说到这,不由皱起眉来,“莫先生可一定得帮帮我们,事成之后,定会重谢!”
“胡老爷大可不必如此。我对这种稀奇古怪的事从来都很上心,总会想尽办法找到缘由。”莫珦玟笑着答道。
“那可太好了,喝酒喝酒,吃菜吃菜!”胡老爷大喜过望,极力招待。
酒足饭饱,苏秀才婉拒了胡老爷留夜饭的邀约;又知胡老爷有午睡的习惯,不由告辞带了大伙儿回自家喝茶,经过小桥时,苏秀才指着桥这边的几间破屋笑道,“这才是我们苏家最早的房子,现下是烂得只一块地了。毕竟地处乡野诸多不便,那宅子再好,也不好脱手。”
莫珦玫知他所言不虚,这宅子在城外,虽然气派但过于老旧,正经的修缮势必要花大价钱。胡老爷是近水楼台的真心实意,的确不可多得。
虽已入秋,但正午的太阳,还是毒辣,吃了酒走一路,大家都是一身微汗,湿腻腻粘乎乎的。喝了姚伯早已泡好的凉茶,杨志乾急着要回城了,苏秀才只得一起先走,临了不由又向莫珦玟和萧南卿说了几句客气话。
姚伯忙着去楼上收拾,院落里只留下了苏忆安陪着他们,清静得只听到院外大树上聒噪的蝉鸣。
“两位是城里来的,不知可住得惯这乡野?”苏忆安替他们续了茶,腼腆的笑着,“真是让两位受委曲了。”
“苏少爷说的什么话?我挺喜欢这个宅院。
“叫我忆安吧!”苏忆安说,“我父母过世后,大伯接我进城,也是进过学堂的人。咱不拘着这些繁琐的虚礼。”
“若是这样,咱也不论年纪,相互称兄道弟吧,南卿你可以随意的叫他萧警官。”莫珦玟又向苏忆安解释,“都怪我的名字叫起来坳口,王字旁一个方向的向,一个文章的的文。我小时候体弱多病,不知是不是算命发的还是庙里和尚说的,说要名字里带个母亲的姓氏,压一压傍一傍。”
“莫兄这名字,有点意思。”苏忆安又把话头转回正题,“闹鬼这事虽然蹊跷,但我始终不信鬼怪之说。我想着或是有人来偷盗,可这家徒四壁的又没什么可偷。”
“那天早上,有发现少什么东西吗?”
“厨房里堆着的瓜果比较凌乱,平日里也不曾留意数目,或许少了一两个,我们也察觉不了。”
“那你大伯怎么想呢?”莫珦玟问。
“他自然也不信,只有胡老爷喊着要找人来做法事,被我们拦下了。”
“但我也是听得毛骨悚然。”萧南卿说道。
“若世上真有鬼,那我爹娘爷奶也都是,他们必定拼了命的保护我们,我们又有什么可怕的?”苏忆安笑道。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又在自家的地盘儿,还有个土地佬儿呢!”莫珦玟被苏忆安的言辞逗笑了。
“姚伯也是冤,本来,他是要回女儿家养老了。可因为城里还没安顿好,所以他才再陪我几日,也帮着收拾整理,却不想遇到这样的事。他说怕是水鬼。”
“所以,就算这宅子不卖掉,姚伯也要离开的。”莫珦玟皱了皱眉,关注点有些跑偏。
“是啊。但宅子是一定要卖的。文人总是清贫,一向如此。我祖父不过是几亩薄田,教人识字聊以维生。这宅子,也不知是什么机缘巧合的得了的。到了我爹那一辈,我大伯几经沉浮,才在城里立足,若不是我堂弟生得晚,这宅子,也不该有我的份。那后面的破房子,才是我爹分得的家产。”
“那又为何要卖宅子?”萧南卿想要是我有钱,可想买这样一个大宅子来住着。
“我堂弟快要结婚了。我大伯的确也有他自个儿的难处。”苏忆安停顿了一下,才不好意思的说,“更何况他觉得我若还是困在这里,我祖父给我订的亲事,怕是要黄了!”
“这又从何说起?”莫珦玟越听越糊涂。
“我中学念完回来没多久,祖母过世了。等忙完那一阵,突然就想重开书塾,哪怕只是教孩子们识几个字。”苏忆安叹息,“我总以为,一个人认了字,他的眼界就广阔了,他就有了不一样的以后。”
莫珦玟这时看苏忆安略显清瘦的脸上,交织着希望和失望,夹杂着无奈和认命。
“这消息一出,倒是真有近前的几户送来六七个男孩子,因为学堂暂不收学费还管午饭。”苏忆安皱着眉说,“可那些孩子,以及他们的父母,并不是为了来认几个字的,而是来吃饱饭的。他们每天的快乐,并不在于学到了什么,而是吃到了什么!”
“那学堂就你和姚伯两人哪里忙得过来?”萧南卿想姚伯岁数这么大了,还要帮着做饭给这么多人,很是吃紧。
“有个来学堂的孩子,带了哥哥来。那哥哥小时候生了病坏了脑子,但干活还是利索,倒是帮了姚伯大忙。”
“所以这学堂终究是开不下去。”莫珦玟叹息道。
“没过半个月,就维系不下去的停办了。”以前有同学邀苏忆安北上,那时祖母还在,觉得不至于;可现在想,或许是过于天真了。苏忆安苦笑着又给两人续了茶,“我大伯从来都是极力反对,数落我这重开书塾的念想,简直就是只赔钱不讨好。后来,也不知哪天,他和胡老爷喝酒时一拍即合。的确,这宅子若过手卖与胡老爷,倒是各得其所。但两人也有些分歧,我大伯一心要把我爹的那块地一起出让;的确,老宅都卖了,还要块破地儿来做甚?可胡老爷只想着把宅子修整了,与他新娶的小妾搬进来住。所以这事也并未真正的谈妥。现下又出这事,就更尴尬了。”
“可那胡老爷,是真心想要这宅子。就算你大伯出高价,怕他也会照单全收!”莫珦玟笑道。
“他倒是真想,他跟我大伯说,晚上把桥一收,他家那母夜叉难不成游过来闹?”苏忆安也撑不住笑起来。
“有艘小船,倒也是可以扑将而来!”萧南卿忍不住打趣道。
“那是否还有其他人问起过这宅子?”莫珦玟皱着眉说,“会不会是有人不想你们卖掉宅子?又或许是有人不想胡老爷买进这宅子?”
“我们这宅子,除了祖母过世时,南村的洪老爷提了一嘴说帮朋友问是否转卖,后来洪老爷重病,就再无人说起。若说有人不想胡老爷买这宅子,倒是有些可能。胡老爷新娶的小妾很是美艳,可大老婆却不卖帐,二老婆也联手拱火,因而闹得鸡犬不宁。偏他那几个儿子不争气,全搁家里游手好闲,又圈了几个无赖在家养着,专干些欺压霸道之事。宅子虽然不小,可凑一块去,哎呀,还真有些避不开。”
若真是这样让胡老爷得了去,也是可惜了这宅子。莫珦玟抬眼看看这高阔中正的厅堂,想来最初,也有着朗朗读书声。可时代总是在交叠更替的一直朝前去,那些过往,终究成了过眼的云烟和弥散的前尘。
“两位尝尝,这是我们自已种的生瓜。”姚伯端来切好的生瓜,“楼上的房间已经打扫好了,两位少爷,随时可以上楼小憩。”
“姚伯,之后,那个东西还有再来过吗?或者说,家里还少东西吗?”莫珦玟问道。
“那就不知道了。若是它来我们都睡着,也不知道啊!东西,那些瓜果,我向来也不数,大毛时不时还来做点活,总要给他带些回去,所以到底有没有少,我还真说不上来。”
“大毛是什么?”萧南卿问。
“大毛是先前一个学生的哥哥,就是来干活那个。”苏忆安叹道,“虽然学堂不办了,可那孩子还三天两头跑来,洒扫抹洗,浇水摘瓜,中午在这吃一顿,姚伯又时常给他带一点回家。”
“可否再去后面看看?”莫珦玟漫不经心的问。
“灶披间吗?”苏忆安起身,带着他俩往后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