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好的预感
告别楚千户后,王捕头朝班房行去。
他逃离似地从楚千户那里告辞,刚松一口气,但转念想到苏家灭门案,顿时又不自觉地把眉头皱了起来。
虽然三个月不算短,但此前搞了半个月都没有半点头绪,最佳破案时间已过,想要三个月内抓到真凶,实在希望渺茫。
不过他心里也清楚,如果三个月都不行的话,那靠自己估计是真的找不到凶手了……
其实,最关键的不是时间,而是线索。
只要找到有用的线索,他有信心,不消数日就能把凶手抓回来。
但令人头疼的是,此案现场根本没留下任何线索。
他怀疑是流窜的贼人作案,但接连排查了半个月后,均未发现有任何外地的武林人出没。
要是有那个人在就好了……
王捕头脑海里忽然闪出来赵峰的身影,但转瞬又露出一抹犹豫之色。
早上刚冤枉了此人,闹了个大尴尬。
自己还被这厮明理暗里嘲讽了一通,若是回头去求助他,自己堂堂捕头的脸面,要往哪里搁……
王捕头郁郁寡欢地回到班房。
一进门就看到,本该在拷问邓陈二人的几个手下,此时正围在一起聊天、打纸牌,有说有笑的。
“你们怎么回事?”王捕头顿时忍不住板起脸来,沉声问道,“手上的活都干完了吗?”
一群人顿时像老鼠见了猫般,急忙停下手下动作。
“头儿,已经审问完了。过程、缘由什么的,都全部问清楚了。邓陈二人也已经签字画押。”
一个捕快连忙递上一张罪状,正是此前负责验尸的那位捕快。
他叫吴平浩,是这一群大老粗中为数不多稍微读过几年书、学过几年医术的,所以勘验尸体、起草罪状这一类活,都是他来做。
“嗯。”王捕头把罪状书接过来一看,发现他们确实已经把案情弄清楚了,也不好多说什么。
不过他此时也没有什么心情细看,大致扫了几眼,发现没有要紧的问题,便把罪状书放下,指示道:
“既然他们已经认罪,便上书给郡衙镇抚司,尽早把罪行定了,斩首示众。”
“明白!”吴平浩抱拳礼道。
王捕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而在一群手下面前,缓缓踱步起来,眉头紧锁,作出一副遇到难事的模样。
一众捕快顿时面面相觑,恍然大悟。
头儿这是有事情啊!
难怪刚才一进门就板着脸!
头儿回到衙门就被楚千户召了去,该不会是在那边被责问了吧?
众人朝吴平浩猛使眼色。
吴平浩嘴角一咧,这帮鸟人,只要头儿心情不好,就只知道使唤老子去问。
不过骂归骂,这种能够混脸熟的事,他其实也不是很排斥。
“头儿好像有什么心事的样子,可是还有什么要紧事需要我们做的?”吴平浩小心翼翼问道。
王捕头闻言,顿时停下脚步,心道还算你们有点眼色。
他回过头来,不动声色道:“是苏家灭门案一事。楚千户限定必须在三个月内抓到凶手,否则这个案子就交给姓鲁那厮操办!”
众人顿时脸色微微一变。
都是老对头了,他们当然知道王捕头口中姓鲁那厮是指何人。
这要是给对方把自己这边的案件接手了,岂不是摆明了说自己这边的人无能?
到时候别说头儿晋升百户了,不成为笑料就不错了。
难怪头儿一进门就愁眉不展的,连刘家杀人案都无心过问了。
“唉,搞了半个月,半点头绪都没有。要是能有个人,提供些线索就好了。”
王捕头背负双手,又缓缓踱步起来,作出愁容万分状。
一干捕快顿时面面相觑,头儿这好像是话里有话啊!
吴平浩则是一眯眼,他比其他人都要看得明白:
自己这帮人搞了半个月都没线索,头儿这话肯定不是指我们,那就只能是外人了。
而能够帮得上忙的外人,数来数去,好像就只有今早大破刘家杀人案那位。
感情头儿这是想要向那位求助啊,但是又拉不下来脸,主动提出去找那人,所以故意在我们面前唱这一出戏啊!
“在下有一计,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吴平浩眼珠子一转,旋即主动站出来道。
“哦?”王捕头回头看着他,眉毛一挑,“且说来听听。”
“今早大破刘家杀人案那人,似乎对破案颇有一手。咱们何不找此人来看看,是否能有什么线索?”
“他又不是我们六扇门的人,让他来参与此案,恐怕不好吧?”王捕头沉吟着,面露犹豫之色。
吴平浩眼珠子又一转,立马会过意来:“我们是否可以把他招揽进来?
“县衙那边历来有聘请师爷的传统,我们也来个刑名师爷,应该不算过分吧?
“而且此人从外地流浪至此,应该也需要一个落脚之地,想必不会轻易拒绝我们!”
“嗯~如此倒也可行。”
王捕头抚摸着下巴,作出思索状,随后看向所有人道:“你们把手头的活都放一放,现在就出去找人,看看他是否有意为我六扇门效力!”
“遵命!”
众人纷纷抱拳礼。
其他人此时也纷纷反应过来了,这命令下得不带丝毫含糊,感情头儿一开始就打算找那人求助了啊!
吴小子平时油嘴滑舌的,鬼点子最多,没想到这下还真中下怀了!
他们却不知道,此时的吴平浩正在暗自鄙视,头儿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
死要面子活受罪的!
他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了。
六扇门训练有素,没有过多磨蹭,众人系上配刀,便鱼贯出门,分头去打听赵峰的行踪。
……
……
……
忙碌的漕运渡口。
光膀子的汉子们擦肩接踵,将一袋袋用麻袋装着的货物,用肩膀从船上搬运到仓房。
“都麻利点!
“天黑之前,必须把所有货物搬完,否则你们一个子也别想拿到!”
满脸横肉的监工站在高台上,腰间别着一卷长鞭,一双招子如鹰目般犀利,正在严密监视着下面的力工。
赵峰咬着牙根,半边肩膀一沉,将差不多一个成年女子重的麻袋从背上放下,累叠在码垛上。
“吁!”
他长出一口气,忍不住一只手撑在墙上,另一只手抬起,用全身上下唯一还算干净的臂弯,将脸上流入眼帘的汗水抹去。
他走遍大半个太平县城池,都没找到一份活干,无意间看到这个渡口在找短工,只要卸完今天的船货,就给一百文钱。
于是他也就顾不得什么粗活、脏活了,直接过来报名,与一群力工一起扛麻袋,混点饭钱再说。
一百文钱虽然不多,但每天吃个阳春面,也能活个十天半个月了。
先解决燃眉之急,后面在从长计划,找份长工。
但他此时才发现,还是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大半天没吃饭,现在又干这种重活,才扛十几包麻袋,就已经感到体力不支了,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喂,小兄弟,干不动了?”忽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赵峰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位同在这扛麻袋的汉子。
这汉子看上去三十多岁,脸上长满了瘤子,甚至还有些瘤子发亮,似乎有脓液欲要流出,模样甚至恐怖。
汉子光着膀子,露出一身被晒得发黑的健壮肌肉。好像也是有些累了,在一旁偷闲喘息。
赵峰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其他人都在卖力干活,只有他和这汉子干在这休息,难怪对方向自己打招呼。
“是啊!扛不动了,先休息会!”赵峰回应道,露出一个疲倦的笑容。
“瞧你这细皮嫩肉的,应该是很少干这种粗活吧?”汉子轻描淡写道。
“大哥当真是慧眼如珠。”赵峰无奈的笑了笑。
“像你这模样来干这种粗活的,可是少见得很。不过你嘴唇怎么如此苍白,莫非没吃中午饭?”汉子对客套话无动于衷,面色淡漠道。
“实不相瞒,若是有中午饭吃,也不至于来干这活。”赵峰苦笑。
“你这可遭不住,那边还有半船货呢。来,先吃点糊饼顶一顶吧。”
汉子也没说什么,神情淡漠,掏出一个碗口大小的烧饼,掰开两半,一半自顾吃了起来,另一边递给赵峰。
“那先谢过老哥了!等会发了工钱,再回请老哥!”赵峰神色大喜,这可真是救命稻草啊,当下也顾不得客气,接过来就啃。
“回请就算了。”汉子忽然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情,“你的工钱能拿到几个子,还是两说呢。”
赵峰一愣,不禁问道:“此话怎讲?”
汉子打量了赵峰一眼,道:“瞧小兄弟你这打扮,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我是从其他地方流浪至此的。”赵峰点了点头,这是他早上就准备好的说辞,只要有人问起,都是如此回答。
汉子压低声音道:“小兄弟有所不知,这个渡口的监工是出了名的周扒皮,喜欢克扣工钱,稍微手脚慢点,就要被打骂扣钱。我们这些本地的尚且如此,你一个外来人,只怕讨工钱没那么容易。”
赵峰不禁看了一眼高台上的监工,皱眉道:“竟然还有这种事情?”
“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什么都这么卖力呢?”
那汉子不客气道,“而且其他渡口都不需要找短工,大把人等着船靠岸直接上手干活,只有这里天天张榜找短工,还经常没人愿意来,这都是有原因的!”
赵峰终于想明白了,难怪一路过来,只有这里找短工,而且来干活的力工远远少于其他地方,感情是个黑渡口啊?
“才一百文钱而已,又是有立字据为证的,难道去要他们还真的不给不成?”他忍不住问道。
那汉子不禁连连摇头,不看好道:“小兄弟,你想得太好了,这个渡口是孙家的。
“这孙家是我们这数一数二的势力,扎根太平县将近百年年,不管在江湖还是衙门都有匪浅关系,可谓根深蒂固。
“半个月前被灭门的苏家,虽然说也是本地数一数二的豪绅,但只是最近两三年才发家的暴发户,与孙家这种根深蒂固的势力相比,都是低了一头。
“在这种大势力面前,县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想不给你工钱,你是不可能斗得过他们的!”
话音刚落,突然就传来了一顿严厉的责骂: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不想要工钱了?不干就滚!”
赵峰抬头一看,发现监工不知何时看了过来,正在用手里长鞭指着自己的方向,怒目而视,大声呵斥。
“小兄弟,不多说了,你好自为之吧。”那汉子叹息一声,起身走入扛麻袋的人流中去。
赵峰内心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这监工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人,难道这趟工钱真的要拿不到了?
他内心对汉子所言,顿时相信了大半。
但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活都干了一半,此时半途而退,肯定是没有工钱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赵峰三两口将烧饼塞到嘴里,怀疑着不安的心情,投入大队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