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农女
打仗是要死人的。
他们虽然是战士，但是更愿意过几天安生日子。从前战火不休，而今总算是太平了一些，如何能只为了一名农家女子便再起战火呢？
……用那些大人物的话说，这叫大局。
那士兵觉得自己说的挺有道理的。
但是那跪伏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老妇，谁来与她讲这个道理呢？
她并不明白大局。
也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她家这样倒霉。
可是阿兰还那样小，还那样乖顺。平生也没做什么恶事，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下场呢？
大概庶民黔首的命是没人放在心上的。
他们不在乎她失去了一个女儿。
那些深居在朱门里的大人物不会在意，驻守在这里的士兵也不会在意，就连左亲右邻也多劝她忍让。这种程度的损失往上报，就像丢了一只鸡一只鸭一样简单。
甚至还不如丢了一头耕牛的罪名更严重。
柏论想了想，然后问那名士兵：“如果他们抢去的你家的女儿，你欲如何？”
……啊？
柏论已经想好了，他开口说道：“我会把那名女子带回来。”
……想要达成这样一个目的，其实过程很简单。
驻扎在那里的士兵不过小股，张杨治军松散，更比不上凉州兵的悍勇。因此他可以轻松的凭借武力，在夜晚将他们冲散。使他们对他心生畏惧。
然后从容不迫地将那名女子带回来。
运气好的话，甚至能捡走他们慌忙逃窜间掉落的物资。
但柏论的目的还不止于此。
他希望张杨能够约束好士兵，两方秋毫无犯，同时他也会想办法约束好他这边的士兵，改掉他们打家劫舍的坏毛病。
【张杨不会听你的。】神剑说。
即使他怎么宽仁仁慈，也不会同意柏论这个无理的要求。
更何况，即便他同意了，他手下的士兵也不会同意。
言语约束不了他们。
【所以我已经做好准备决定发动一场战争。我会打断他们的傲骨，让他们不敢再冒犯我的威严。】
“我写一封信，你快马加鞭带回去，给太守府的郡丞。”
“守城戒严，做好对方攻城的准备。”
那士兵小心地看他一眼，然后问道：“请恕小人冒犯，贵人在上党担任何等官职？”
“我是太守。”柏论说。
“……”
然后那士兵就不再说话了。
柏论对他吩咐道：“你将那妇人带回营中休息，顺便告诉她我今夜必将她女儿带回来。”
……
……
夜幕深重。
白雪将这一片广袤的山川大地冻得苍白。有雪花落下来，鹅毛似的大雪，纷纷地落在地上，好像有动物在雪地行走的声音，没一会就发出沙沙的声音，但又好像没有。
这一瞬间感觉自己都变得渺小了。
孤寂又冷清。
不远处的营寨更加安静，火光已经消融了。这么冷的天气，就连巡视的人都没有。
军纪松散到甚至他悄悄闯进营寨的时候，这些人都还沉浸在梦中睡得很香甜。
柏论现在的目的只是想迅速将那个女孩救出来，因此他没有把时间浪费在这一群士兵身上，而是小心翼翼地一间一间探查着帐篷。
那女孩已经被掳去有几天了，柏论只在心里盼望着她还活着。
但是这一间一间探查下来，除了士兵还是士兵。
期间也有内急醒来的人。
被柏论一剑杀了。
没发出任何响声。
终于，柏论在一间牲畜栏里找到了她。此刻天寒地冻，幸好还有牲畜的体温，没将她冻死在这片大雪里。
但她仍然蜷缩在一个角落，瑟瑟发抖。
这么冷的天，睡是睡不着的。
所以她比那群士兵更加警觉。
当她听见沙沙的脚步声的时候，几乎立刻就睁开了眼，然后蜷缩着身子一个劲的往后退。
在她欲张口尖叫的时候，柏论第一时间捂住了她的嘴，接着自己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
柏论给她时间反应。
一直到那女孩点了点头，柏论才放心地把手给挪开。
“阿兰是吗？”
柏论压低声音说，“我来救你，你母亲还在家里等你回去。”
那女孩太害怕了。
为了不让自己叫出来，在柏论移开手后她自己就紧紧地将自己捂住。
因此听到柏论的话，她也才惊惧地点了点头。
柏论这个时候也才看清她的面容。
这只是一个很寻常的女孩。
她身姿娇小，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而面黄肌瘦，凌乱的发丝也全是一片枯槁之色。繁重的农活在她手上刻下了痕迹，因此她手指粗壮，没有世家女的纤纤玉指。
此刻她衣不蔽体，裸露出来的肌肤上也全是痕迹。嘴唇被风雪冻得泛白。
全然看不出她有任何魅力。
但就是这样一位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女孩，遭此无妄之灾。
柏论解下了他身上的大氅替她披上，稍解她的寒冷，然后将她横腰抱起，一路把她抱到了马上。
“驾！”
柏论驱使着马驹离开。
等离军营渐远，这女孩才终于忍不住，放声地大哭起来。
声音悲痛欲绝。
“阿兰，活下去！你母亲还在家里等你！”
最后柏论留给她的只有这一句。
这女孩不知道哭了多久，总之等城池缓慢地出现在柏论的视野里，这女孩的哭声也渐渐停歇了。
最后哭声彻底消失。
她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多谢将军救命之恩。妾实无以为报。”
“不要你报。”
柏论说，“未使上党百姓顺遂无虞，是我的过错。女郎此言，使我愧赧。”
这话不知道怎么刺激到了她，然后这女孩又哭了。
但幸好她这次没哭太久。
没一会她就抽抽搭搭地擦了眼泪，但也没再说话。
一路沉默。
进城之后，趁着夜黑人静，柏论没使她就这幅模样展露在人前，而是带她去洗了个热水澡，抹除掉身上的大部分伤痕后，又给了她找了一身还算合适的女子衣袍。
趁着这个时间，再顺便给她找点吃的。
虽然夜已深，但是还有人没睡。
比如那位老妇。
还有负责看护她的刚好轮班过来的士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