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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无量你个天尊
云间影惊呆了。
她从没想过,眼前这个跟自己激战许久的青年,相貌竟然是假的。
传说中的易容术,在中原两朝只是传说,几乎无人见过。事实上,也就只有血族这些古老部族,继承了祖辈精研的秘术,才能做到用人皮易容,偷梁换柱。
而现在,她意外地遇到了这种秘术。
陈醉恢复真容后,说道:“你带上易容面具,换成截然不同的样貌,就算正面遇见那些杀手,他们也无法认出你。”
说着,他又从纳戒里取出一件粗布衣衫,丢到云间影身上。
“我给你疗伤时,就忍不住想吐槽,在你们女侠客的眼里,装扮气质就那么重要?都狼狈成啥样了,还穿着一身白袍,生怕敌人留意不到你?”
平时尊为大宗师,备受众生景仰,偶像包袱很重,穿白袍装装也就罢了。
现在是啥光景,她心里就没点儿逼数吗?
逃命重要,还是装逼重要?
听到他的话,云间影意识到,如此装扮确实很蠢,但女人的傲气容不得她认错,还是要嘴硬反呛几句。
“你以为我不想换掉?这不是疲于奔命,没携带寻常的衣裳嘛!”
身嫌体正直,她乖乖脱掉白袍,换上陈醉扔给她的衣衫。
一番易容过后,先前那个白衣飘飘的绝世剑圣,摇身一变,成了平平无奇的普通侍从。鉴于她胸前过于平平,若不仔细去看,一打眼甚至都难以辨别出雌雄。
陈醉回过头,打量着面目一新的云间影,嘱咐道:“从现在开始,忘记自己原先的身份吧。你随我离开,只要别轻易出剑,应该就问题不大。”
他就怕云间影这暴脾气,一言不合,再祭出绝影剑。
那样的话,不仅救不了她,还会连累他自己。
云间影欣然应允,问道:“相识到现在,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陈醉。我不想知道你叫啥,你若不想暴露的话,在离开大西州前,就乖乖当好我的侍女。”
“本公子赐名,就叫你平平吧!”
云间影点头,并不在意这些细节,强撑着站起来。
“陈公子,你帮我治伤,现在又肯出手,助我脱离险境,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不说场面话,我愿与你肝胆相照,生死与共!”
在她看来,陈醉若是知道自己的身份,能跟堂堂剑圣结交,得到这句生死与共的承诺,必会欣喜若狂,荣幸之至。
陈醉呵呵一笑,继续摆出吊儿郎当的作派,“我对你们江湖人那套不感兴趣,之所以帮你这么多,纯粹是不想让那两枚灵丹打水漂,日后你得加倍偿还……不行,得十倍!”
“成交。”云间影爽快答应。
陈醉转身走向观外,不顾云间影的伤势,想尽快离开此地。
天色已晚,这时候赶路,并不是最佳的选择。但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他可不想被那群杀手找到,赌对方到底能不能认出剑圣。
云间影跟上去,问道:“咱们去哪里?”
“回血族部落。”
“你是蛮荒九族的人?”
云间影盯着陈醉的真实面容,露出好奇之色,越来越想知道,陈醉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是。我是他们的客人,要代表他们,参加四天后的祭天大典。”
说到这里,他想到些什么,忽然停住脚步。
云间影一怔,“怎么了?”
陈醉转过头,看向东方幽暗的迷雾,眼神深邃不可测。
“这点面子,你总得给吧?”
……
……
数万里之外。
南晋帝都,金陵城。
秦淮河畔,夜色如墨,却掩不住那一片璀璨的灯火。
河面上,画舫如织,灯火摇曳,映得水面波光粼粼,仿佛星河倒泻。青楼林立,雕梁画栋,楼内丝竹声声,琴瑟和鸣,歌女的嗓音如黄莺出谷,婉转悠扬,引得行人驻足,醉心其中。
河岸边,游人如织,一名身材高大精瘦的老道士,嘴里哼着小曲儿,挽着一根凌乱的拂尘,像从垃圾堆里捡来的,醉醺醺地走在人群里。
“十摸呀、摸在妮儿的屁股上边呐,两个屁股圆又圆,好像两个大木锨呐……”
在他身后不远处,跟着一名耷拉脑袋的少女,体态娇小,胸前的风景却是蔚为壮观,比一对茶壶的容量还大,随着她的步伐不断耸动,随时都要蹦跳出来。
她头顶的双马尾辫,已多日没清洗,沾染了不少油污,此时跟主人一样无精打采地下垂着,提不起精神。
在她的玉颈间,新添了一道银项圈,明晃晃得刺眼。
老道士踉踉跄跄,头也不回,压根不担心人潮拥挤,后方的少女会走散。
“我的乖徒弟,晚去片刻,可就赶不上第一轮名妓登台喽……”
他们要去的前方,正是秦淮河深处的烟柳巷,在那里将举办一场花神宴,整个金陵城的艺伎名伶,今夜都将逐一登台献曲,群芳争艳。
少女面颊憔悴,愤愤地攥着小拳头,咒骂道:“去吧去吧!让她们把你榨干,在床上当场咽气!”
老道士摇头晃脑,将她的咒骂听得真切,不仅不生气,反而愈发淫荡地坏笑起来,“凭她们那几两贱肉,哪比得过我家小叶子?你天天吃鸡,都榨不干为师,她们有那本事?”
说着,他猛然一扬拂尘,习惯性地诵出自己的口头禅。
“无量你个天尊!”
少女怒不可遏,却也只能直跺脚,对面前的老色鬼无可奈何。
老色鬼的惩罚方式是,点中她几处穴位,再喂她吃点秘药,导致她不停地喷水,甚至连喷十余次,直到虚脱为止。
这般淫邪下流,比杀了她还难受。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烟柳巷口。
巷口石牌下,一名中年男子站在那里,不知站了多久,巍然不动。
他沉默守候着,仿佛化作一尊石像,跟这片夜色融为一体。
跟半个月前遇见陈醉时相比,他明显消瘦许多,胡子拉碴,潦倒地像个乞丐。这些日子的风餐露宿,四处飘泊,侵蚀了他的容貌,却无法动摇他的信念。
远远感知到前方的来人后,他仍然没有动作,但呆滞木讷的目光里,陡然爆发出精湛的寒芒,凌厉至极。
像沉睡许久的雄狮,悄然醒来,盯着终于等来的猎物,蓄势待发。
那老道士晃晃悠悠,渐渐走到石牌前,醉眼迷离。
他歪着身躯,微眯起眼眸,煞有其事地打量着前方的中年男子,故作惊讶道:“这么巧?上次揍你那一顿,你觉得还不过瘾?”
后方的少女走上来,看清男子的面容,哇的一声哭出来。
所有的委屈心酸,这一刻同时涌上来,她不顾一切地扑到父亲怀里,尽情地恸哭着。
叶重如触电一般,那古井不波的面庞,此刻剧烈抽搐起来。
他的表情开始扭曲,愤怒积蓄着,浑身的杀气疯狂涌出,无法无天。
他死死盯着醉醺醺的老道士,似暴怒的雄狮,战意澎湃,“玄虚子,就算你是大宗师,欺负我闺女,也得血债血偿!”
武庙十雄,第八位。
道教巨擘,青霄真君首徒。
玄虚子。
这老道士虽然放荡形骸,邋遢淫荡,道行却是登峰造极,睥睨天下。
大道既无形,又岂可以外形度之?
在他眼里,强如叶重,也只是可怜的蝼蚁。
听见叶重的挑战,老道士咧嘴一笑,脸上的醉意仍未消散,“我取了你闺女的一血,可不是血债么?要真论起来,贫道岂非还要叫你一声岳父?”
他摇头晃脑,自顾狂笑起来。
“无量你个天尊!”
叶重轻拍闺女的肩膀,示意她先到一旁,旋即迈步向前。
下一刻。
狂风骤起,天地色变。
浓重的阴云汇聚,遮蔽了月色。
整个秦淮河畔,一片肃杀,笼罩在可怕的气氛之中。
叶重爆发出滔天的威势,整个人被血色杀气笼罩其中,宛如从地狱降临的杀戮魔头,挟着决绝的战意,步步逼近。
“这就是狗屁蛮荒霸体?”
老道士仍站在那里,嗤然一笑,视若无物。
世人可以嘲笑他疯癫,笑他离经叛道,笑他毫无宗师风范,但唯独有一点,从来没人敢笑他战力弱。
打不过的人,他从来不惹。
打得过的人,他视若蝼蚁玩弄。
整整四十年没输过了……
眼见叶重挥拳杀来,他轻描淡写,随手扬起那根拂尘。
玄青色的道意疾速流转,蕴含着道教千万年来凝结的精微法门,化作一道劲气匹练,潇洒而轻盈,却又玄妙难言,悠悠抽向那团血色杀气。
啪!
举手投足之间,叶重被击落。
浑身气势顷刻消散。
纵有强横霸体、大能修为,在最巅峰的大宗师面前,却如此不堪一击。
这一拂尘之威,砸出一个偌大的深坑,将叶重深深嵌入其中。
叶重趴在坑里,浑身气血翻滚,随时都会晕厥过去。
但那股愤怒、不甘,以及对女儿深沉的父爱,使得他竭力保持着清醒,歇斯底里地咆哮出来,响彻这片天地。
“玄虚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