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台
它或者它们在屋顶,一个本不该在的地方,在热的夏天,在赣医第五实验楼的顶楼,蔫头吧脑。如今,近清明,雨水充沛,刺头上长出鸽子蛋,似乎还镶着钻,约莫月余收缩青绿苞绽放红色。
前日脱落的果,虽去不了远处,局促挤在同一角里,却也长出连片的独片翠绿叶子,刺头也还没完全成型,锋芒初露似黄毛小儿,却也开始争抢有限尘泥和水分;大概也想赶在来年春,长出自己的花果。
倒让我想起,故乡老屋顶的,也无痕的不觉得屋顶生仙人掌奇怪了。不过它们所面对的挑战有所不同,远方的它们起初只是一小株,小到我还是黄毛小儿时便可轻易拎走;领居发小家屋顶重新打理,种上蔬菜和药草,于是我带去了哥哥种着草莓的屋顶,然后就未曾管理。
木质的梯子风吹日晒腐朽了,加上求学在外,再见时,已是一霸。
原草本住民如遭天灾,稀拉残留几株。倒是它,没有天敌,气候适宜,粗壮的躯干已算得上树了,树子树孙也长满边边角角。
那一年,初次面对挫折,离开了两年初中学校,初三,回到了家乡初中。心烦,于是它被肢解,正是夏天,伤口流血,很快蔫头巴脑。年少的日子总是漫长又短暂,满心少年的烦恼却也不乏兴趣;我从一个弟弟家里抓来两只兔子,时至今日少年背着书包怀里抱着蒙牛纯牛奶纸箱不时低头看看里面的白兔的欣喜仍然记忆深刻。
我把他们安置在楼顶,和那一霸做邻居,起初只是考虑到怕他它们跑掉和原本它们便是住在屋顶,没成想这一有心之举却是有了意外收获。
父母农忙,时常没时间给它们准备青草,于是它们过了些担惊受怕但丰衣足食的日子后,开始了悠哉的饥荒日子。而那意外之喜,便是那株仙人掌在我屡次砍杀下却愈发茂盛有心无力我已任之由之的情况下迎来了食客,而且是牙尖爪利饥肠辘辘的食客。
待我因病回家休养的时候,已是第二年春,中考的前几个月。
它们也是到了上房揭瓦的年纪,不满足于和它们的刺头领居争那一角平整可观星品风花雪月的楼顶,窜到隔壁屋瓦打闹,偶尔蹬裂蹬落几片年迈老瓦,那是父亲少年时候爷爷建的老屋。于是我再次从儿时密道爬上屋顶,曾经可以在里面奔跑的我家与领居家屋子间的夹缝,却是艰难通过。
露头的时候,满是解脱的轻松感,因胆弱爬墙引发的腿颤也终于止住。入眼却是倒伏的仙人掌,满身伤痕,却不似我用镰刀锄头砍杀出的,虽然顽强的冒着新绿,却有掩埋不了的日薄西山,像是日不落帝国走向衰落,其间的新生,挡不住主体的败亡。
再生时,许就不是了从前那一颗,不再有我带给它的伤痕。
兔子狡猾且迅捷,我捉不住,想必是两只公兔,因为没生崽,但又打得火热,所以估计是gay兔。没法,我只能再想法子,看着眼前场景,觉得乏了,于是下楼,木质梯子已经朽断做了柴火,所以我爬墙。儿时,大概是因为父母不允攀高撤梯放一边,而黄毛无力,只能做猴。
再次爬墙,满是感慨,却也说不清道不明,大概便是少年心性吧。
再后来,兔子死了,一只摔瘸了腿落了个全尸,一只成了刀下亡魂做了锅里肉落了个七零八碎;所以嘛,世间事,说不清好坏的,也料不定未来。
思绪万千,险些忘了,主角是屋顶的仙人掌。现在,应该又长成树了吧。
毕竟没有天灾,也没了小儿的人祸,和兔子的啃食。
原本,它们本不该在屋顶。
但或许,这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一如年少时的欣喜和烦恼。
总归,我们都是生长在这片土地上,也许是某个屋顶,或许无人问津,也要面临许多的问题,或是天灾或是人祸;也许也想过开出自己的花和果,也曾经争过,埋藏软弱,在黄毛时便挂上令人啼笑皆非的刺,想着,我们不会在楼顶晾着,吹的不是空调外机腥臭闷热的风。
昏沉的风,总让人昏沉,也讲不清楚是醒着,还是梦话。最可怕的是,让人忘了为什么,要到哪里去,该往哪里走。
只好,踌躇着,待到清明雨后,同石榴花绽放。
2024.04.01,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