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说教无益
因为学校在疫情期间禁止外来人员入校的原因,体育馆决定对学生们免费开放,不再像以前那样需要订场交费,现在只需要提前预约便能打球,先到先得。
为了缓解情绪,我开始邀请身边的朋友们一起去打羽毛球。羽毛球一直是我最喜爱的运动,那小规模的跨越与奔跑、大开大合的扣杀与精准细腻的控制、行云流水的动作与展胸伸臂时张扬潇洒的身姿,都令我情不自禁地为之着迷。
新学期随着部门的解散,我与许多朋友都没有了联系的理由,而李武隆与胖墩自然而然和我关系更为密切。经过疫情中那段只能在家上网课的岁月之后,好像大家更懂得了珍重彼此,于是我们的相处变得平静而融洽,我和李武隆没有再发生什么不愉快的矛盾,胖墩也和往常一样同我很好,那些于我而言如同“眼中刺”般的——以往他身上的缺点——现在看来好像也并非难以接受了。
提出打羽毛球这项活动时,李武隆欣然同意。
李武隆以前高中时球技不错,经过几次的熟练后已经恢复成为一位业余的高手,算得上是打得挺好了。然而李武隆很快对我们的单打失去了兴趣,他开始寻求其他的球友凑双打,说是这样可以节省体力而且不会觉得无聊。
胖墩当然成为了我们扩张队伍的首要对象,他既肥胖又懒惰,我们一致认为他迫切需要这种锻炼,可是他在羽毛球领域可谓是初出茅庐,一窍不通,比之他刚上大一时的乒乓球水平更是不相伯仲,他的一些击球失误与滑稽的动作,常常令我们捧腹大笑。
后来我们的羽毛球队伍逐渐壮大,除了我们仨外还多出了许多同学或朋友,人最多的时候,我们甚至肩负着提前帮忙占据两三个场地的职责。说来奇怪,那些在宿舍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到最后竟不如隔壁宿舍、甚至是对面楼的宿舍里的人来得亲切。
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时间里,生活的阴霾像是尘埃般逐渐被扫去,我如同还魂一般重新感受到了熟悉的自己,可却莫名其妙地发现它是如此的陌生。心境的变化宛如突如其来的沙暴,等它呼啸而过之后留下满地疮痍,无论做什么形式的处理都再也难以恢复到原状了。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不必在意这些。
人总是会变的。
张澄月加入了她们学院的羽毛球队,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加入其他的部门或社团,由她所言,如果不是我的话语对她产生了影响,她也许将以一个人的孤独姿态度过这四年的大学。
不管怎么说,我都为她感到高兴,也许是因为她终于勇敢而坦率地面对人际交往,也许是因为她选择的运动是我所钟爱的,又或许是两者都有——总之她的这项选择让我们之间的距离又一次地拉近了,我们拥有了更多的话题,甚至从白天聊到黑夜乐此不疲,她对羽毛球逐渐散发出浓郁的兴趣,想要变强的渴望几乎急迫到不可忍耐。
冥冥之中,我又生出了我们之间的确有割舍不断的缘分的想法,在我的幻想里,也许我们真会有喜结连理的一天,直至老时,羽毛球将成为陪伴我们一生的浪漫。
然而我比谁都清楚那只是自己的臆想。
我没敢和张澄月聊起恬熙,因为我害怕自己又绷不住情绪的线突然在屏幕这头泪如雨下,我仍未释怀。而张澄月和我聊起了她的大学生活,早上六点半起床去球馆训练,八点钟回到教室上课,下完课后去图书馆自学她为了转专业必须理解透彻的高数,到了晚上又去球馆进行休闲的练球。她跟我说,每天去往羽毛球馆的时候都是她最期待、最兴奋、最喜悦的时光,羽毛球令她着迷,令她畅快,不会想起在宿舍时或者在班集体里时油然而生的某种失望。
这是她第一次跟我谈起失望这个词,然而我没想到,这个词将陪伴我接下来的整个大学生涯,成为我最无法回避的一种情绪。
李武隆逐渐不和我们打球。其实被我拉来一起打球的同学和他并不算玩得来,只是我比较自来熟,而李武隆却对很多人抱有鸡蛋里挑骨头般的意见,即使都是同一个班的人,李武隆也排斥跟他们打交道。于是,他开始约起他部门中的人打球,有时凑不齐人也会拉上我,他部门里的人的确挺友善,还有不少女生,令我不禁怀疑这才是他喜欢来这边打球的原因。
这是一个星期二,下午没课,班上的同学约我去打球——自从动员起他们的兴致以后,我几乎不需要再主动约他们打球,更多时候是他们来找我。但是人有点少,于是我把胖墩拉上了。
来到胖墩宿舍时他正呈一个“人”字形平躺在床上,右手微微弯曲着举着手机,手机里外放着短视频的DJ音乐的声音,左手放在如同气球般鼓起的肚皮上边,动作缓慢地划着并不规则的圆圈——这个姿势一定令他非常舒服,不然不会每次来到宿舍他都是这副模样。
“走了走了,打球去。”我捏了捏他的脸说。
胖墩将手机放下——也许他正好举累了,他扭过头来与我对视,欲言又止。我知道他又在心里权衡利弊了,懒惰令他不愿动弹,无聊又令他渴望有趣的活动,这两种矛盾的想法仿佛在他的脑袋里打架,可又半天分不出输赢。
“别想了,走走走,减肥去啊。”我打断他的犹豫并催促他,“难道就这样耗费你宝贵的时间?”
我的催促不出我意料地生效了,似乎胖墩就需要一个替他做主的人。我拉起他的手帮助他坐起来,因为我深知要想一个懒惰的人主动从卧躺状态中起身,要么需要浪费漫长的无意义的时间,要么逐渐地变成难于登天的事情,总之积极的欲望很容易便消退了。
胖墩总算开始穿衣穿鞋,我帮他带好了球拍,没过多久终于从宿舍出发。我们一行人一共四人,正好凑出两队双打,除了我和胖墩外,另外两位都是班上的同学,他们都算是比较会打的业余选手,而胖墩和我们三人有着明显的技术差距,可我们不打比赛不在乎这些。
球场上的胖墩非常活跃,跳脱的言语和笨拙的动作常常将众人逗乐,球场上没过几个来回便会出现大家面面相觑又哈哈大笑的场景。并不在乎输赢的我们互相之间玩笑频繁,球技最差的胖墩反而仿佛成为了球场上的主角。
我知道胖墩喜欢这种感觉,也许没有人会排斥被万众瞩目的画面。如今的胖墩已将运动视为游戏一般享受其中,这何尝不是一种健康的激励?
我们开打不久后,球场逐渐来了很多人,到了下午三点左右,十多个羽毛球场已经被全部瓜分占据,后续赶来的一些并不够幸运的同学,也只能站在场地外边“望场兴叹”,苦苦等待。期间有过几批人想要找我们借场打双打比赛,提出采用擂台制输者轮换,可我们都以有新手不想打比赛这个理由拒绝了。
然而后来李武隆带着一个女生来了。
他一进入球馆我便察觉到了,我看着他穿梭过球网之间的间隙,不断地张望着各个球场上快速移动着的人,似乎在寻找最佳的蹭场对象,最终,他看见了我们。
“嘿嘿嘿!双打吗?朋友们!”李武隆走过来招呼说。
我们当然没有理由拒绝。
“怎么不早点来占场?”
“我以为这个点来也有场啊,哪知道今天人这么多。”
我扫了一眼李武隆与那位女生,问道:“那么你们组一队吗?”
“可以啊。”那个女生开口说。
她叫王亭雁,身高在一米五至一米六中间,身材娇小,留着齐刘海与一头长发。从我的角度来说,她的五官标致,拥有一张鹅蛋脸,长相比较偏向可爱的类型。
“那我和胖墩一队吧。”我说。
于是比赛就这样唐突地开始了,因为李武隆他们晚到,当然由我们原先四人先打一场,而可能是因为有女生观战的缘故,对抗的强度一下子提升了不少,果然在这种青春荷尔蒙的加持下,每个人的信心都瞬间膨胀到仿佛足以迎战林丹。
我和胖墩并无多少配合,我们当然节节败退,可我想我们二人也许都并不在乎这些,因为在比赛过程中,胖墩仍保持着先前的玩乐状态,有时嬉皮笑脸地乱打一通,有时玩笑般地嘲讽其他人的失误,由于他的表现,我们四人也以轻松的神情对付这场比赛,即使并未手下留情,也没有多少必然的争胜心。
很快,我和胖墩下场了,李武隆和王亭雁代替了我们,他们四人先进行了几个来回的热身,直到差不多了才开始对局。由于他们互相之间都不算特别熟悉,于是两边都在一种相敬如宾的礼貌下进行着对抗,没有多少言语交流,也没有针锋相对的火药味,在这场自制的比赛中,计分仿佛只是为了方便换人上场,大家都并未在意输赢。
作为一个旁观者我能看出,王亭雁同学的球技称得上不错,大致处在熟练者的水平,比起胖墩要厉害很多,但却不及场上其他的三位水平相差不多的男生。因此那两个男生的队伍并没有爆发出特别大的力量,甚至比起跟我和胖墩的比赛还要留有余力,他们的杀球大多朝着李武隆去,那些球猛烈得如同箭矢,而打向王亭雁的球相较之下却温柔而轻灵——很明显,这是他们对女生的一种迁让。
可要我说,他们的迁让或多或少存在着一点多余,因为他们很快就以较大的分差输掉了比赛。终于再次轮到我和胖墩上场时,而因为面对着不同于上一场对手的李武隆和王亭雁,我的心态不禁发生了一丝变化。
我有点不想输给李武隆。
为何如此?
我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们这一对在外人眼里像高山流水般难舍难分的朋友,其实却打心底里都不喜欢对方的为人。我讨厌李武隆做任何事都喜欢钻空子、投机取巧的自作聪明,厌烦他那深入骨子里的惰性和没有集体荣誉感的自私,而李武隆呢?也许他憎恶的是我老对他抱以大道理的说教而自己却又做不到的道貌岸然,是我对待凡事都谨小慎微、斤斤计较的商贾姿态。
我们二人仿佛是共同居住的宿舍的写照,是貌合神离这个成语最合适的阐释,我们是不曾认可对方的朋友,是姑且走到一块的“合作伙伴”,是终将南辕北辙的陌路人。
而有时私下的某些时刻,我会为自己的一个灵光一现般的想法不禁感到懊恼与羞愧:我不希望看到李武隆过得比我更好,因为我潜意识里觉得他根本配不上。
李武隆方才带着一位女性朋友加入我们的场地中时,他表现得远比平日里淡然而平静。然而我却能明显地看出他在异性面前的表现欲望——他渴望着在一个能在不刻意间展现出自己强大魅力的演出里,成为其中最出色的演员——除此之外其余一切都无足轻重,包括那些被他击败的弱者。我深知这种欲望会体现在每一位青春期男生的身上,也明白李武隆的确有资本在球场上完成属于他的表演,可我就是对此感到不适。
对人不对事的倾向一旦出现,便没有什么道理可言了。
比赛很快开始,由胖墩开球。而也许是李武隆对胖墩产生了松懈,他因随意防守而出现的失误一下子乱了节奏,导致我们很快连下三分。
胖墩哈哈大笑,开始狂妄地言语讽刺起李武隆来,说着什么“这么菜还来带妹”之类的阴阳怪气的话。
李武隆不怒反笑,“等会我就抽死你,你这死胖子。”
说完他果真开始发力,往胖墩的方向不断地打后场球,而当胖墩好不容易赶到后边接到这种高远球时,却又不懂得如何使出力量将它击打回去,于是不是漏球便是只能将球高高地打到对面的前半场——而这无疑是将扣杀的机会喂到李武隆的嘴边。
我们的优势荡然无存,对方逐渐领先,差距不断拉大。
我早已明白胜利概率不大,并没有因此怪罪胖墩,只是觉得有点可惜。然而我还是积极调整了策略,让胖墩稍微站前一些,由我来处理那些李武隆打来的后场球,只是这样一来,我会消耗更多的体力,在我体能本来就不算强大的情况下,我很快便气喘吁吁。
即便被李武隆针对,胖墩在嘴上依旧不甘示弱,输了球他也跟赢了似的,手舞足蹈地嘲笑李武隆那些扣杀并没有击中他,而有时李武隆连续往他那儿扣了好几球,胖墩甚至会痛骂起李武隆的不留情面来。
胖墩骂得有些较真,他好像觉得对方靠扣杀得分是不公平的手段,从他的言辞里我甚至听出他认为对方有错,这令我难以理解。有时对方的球路刁钻,胖墩也开始抱怨我接不住球,而我听不出他的态度,是否真的因此对我感到不满。
比分越拉越大,随着优势的扩张,李武隆也逐渐嚣张起来,他以开玩笑的口吻遥遥对着胖墩问道:“说话呀胖墩,怎么现在不说话了?”
可是胖墩最受不得这些,或许这就是他矛盾的地方,他的跳脱个性由着他去开一些嘲讽不高而娱乐拉满的玩笑,但当对方以牙还牙之时,他的自尊设下的心防又抵御不住迎面而来的刀刃,因此很多时候,他未能伤到别人却反而被对方反弹而来的自己的武器击败了。
李武隆并未乘胜追击,他在情商上具备的敏锐值得我的认可,胖墩正积攒着怨气。然而李武隆那些实属在友善范围内的玩笑话,都是基于胖墩的滑稽击球动作而来的,有时有些也会包含我。大多例如胖墩未先跑到位而跳起来试图击打到头顶上的高远球的窘态,或是胖墩因身材臃肿、球速太快,压根就找不到球的转圈姿势,都让他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就这样杀伤力不大、侮辱性也不强的几句调侃和几道笑声,竟把胖墩一下子点着了。
随着一声响亮清脆的击球声,纯白羽球以一种先快后慢的速度从对方后场飞至我方后场,我看着它迅速飞过了我的头顶,再回头看去的时候,它正慢悠悠地在胖墩的额头前方飞行。胖墩蜷曲右臂,左手斜向下做着一个类似于抓取的动作,这正是他牵引全身力气的象征。他蓄力过后用力挥拍,可却与他的目标完美错过,那只羽球安静地垂落于他的鞋跟旁。
“哈哈哈!”李武隆又在对面大笑起来。
我无奈地摇摇头,败局已定。
然而对局却在此刻凝固,胖墩没将脚下那只羽球送还给对方,他将借来的拍子丢在地上,眉间乌云密布:“你们打吧,我不打了。”
“啊?”我莫名其妙地愣在原地,“你怎么了?”
胖墩没有应答,他默默地走到场边休息的长椅上坐下,翘起二郎腿拿出手机刷起来,没再朝我们这里看一眼。
“干嘛啊胖墩,”李武隆也注意到了胖墩的情绪变化,他走到球网前放低姿态道,“不笑你了行了没,快点回来打。”
胖墩不为所动。
两个同班同学也过去劝他,结果依然是徒劳。
李武隆还在球网跟前叫嚷着,“我不杀球了好吗?回来打吧,让你两分。”
我捡起胖墩仍在地上的球拍,无奈地说:“算了,让下一队上吧。”
走到场边喝水的时候,我遥遥看向球场中央正以一副胜者姿态跟身边女伴聊着天的李武隆,有些沮丧地意识到——好像继游戏与社交之后,我在运动方面也同样输给了李武隆。
我又一次成为了李武隆的手下败将。
难道我真的什么都不如他吗?我们之间的争局往往是我大败而归,可是为什么,我会比不上这种我所看不起的人?
自卑感忽然如蚁噬心。
我不明白为何我总是在李武隆面前失去部分的理智。有时我觉得李武隆此人不可理喻、卑劣到了极点,无论我做什么都远比他高尚;可有时我却又觉得,自己在他面前丑态百出,身上那些用以遮瑕的品质,根本没有哪一种经得起推敲。
李武隆这样一个没有谁会将“优秀”这个标签贴在他身上的人,居然也能在某些领域内大放异彩——那么在某些不为人知的领域内,他是否能被称之为“优秀”?而如果他不曾接受世人对于“优秀”的定义,他会成为被万众敬仰的人吗?
原来,即使一个这般爱投机取巧、不务正业而怠惰因循的人,也有被称为“优秀”的资格,也能在某方面被旁人所认可……那么,人们还有什么权利去完全否定他人?这个世界上真的非黑即白、真的存在着彻头彻尾地无法被承认为“优秀”的人吗?
回去的路上,只有我和胖墩同行。
买完水之后,我终于主动向他问起了第一句话:“心情好点没?”
“还行。”他敷衍地说。
我沉默了一会,从球场出来之后,我总觉得有些话不吐不快,可我知道胖墩的自尊心相当脆弱,即将从我口中说出这些话,会不会刺痛到他,我不清楚。可我心里总有个声音呼唤我说,跟他讲这些道理,对他而言理应有益而无害。
劝诫身边人的习惯又一次扰动了我。
我开门见山地问:“今天怎么被李武隆笑几声说几句就破防了?”
胖墩果然没有回复我。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李武隆只不过是以你跟别人开玩笑的方式去和你开玩笑。被你开玩笑那些人,比如说我们,都从来没有生气,你不应该情绪波动那么大。”我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刚刚也想了想,为什么你跟我们开这些玩笑我们都没有什么反应呢?或许是因为我们知道那些调侃的话不是真的。比如你说李武隆不如他带的妹妹,他笑了,因为他知道那并不是事实;但当他说你好菜的时候,你却清楚地知道那就是事实,你没法反驳,所以你越来越烦躁。”
“你觉得李武隆就是喜欢装逼、喜欢给人上嘴脸,可在我看来他是没有越界的。反而是你说别人却不容许别人说你,这就有点像人们说的双标了。”我认真地为我的理性分析下结论,“归根结底,还是你不够厉害,所以得多练。要是你技术上来了,他就永远没法还嘴;要是你心态稳定了,那也是一种辅助技术的提升,他还嘴也没用。你不能总是像今天这样玻璃心,那谁还敢跟你打球呢?像是要哄着你玩一样,大家都不会开心的。”
胖墩在这时终于开口了:“那我就不打了。”
“啊?”我诧异地望向他。
“那我就不打了呗,这有什么?”
“就因为我的几句话,你就决定不打球了?”
“我就是不想打了。”
“又是逃避,你怎么总是这样?遇到困难只想着绕道而行,遇到失败就唯恐避之不及,你想你这一辈子都在挫败与失魂落魄中度过么?为什么不想着提升自己、证明自己呢?”我不由得提高了音量。
我想起了张澄月对爱情的态度,也想起了一些关于胖墩的小事。在一些无聊的公共课上,我有时会找一些手机小游戏邀请胖墩一起玩来解闷,大多是益智的棋类游戏,然而胖墩总在这种非赢即输的游戏中得不到胜利,在连输几局之后,他便闷闷不乐地退出游戏。每当我问他为什么,他总是说:“运气游戏而已,有什么好玩的?”
可我们玩的不是斗地主,也不是三国杀,明明是一类运气占比较低的游戏,强者恒强的竞技,哪来的所谓“运气游戏”?
后来我明白,胖墩不是愈挫愈勇的那种人,他沉迷于安逸,爱为失败找借口,也没有耐心去剖析自己的人生,更没有挖掘自己潜能的渴望。比起千锤百炼地变强,他更情愿随波逐流地生存,只要慵懒地开心着,现实的鞭挞便永远与他无关。
我想改变他,有的时候我甚至想骂醒他。
“我又不喜欢羽毛球,我根本不需要别人对我的肯定,如果你觉得我菜,那我以后就不打不就行了?”胖墩皱着眉说。
“如果你真的不喜欢羽毛球,那你还会跟我们出来么?你也知道运动能帮助你减肥,你也不想就这样一直胖下去,对不对?”我一时间竟忘了反驳胖墩的最后一句话。
“除了羽毛球不也还有别的运动?”
“那些运动,没人叫你你会去?你别天真了。”我毫不留情地说,“你主动一个人去运动的概率,就跟明天一早太阳从西边升起的概率差不多。”
“那又怎么样?我胖就我胖,关你什么事?你既然觉得我又菜又玻璃心,那你以后就别叫我打球了,省得你糟心!”胖墩撂下这一句后,我没有再说话。
也没什么话好说了。
我突然感到一阵疲惫,是不是每一次的好心没好报,都会引人如此地无奈而倦怠?忠言逆耳,难道只有日后经历陌生人更为难听的贬低与嘲讽,被朋友好言相劝的人才会醒悟过来么?那又何必?
可是我转念一想:胖墩就一定会在日后为此尝到苦头吗?世事难料,也许他又能凭他那份既来之则安之的躺平心态,活得很好呢?就像李武隆那样。
我脑子里一下子好乱。
因果难道会随人的主观而发生改变么?
或许在你眼里差劲得一无是处的废人,别人稍加添饰就成了恣意放荡的潇洒侠客;或许在你眼里终将自食恶果的窃贼,耍几手小聪明一样能够逍遥法外;或许在你眼里注定亲朋无一字的孤儿,摇身一变就比国际巨星还要受欢迎;或许,或许……
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生活。谁说别人活得就一定差?谁说自己活得就一定好?我又何必去干涉、指摘他人的生活。其实无论旁人以什么样的方式对待世界,皆有其自己的道理,而这道理对我来说是否参透,根本与我自己的生活毫无干系。
我轻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都随他们自己去吧。
别人的态度已经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