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转折
初秋清晨微凉的风，掠过树梢；细碎的阳光，洒金似的浮动在河面上，又似乎有些袅袅的炊烟，所有的景致，都显得不那么真切。
“呀，莫少爷，萧警官，昨晚睡得可好？”刚过了桥，就见胡老爷站在他家的后门口，掂着个烟袋子，似乎是专门在等他们。
“昨晚睡得还行，谢谢胡老爷关心。”莫珦玟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胡老爷也笑。
“昨晚才听说胡老爷家养了不少动物，可惜时间太赶，也没法见识了。”莫珦玟说道。‘
“喔？噢，那都是小儿养的玩儿，拿不出手。”胡老爷显然一惊，心虚的打着哈哈。
“也不知有没有猴子？我听说那猴子可通人性了？”萧南卿这个直肠子。
“萧警官，这里附近又没有大山，哪里会有猴子？”胡老爷敛了笑答道。
“胡老爷莫怪，南卿他一向喜欢胡乱说笑。”莫珦玟赞赏的看着萧南卿，嘴上说的却是另一套。
胡老爷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那胡老爷，我们回去了。下次再见！”莫珦玟笑着道别。
“嗯，啊，再见。”胡老爷似乎想起了什么，说完就转身急匆匆的进门而去。
萧南卿还想开口，莫珦玟拉了拉他，轻声说道：“适可而止。”
苏忆安若有所思的跟着他们，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叽介啦叽介拉的摇撸声里，太阳炙烤着河面，升腾起的雾气让人觉得愈发的闷热烦燥，连船行时掠过的风，都不能消解。好在路程并不远，在难以忍受的最大限度到来之前终于到了镇上。
“你俩随意，我得赶回局里去了。”一上岸，萧南卿火急火燎的象换了个人似的。
“晚上记得来吃饭就行。”莫珦玟关照萧南卿，又转向苏忆安道，“苏兄，随他去。我家就在前面不远，我们先回去放了东西，我再同你一道去你大伯那可好？”
苏忆安虽有些不好意思，可事已至此，也不好临时起意的改主意。
两人至家，莫珦玟交待权婶收拾一间卧室给莫珦玟，又吩咐权叔去缘来酒家订几个炒菜，说晚上请苏秀才来家吃饭。安排妥当，这才与苏忆安一起去找苏秀才。
苏秀才住在学校后面的一个大杂院里，门口有修鞋的，卖香烟的，摆馄饨摊的，热闹又嘈杂。
“伯母！”苏忆安眼尖，逮着一位在屋门口掸灰的妇女叫道。
“忆安？”那妇女见着苏忆安显然一愣，有些心虚的说道，“忆安，你今儿个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
“伯母，大伯在吗？我有事要跟他说。”苏忆安问道。
“呀，你大伯不在呢。”苏忆安的伯母这时回缓了温和，把两人让进屋里，“忙着收拾，这屋里乱的。也法儿给你们泡茶了。”
“大伯去了哪里，不知何时会回返？”苏忆安见床上椅子上桌子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包裹，连坐的地都没有。
“大清早的，村里的洪老爷来了，你大伯就跟他出了门。不过想来这时，洪老爷应该回去了。你大伯一定是去桂花巷了。”
“桂花巷？”苏忆安一头雾水。
“你大伯本来想等安顿了再跟你说，现下说无妨，你大伯跟人借了钱，买了桂花巷的一处屋舍。”
“借了钱买的？”苏忆安一愣，这不象苏秀才平时为人处事的方式。
“到底怎么样，他也不说与我一个妇道人家，只知这房子便宜，地段儿热闹。”
“那我们去桂花巷看看？伯母可否告知具体是哪家？”苏忆安此时只想着先找到苏秀才再说。
“桂花巷到底的那家，门是开在支字弄了。你先去看看。哎呀，若你今晚赶不及回村去，只能在这打个地铺了。”苏忆安的伯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伯母不用费心，我住莫兄的家里。”苏忆安这才想起来，介绍道，“莫少爷，我的朋友。”
“喔，那来吃晚饭吧？”苏忆安的伯母随口说道。
“伯母，晚上想请苏秀才来我家吃顿便饭呢。”莫珦玟笑道，“万一我们与苏秀才错过，还请伯母代为转告一声。”
“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苏忆安的伯母显然松出一口气。
两人辞别了她，就往桂花巷去。见苏忆安紧锁眉头一言不发，莫珦玟也就不说什么了。桂花巷的房屋并不便宜，单算老宅另加那块空地，应该是凑不够的。但人各有道，想来苏秀才之所以这么做一定有他自已的应对和道理。
桂花巷的最后一间屋舍，显然是边上的大宅子的偏院，也不知是为何流转出来。拐到支字弄，只见斑驳的院墙，直至走过这二楼的小房子，才见一扇窄小的院门，正虚掩着。
两人正要敲门，门却突然被拉开，大家都喔唷一声的被吓了一跳，门内是两个穿粗布衣服的大汉，莫珦玟认得，是镇上旧货铺的伙计。
只听得楼梯一阵动静，苏秀才一迭声的问着怎么了走了出来，见苏忆安他们俩杵在门口，也着实惊讶，颤声道，“忆安，你怎么寻到这里来了？”
“苏老爷，那条桌，我们下午给你送过来，你可等着。”两伙计交待了，就自行回去了。
“莫少爷，让你见笑了。忆安，快进来。”苏秀才招呼两人进来。
“大伯，你从来不曾提过，你已买好房子？”苏忆安自然是开门见山的问。
“忆安，有些时候，也是没办法。这房子是隔避那家一个不肖子输给我朋友的，我朋友急着脱手，我又想买，就成了交。他反正也是白手套狼，就算我向他借了这么多钱。”
莫珦玟见苏秀才虽说得有理有据的，但眼神闪烁，怕另有隐情。
“洪爷爷一早找你，可是要买我家的老宅子？”苏忆安心里有气，说话不免直接了当。
“哎，是！”苏秀才皱眉道，“他今日来寻我，说当日我爹有言在先，或哪天要变卖宅子，若洪老爷有意，自然要先卖与他。我爹生前也不曾与我说过这事，又过了这几年，谁知道呢？”
“若卖与胡老爷，倒还真不如卖给洪爷爷！”苏忆安回道。
“忆安，你知道什么呀？这洪老叔出的价，比胡老爷还低很多呢？”苏秀才叹道，突然想起来问莫珦玟，“莫少爷昨晚可有收获？”
“惭愧，并没有。有负大家的期望。”莫珦玟如实答道，“苏秀才，今晚来我家吃顿便饭，也好让我不那么愧疚。”
“莫少爷大可不必在意，这事儿看似诡异，想来是有人背后作崇。”苏秀才宽慰道，“只是还要请饭，太客气了。”
“我与苏兄一见如故，还是多亏了苏秀才您。”莫珦玟笑道。
“忆安能与莫少爷交上朋友，也是福气。平日里他懒怠动弹，今日主动而来，也是让我大为吃惊。”苏秀才把两人往屋里领。
“这房子不错，我们可要先参观一番。”莫珦玟老实不客气的说。
房子是二楼二底的，院门是出在北院的侧面。紧挨着北墙，新搭的灶披间狭小散乱，完全不搭调。正对着院门的隔墙上，原来应该是一扇去往大宅的门，此时只留得一个门框和砌填的痕迹，应也有些年月了。客厅并不宽敞，普通人家待客绰绰有余，但又要起到前后的来往过路，南门外是个青石垒得小小天井，角落里种着一棵孤独的桂花树，半高的院墙，似乎把岁月里的故事，都困在了这方寸之间。再回到厅堂的北面，才发现另个一房间的门藏在窄小的楼梯间口。
“这间我们住，楼上两间，两个儿子讨媳妇都没问题了。我原先的房子，就空出来忆安住。”苏秀才解释道。
“很好，很妥当。”莫珦玟由衷的赞道。
“大伯，我有件事要跟你讲。”苏忆安突然说道。
“嗯？”苏秀才见苏忆安似乎不大高兴，也不知要说的是什么事。
“我和春桃的婚事，似乎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苏忆安轻声叹道，又衣兜里掏出那个小木匣子，递与苏秀才。
“也罢，这事，迟早是这样。那匣子里是你奶奶给的东西，你自个儿收着吧！”苏秀才见了这物事，并不去接，只是叹了口气。
“可大伯，你这借的钱，总要尽快的还人家。”苏忆安担心的问。
“忆安，你不必忧虑。老宅的事，改日我与老胡商定便是。”苏秀才并不担心。
“胡老爷家到底养了些什么动物？”莫珦玟突然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他家老三脾气怪得很，他那小院子，连他老子，都难得进去，更别说外人了。”
“胡老爷买宅子，想来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么洪老爷，是不是也固执的认为，老宅里必有镇宅之物？”莫珦玟笑问。
苏秀才被问得一下子没缓过神来，半晌才不肯定也不否定的答，“也许可能大概是，然而未必不见得。”
莫珦玟听了，也就不再追问，只说，“你们先忙，我回趟家先，你们晚上记得过来吃饭就是。”
莫珦玟出得门来，并不直接回家，反而拐去当铺找钱掌柜。钱掌柜虽不过是个当铺的管事，可镇子上的钱来财往，兴衰存亡，不消一盏茶的工夫，都能给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莫珦玟回家吃了饭，直至午睡醒来，喝了茶看了会书，才见苏忆安灰头土脸的进来，脸热得红通通的，依稀可见的汗渍。
“看来你大伯这家，搬得差不多了。”莫珦玟笑道。
“可不是，下午那两个伙计送了长桌来，不正好有板车，大伯又雇了他俩拉了几趟衣服被褥，竟把原先住的房子给腾出来了。明早再作打扫，我也可住下了。”
“那自然好。你索性住几日，整理一番，想来他也该带你认识一下学校的同仁。再小半个月，就要开学了。”
“莫兄果然料事如神，我大伯也是这般说道。”苏忆安见权叔打来水，急忙洗了脸，这才轻喘了口气，坐下来歇着。
“你那两个兄弟，倒也不曾见。”莫珦玟问。
“大的在杨家那厂子里做事，平日并不吃住在家。小的在外面读书，放了假似乎在什么铺子里帮忙，也不得回。”莫珦玟说到这，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倒是我，无所事事，还要姚伯忙前忙后的照料着。”
“这不过是暂时的，马上你就可以帮你大伯分担了。”莫珦玟宽慰道，也突然理解了苏秀才的难处，可苏忆安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知为何。
这秋天的黄昏，暑气消得快，也有些凉风。今日人多，就把桌子搬到了院子里，权叔权婶见有外人，怎么都不肯上席坐着，莫珦玟也就由了他们去厨房自在。
四人围桌而坐，备的四菜一汤，除了缘来的招牌菜式八宝鸭，其余都是精致的小炒；比起那日在胡老爷家大鱼大肉，还须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反而轻松熟棯不少。
“杨家的事，小镇上都已传得人尽皆知，无不竖大拇指。但莫少爷成名案子的细节，我们却并无所闻。今日难得，可否讲来听听！”苏秀才笑道。
“讲真，我也并不知晓内情。”萧南卿也笑。
“莫兄，机会难得。”连苏忆安也起了兴致。
“哪里哪里，不过是凑巧猜到了关键。”莫珦玟推捼。
“好象是那位小姐的家产才引发的。俗话说得好，人为财死，果然放在哪，都一样。”苏秀才叹息。
“因受害者是名年轻女子，坊间才有些不实的难听传言。哎，看来，我还是一五一十的讲一讲为好。”莫珦玟听了，不由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