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林雪的期望
长安中路,大兴善寺。
第二天,林雪到底还是拗着两人,一起来了大兴善寺,转几趟车后,已是日上三竿了,不想寺里这里人还挺多。
大兴善寺是密宗祖庭,始建于西晋武帝年间,原名“遵善寺”,隋文帝开皇年间扩建大兴城,遵善寺独占靖善坊一坊之地,取城名“大兴”坊名“善”字,赐名大兴善寺,遂成隋唐两代皇家寺院。
这里求姻缘、平安和拜观世音菩萨,都很灵验,其中以求姻缘最为受推崇。
后殿里,信众往来不休络绎不绝。
林雪带两人,边走边说:“后面就是西音,你爸就是那里毕业,待会儿带你们去看。”吴月琴咋琢磨咋觉不对。
林教授很兴奋。
儿子灾厄得消,失而复归,丈夫又归来再即,双喜临门,若是再得一房放心媳妇,就是三喜,她就人生无憾了。
没错,她看上吴月琴了。
虽年龄大些,但儿子自小淘气,异常难管,这次回来虽然像个大人了,但主意正得很,她怕是拿不住了。看样子,孩子他爹也白给。有个成熟些的儿媳妇照着,正好互补,这是她看见吴月琴上门,灵机一动,冒出的想法。
要不也不会创造机会给儿子表现了。
吴月琴可不是一般女人。
十四岁下乡,独立生活八年,三年前恢复高考,凭本事考入北理工,会画画通英语人又美貌,简直拔尖儿人才。
自身磨难无数,尤自挺到如今。
拿捏儿子,应该不难。
且两家本就交好,吴月琴又父母双亡,照顾她本是情理之中的事,既如此,不如两好搁一好,什么都有了,完美。
林雪也是被儿子的丰功伟绩给吓着了。
小小年纪就看上人家闺女,且还是一次两个,硬是凭本事把俩丫头从农村弄到县城,几年间就养成了角儿……沈四海来信说了扬剧演出那天的盛况,林雪简直要疯,臭小子追女人,比他爹那时候还玩命,如此下去,那还得了?
必须找个厉害儿媳妇管着才成。
总之,林雪思维严重异于常人。
如此情况下,吴月琴年龄自不是问题了,尤其林雪将心比心,沈南风比她大十岁呢,如今两人不也过得好好的?
吴月琴哪想到这些,她是拗不过“姐妹”情谊,勉为其难才跟出来的。
再说她正有求于人呢。
沈知言其实也必须来一趟大兴善寺,临出发前,叔爷有交代,要还愿。
十二年前那老僧仍在,慈眉善目,时光仿佛在他身上没留下任何痕迹,仍是旧时模样,林雪显然常来,无比虔诚的焚香、跪拜,并布施了许多香油钱。
沈知言暼见厚厚的两沓,不知林雪省吃俭用,攒了多久,他都肉疼了。
主要是可怜娘。
老僧见沈知言,呵呵笑道:
“红颜三春树,流年一掷梭;古人混混去不返,今人纷纷来更多;朝骑鸾凤到碧落,暮见桑田生白波;梦断南柯觉昨非,因缘来处再世回,善哉善哉,小施主否极泰来,今生当无忧矣。”
林雪大喜拜谢:“谢师父点化了。”
“呵呵,女施主守得云开见月明,可喜可贺了,此后必然家庭和美,子孙绵延,尽享红尘富贵,也算福报了。”
沈知言如遭雷击,持续发懵中。
吴月琴见他失魂一般,悄声问:
“怎么了?说中了?那就是几首拆开又并起来的诗,里面还有半句是杜撰的,瞧把你吓的,不会心里有鬼吧。”
“瞎说,没的事,我也觉着老和尚不靠谱,乱编词儿唬人,人心不古。”
“你定是心里有鬼。”
从大殿里出来,林雪喜不自胜,拉扯着两人去后殿求签,结果,沈知言得签“风弄竹声,只道金佩响;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吴月琴得签,一下子红了脸,死也不给人看,连解签都不做了,任林雪百般努力就是不给。
直到逛了西音出来,人还恍惚中。
风水轮流转。
沈知言贴过去,“十二字,是不?”
吴月琴吓了一跳,忙捂住衣兜。
“我都看见了。”沈知言又说。
吴月琴警惕:“那也不给你看。”
“第一个字是‘佳’。”
“佳怎么了,能组的词多了。”
段位很高,沈知言无功败退。
他确实瞧见了,但不真切。
沈知言问要不要去看看父亲,林雪不让,说是怕横生反复,“几年都过了,不差这些时日。”沈知言记起父亲诈死的事,大约明白了些,春风刚来,乍暖还寒时候,多一事确不如少一事。
中午随便在街上吃了点。
回去后,林雪买了许多菜。
不过了似的。
三个人吃了一顿迟到的丰盛晚餐,既为儿子的归来接风,也为吴月琴的即将开学践行,饭后还非要吴月琴做向导,带沈知言逛逛西美,“十几年不在,没得把这里给忘了,还说破咧。”
不知怎的,吴月琴竟答应了。
说西美破旧,不过是戏言。再怎么着,也不能怀疑玩美术人的审美眼光。
最早的西美确实只有几座窑洞,两栋破楼,可二十多年过去,如今已有教学楼、大礼堂、大食堂等初具规模的教学设备,艺专时期继续改善教学条件,先后建起了美术教学楼、作品陈列馆、花房和办公楼,又建了高大美观的新校门,门外扩建的大操场一面靠公路,三面为樊川山野包围,如今依山傍水,林木掩映,已是一处园林一般的校区了。
今年西美、西音分家,一起恢复了院级资格,西美正筹划设立国画、油画、版画、雕塑、工艺美术、师范等六个系,实现恢复四年制学年教学呢。
实是万象更新之状。
“你在这边分房子了?”沈知言问。
“我家的老房子,学校返还了。”
“能去看看吗?”
“不能。”
真干脆呀。
“你不是让我娘给你看房子嘛,这活儿吧,我猜呀,大约还是会落到我身上,提前熟悉一下环境,你也可以告诉我,哪里能能活动,哪里是禁区……”
“那也……明天再说,今天不成。”
“明白了。”
吴月琴一副“你明白只管明白,反正我就不说”的模样,一点反馈也无。
沈知言问:“诶,你一个学美术的,怎忽然跑去报考理工学校了呢?”
“你呢?”吴月琴反问:“你一学音乐的,怎忽然跑去报考学经济了?”
“我爸学音乐,我妈学美术,音乐算是家传本事,学经济,是我爱好。”
“我爸学美术,我妈学美术,美术是我家传本事,学理工,是我爱好。”
“学人说话,以后会结巴。”
“叙述事实罢了,不用在意细节。”
“诶……”
“我不叫‘诶’。”
“小姨。”
“没脸没皮。你真就十几年没回来看过林教授?明知她在这儿也不来?”
“唉……”沈知言做后悔状。
“实话给你说吧,离开时我还小,啥也不知道,也没本事回来,叔爷更不让,后来,有一年下河,差点淹死,醒来就记忆全无了,也就这两年多少恢复些,叔爷一再告诫,说些‘时机未到’等等什么的,所以,有爹娘等于没有,好在幼师记忆不多,不怎么想,不过,这回见到我娘,才知她日子过得清苦……”
“你过得就好了?”
“那是,实话讲,没吃过苦。”
“怎么做到的?”
“靠山吃山呗,我有一双手,自可闯天下,信不?别看你在京城生活几年了,我现在去,照样比你过得滋润。”
吴月琴忽然想起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由喟叹,“算你赢好了。”
沈知言不由好奇道:“你在京城怎么生活的?真就只靠那三十斤口粮?”
吴月琴倒没瞒着,“我给人画像。”
“画像?肖像画?”
“画相片。”
“高手!”沈知言举大拇指盛赞。
“这么说,你该很有钱才是。”
这时候,照相馆拍照,全是黑白,想要彩像,需要专业画师涂彩。这是个技术活儿,论“寸”计价,最小尺寸那种都要一块钱,真的很赚,除过倒买倒卖,沈知言都想不出比这还赚的生意。
“不怎么赚,上街做私活有风险,我还是个女的,只能揽国营照相馆的活儿,他们给钱不高,也就吃喝而已。”
“这样呀……”
症结是吴月琴是个女的,忌讳多。
“那我教你个方法吧。”
“什么?”
沈知言取下手腕上一串珠子递过去,“看看,喜欢吗?”吴月琴警惕,“我不要。”沈知言笑,“猜猜是什么做的。”
吴月琴这才接过去。
乌乌沉沉,珠圆玉润,偏油亮油亮的,闻着有一股异常好闻的香味散发。
“沉香?”
“道理类同,不过是人工制作的。”
“人工?”
“这叫合香,多种香药磨粉胶合,制珠阴干,珠体结实,味道经久,不同的方子,有不同效果,味道也不同。”
吴月琴眼睛大亮,“方子卖吗?”
“不卖。”
“那你说甚?”
“可以送朋友,比如小姨。”
“沈四狗……”吴月琴似嗔非嗔,似笑非笑,“我可比你大好几岁呢……”
“想哪里去了,我有老婆。”
吴月琴神色一紧:“那你什么意思?”
“见不得你吃苦呗,不提咱两家的渊源,只说这几年你陪我娘,就足以让我付出所有了,几个香药方子而已,算不得什么,类似东西,我有很多呢。”
一直到回家,吴月琴还在琢磨,丝毫没发觉,竟把那串珠子给带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