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最后的安宁
行天渡上的尚未过江的难民们提心吊胆地回头看向南天门，背面阵地上只有不断向上运送子弹的士兵，山的另一面正传来枪响和炮弹落地的声音。
日本人的部队追来的消息让他们惴惴不安，一个戾气重的精壮年轻人正试图将前方的人群扒开一条道路先行通过，被推开的老人当即想要跟小年轻理论。
交战声突然停止，有欢呼声从正面阵地传来，老人和年轻人暂且停战同时回头。
谁赢了？
难民们急切地侧耳倾听，希望分辨出胜利者的语言。
“芜湖！”
“耶！”
没有严格含义的叫喊让人无法分辨，直到一个极为洪亮的声音从山上传来。
“别叫了，快点挖工事，郝大夫，把伤兵带到英国大夫那！”
王永初催促沉浸在喜悦中的士兵们动身，背面阵地运送物资的虞啸卿支援营此时才意识到正面的友军已经胜利，将信将疑间继续将弹药箱向上运输。
山另一边的景色让他们感到恍惚，上百日军的尸体横七竖八的散落在山腰，中国人正在战壕里欢呼。
之前那不明的鬼叫就是出于这群人口中。
“在这么打下去我有点习惯天天打胜仗了，早这样多好，来东北这会儿小麦刚好熟成，我下地跟我婆娘干活多好。”
迷龙扛着轻机枪假装自己正在努力打扫战场，实际上偷偷往自己嘴里送日本人身上搜出的罐头，放到嘴里细细咀嚼，发现是牛肉那独有的醇厚味道，不由得惊喜。
“所以为了下一场胜仗，劳烦您也起来干活，咱们那团座还看着呢。”
孟烦了把一具还算完整的日军尸体扒的赤条条，将一身中国溃军的军服换上去，按照王永初的吩咐，把最具代表性的屁帘子头盔换成了从英军那里得到的飞碟盔。
出乎意外，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尸体爱好者团座的影响，他现在丝毫不排斥和尸体接触。
“把他们立结实，能不能仙人跳就靠这些好兄弟了。”
王永初看到一个笨拙的士军尝试几次都没有让那具尸体起立，甩了一根木棍过去。
“能站起来就行，日本人看不清楚的。”
“是，团座！”
对方突然站的笔直，朝王永初敬礼，只是敬礼的空档，那具尸体又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没再看士兵手忙脚乱的收拾，王永初重新确认正面阵地的状态。
山顶阵地上原本九二步炮的位置已经被替换成一门木制的假炮，云南当地湿润的气候生了不少好木材，一颗小树的粗细完美的对上小炮的形状。
精心的伪装下，专门留出一截“炮管”交由日军的观测手发现。
在消灭这一支日军的行动中王永初没使用120mm的迫击炮，主要是因为其本身炮弹数量本就不多，对付的目标里也没有固定的支援火力，用来打移动靶效果太差，直接重点使用了日军的九二步炮。
克虏伯的炮法非常精湛，在没有瞄准镜的情况下还能做到有效杀伤，德国留学生看来都有两把刷子，奥地利的估计有三把。
“团座。”
龙文章的声音传来，王永初看到步兵炮被隐藏在山顶阵地中不见了踪影，转过头去。
“有漏网之鱼么？”
“有，骑着自行车跑的，太远，追不上。”
龙文章脸色显然十分惋惜，在这种情况下让对方溜走不应该的。
王永初倒是神色如常，他希望对面越来越笃信正面阵地的坚不可摧越好。
川军团作为一个团级单位，现在因为虞啸卿那个营的不确定性，暂编成了四个营，三个能投入战斗的营都下辖三个步兵连和一个机枪连，虽然机枪连里轻机枪较多，但火力已经足以匹配主力部队，新组建的炮兵连没有正经的榴弹炮，依靠各类的迫击炮也能弥补相当的火力空缺。
既然这支日军能脱离部队提前赶到南天门，那只正经的日军联队离他们也绝对不远了。
依照先前的情报，半日时间。
“阿译，行天渡那边....”
王永初看见阿译正在和士兵训话，时不时有什么注意战术动作的教导传来。
那个原属突击连的士兵现在被提拔成排长，小鸡啄米似的朝阿译频频点头，看来阿译长官的权威已经十足。
“要注意的呀，你是排座怎么能脑子空空的发不出指示呢！我要你去找孟连长学习。”
算了，我还是自己去看吧。
见众人都忙，空巢团座自己迈步向后方走去。
空气中的硝烟气息散的微乎其微，血腥气也不再浓厚。
新负伤的士兵被担架抬着从王永初身边路过，伤兵看到团座，眼睛一亮，用未负伤的左手敬礼。
王永初淡淡笑着回礼。
这应该是对方主力来前的最后一次小型进攻，此时负伤回到后方也许反而是一种幸运。
漫长的山路终于越过，王永初跳进后方阵地的壕沟中，落地的声音引来齐刷刷的目光。
“团座来了。”
这一声叫的有些生分，王永初认出对方是虞啸卿带来的那一个营中的士兵。
这一声像是一个由头，牵出这一个营士兵的话语。
“团座好。”
“团座。”
众人张着嘴干涩的叫着王永初，某种隔阂似乎消失了，王永初能确实的感到。
“辛苦各位，行天渡情况如何？”
这种时候反而轮到他有点羞涩，但他还没忘记正事，问出他关心的问题。
第一个出声的人回答了问题。
“全部过桥了，您最好自己看一眼。”
对方那张古井不波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微微弓下的身子能看出他的敬意。
王永初站到一处巨石之上，极目眺望，正巧看到难民队伍的尾巴，一个年轻的和一个老头互相对骂着走过行天渡。
关卡的何书光想要上去插话，两个人一转枪口直接开始一齐训斥何书光，后者不敢冒犯百姓，灰头土脸的回到关卡内。
老人踏下桥，扭转过头，看向川军团背面的阵地，直直对上王永初的眼神，高高的竖起他的拳头，挥了三挥，向看不见的日本人示威，向看得见的川军团致敬。
年轻人见老人的举动，沉默少许，返回桥上，帮担架兵将川军团的伤兵运向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