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主将（一）
深冬的雪夜本该寂静无声。
谁也不会想到竟然会有这样一支坚韧的骑兵越过重岩叠嶂、承受住疲惫与严寒、披星戴月地朝他们奔袭而来。
变故就是在此刻发生的。
有一名因为内急而不得不走出营帐的士兵突然间看见了几个模糊的身影。
他在夜晚的视力其实不太好。
更何况他一路奔袭在白色的苍茫大地里。长时间的赶路让他的眼睛恍惚出现了一点重影。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于是又揉了揉眼睛。
那的确是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没错！
“敌——”
他刚准备开口预警，突然间就有一支飞速朝他射过来的箭，然后精确无误地射穿了他的脖子。于是将所有有可能发出的声音都扼杀在喉边。
柏论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确认再无活人的动静之后才慢慢放下弓。
他麾下的骑兵分为了两股，一股负责在缪尚营帐附近堆放干草木料，另一股则重点在他们的帐篷上洒着桐油。
做完了这些之后，这支大军依然沉浸在睡梦中。
柏论架起了一支火箭。
咻——
火箭落到干草上，起初只是一点火星。既不能星火燎原，因此并没有引起什么轩然大波。
直到有一点微弱的风吹到了那火星身上。
北方气候干燥冷冽，空气中并不带有水分。那火星一旦有了风的助力，又遇到了桐油，立刻便燃烧得吱吱作响，在一瞬间便掀起一股巨浪！
烈火汹涌。
火势开始蔓延，一点一点地向营帐内部蔓延。
烽烟也开始席卷起来。
军营里开始有了小股的骚乱，一直到最后，军队里的哭嚎声清晰可见。
火势撩人，并不能进。
于是柏论就指挥着手下的骑兵和他一起，时不时往他们的营寨里放一支冷箭。
通常的情况下，要想解决掉一支军队，只要解决掉他们的最高首领就能将他们的士气瓦解得十不存一。
譬如郭汜之于凉州兵。
缪尚。
柏论在心里默默念起了这个名字。
……
……
缪尚的反应能力其实还不错。
营寨受损的地方是左翼，中军并没受影响。
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他听到营寨内的哭嚎声，立刻从榻上惊坐起，连忙穿好甲胄唤身边亲卫吹响鹿角来安抚士气，然后就开始组织救火。
同时安排哨兵警戒，以防敌人趁他们灭火的时候突然来袭。
水源也很好得。
并不需要千里迢迢地跑去河流那边开凿取水。
地上的白雪就是天然的灭火剂。
柏论叹气道：“桐油还是少了点。”
要是环境再好一点，天气再干燥一点，助燃物再多一点，这场大火应该就能烧起来了。
天时和地利不对。
至于人和。
面前这支士兵的士气看起来要比凉州兵好一点。
缪尚处在中军的拥护当中。
柏论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个古怪的念头，如果他用尽九死一生之力，将缪尚永远地留在这里会怎样？
当这个念头升起的时刻，柏论几次拉起了弓箭。
然后叹了口气，又把弓箭放下。
……太远了，距离不够。
话虽如此，但这支军队不过万余人，眼下又因大火受损，他既然连凉州军十万的营寨都闯了，又何况现在？
柏论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轻易放弃。
他叫陈则过来。
让陈则领百骑去东面佯攻，他则主攻中军，看看能不能在这一众的拥护中拿下缪尚。
柏论对他说：“你们带兵佯攻些许时间，然后便可以假意退去。”
“就一个时辰为令。”
“事成，我当鸣镝。你们便来中军与我会和。”
“事不成，你便领兵自行回壶关。万事以保全性命为主。我总能全身而退的。”
陈则皱了皱眉头：“此计会不会有些冒险？不若换去中军……”
柏论只看着不远处的营寨，然后沉声说道：“打仗本来就是一件冒险的事。”
\
这一场大火已经渐渐停歇了。
灭火的过程也非常安宁，并没有敌军的侵扰。
就在众人放松警惕，以为今夜应当就这样过去的时候，东面哨兵的大嚷却突然打乱了他们的思绪。
“敌袭——”
“敌袭——”
“勿要惊动！”缪尚大喊道。
从哨兵口中得知，侵扰他们营寨右翼的敌军不过百余骑，却有胆量来闯他们的营寨！
“架强弩！”
缪尚立刻下令：“若使这百余人全身而退！天下英豪当笑我河内无人！直接万箭齐发！勿留活口！”
柏论看着对方中军人数的慢慢攒动。
觉得时机应该差不多了，他就领百骑朝着对方的中军冲杀过去。
而他的目的也很简单！
拿下缪尚！
那是一位皮肤黝黑但身材粗壮的武将。
他身材高大，面容粗犷，既有威仪，又能震慑敌人，使人胆寒！
柏论看了他一眼，记住了缪尚的面容，然后就有意识地领着骑兵一路朝着缪尚的方向劈砍。
同时他的骑兵也在掩护他慢慢往中军方向靠近。
距离还有些远。
因此缪尚并没有感知到威胁。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那支骑兵侵扰。
过了会，他对身旁的亲随下令道：“他们既不知死活，我们就给他们开一个口子！然后从两方包围他们！将他们彻底歼灭！”
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是有征召的。
比如说柏论的确感知到了周围有士兵在不断朝着他们四周收缩，逐步压缩他们的活动范围。
拒马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安置上了。
它们横在这支骑兵的四周，限制骑兵的行动。又有盾牌手护卫，盾牌手后面，有几圈步兵，步兵之后，还有有骑兵。
张杨是并州人，更曾是丁原麾下。所以他手下怎么可能没有骑兵呢？
“强弩手！”缪尚又下令道。
刹那间，弩兵便以盾牌手作为掩护，将这一群人团团包住。
缪尚觉得这支骑兵应该是回天无力了。
没有人能够在这样的包围圈中冲杀出去。
因此他又抬起头来，轻蔑地看着这一群人，“勿伤马匹，若能活捉，便将人留下！明日遣信给他们太守送去，叫他们拿赎金来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