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柳风的直
“你就是柳风？”
双掌漆黑，面色却有些苍白的精瘦男人坐在席廷议对面，一双眼如雄鹰般锐利，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柳风。
同样的问题，出自不同人的口中，意味也不尽相同。
柳风沉默着没有回答。
一旁的席廷议终于开口：“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同僚，沈百户沈大人。”
锦衣卫内部最低是校尉，然后是从七品职位的小旗，接着是正七品总旗，再上面才是正六品的百户。
沈同是百户，席廷议自然也是百户。
官职摆在这，柳风拱手算是行过礼：“草民柳风，见过沈大人。”
“虚位罢了，倒是柳小兄弟短短数月进步如此神速，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沈同笑眯眯看着柳风，转向席廷议道，“老席，再过不了几日，恐怕你我也要被他超了去啊，哈哈哈！”
听他的话，倒是早就知道柳风这号人了似的。
席廷议看了柳风一眼，微微颔首，平淡说道：“人力有穷尽，各个自不同，都是造化罢了。”
席廷议的态度似乎有些冷淡，是不想在沈同面前表现太明显的缘故？
柳风摸不清楚这两人现在的关系，没有随意开口。
阳光透过窗户上的纸，进入屋中染得有些昏黄，袅袅热气从席廷议二人面前的茶杯中缓缓升起。
沈同用焦黑的右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叹道：“好茶。”
微笑抬眸看着柳风，一双鹰眼里精光隐现：“柳小兄弟，你今天来，可是有什么事找老席啊？我这人脸皮厚，也想听听，若是老席爱面子不帮，我帮你！”
席廷议轻轻蹙眉，显得有些不悦。
柳风不会天真地以为沈同也想招揽自己，或许对方只是想恶心一下席廷议，但不得不说这招阳谋很难对付。
如果柳风真说了事，那说明完全不在意和席廷议之前的来往，得罪席廷议。
如果柳风说没事，那就是避着沈同，朝廷六品官员问话而不答，更是把沈同得罪到头了。
换做旁人，还真一时难以两全。
但柳风之所以是柳风，就是因为他从不在这些事上纠结，他也不是那些精通政治会左右逢源的人，他会的不多，但其中一件是“直”。
柳风抬头，看着沈同很认真地说道：“不敢瞒沈大人，在下确实有事需要单独和席大人相商。”
席廷议听到这话，有些惊讶地看了柳风一眼，眯着眼露出一丝微笑，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沈同嘴角笑意敛去，直直看着柳风，那双鹰眼中的锐意似乎有一瞬间要凝成实质，却在下一刻倏忽散成满屋的春风。
“哈哈，哈哈哈！”沈同仰天大笑，起身鼓掌，看看柳风两眼，又看向席廷议道，“老席，你挑了个好苗子啊！”
“过奖。”席廷议笑道。
沈同双手背负，转身朝外走去。
在门口的时候站住，头也不回地说道：“只是这几年老天爷不作美，田里的麦子总是没等到长熟就死了，老席你知道这事么？”
说罢也不等席廷议回答，“咣当”一声开门走了。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
柳风当然听得明白沈同话语里的威胁意味，但他并不如何畏惧。
这就是实力带来的安全感，他现在能战胜段青，是当之无愧的七品武者，在整个云阳县都站在顶端。
沈同虽然应该不止七品，但有席廷议牵制他不太可能有机会亲自对自己出手，至于他的手下已经不足为惧。
再者说，他刚才之所以如此直接，一方面大大得罪沈同，但另一方面也把席廷议拉得更近，也不是全无好处。
“坐。”
果然，席廷议见沈同离去，主动起身招呼柳风坐下。
看向柳风的表情也不再像先前那般冷淡，而是面露微笑，令人如沐春风。
柳风想了想，在席廷议面前坐下，抢先开口道：“席大人，不要误会，我并没有同意加入你麾下。”
沈同和席廷议之间他愿意选择席廷议，但不代表要成为他的下属。
且不说司马燮的缘故，就是柳风自己两世为人，自由惯了，可受不了衙门里的条条框框，尤其是那还是锦衣卫。
席廷议并不意外，坐下来温和说道：“人各有志，我理解。话说回来，你不惜得罪沈同也要将他支走，看来是真的有事要与我说。”
沈同当然不会因为柳风一句话就主动离开，但这里是席廷议的宅子，沈同不在乎柳风却要顾忌席廷议。
换句话说，看上去是沈同是因柳风而走，但真正起关键作用的还是席廷议，也只能是他。
柳风右手拢在袖袍里，盯着席廷议的眼睛，开门见山说道：“我知道长生不老药方的最后一味药材了。”
席廷议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眸微微眯起，两道精光像是阳光一样刺眼，锦衣卫百户的铁血和威严一下子覆盖掉平日里那副儒雅的模样。
空气里弥漫着中品武者的威压，柳风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袖袍里的右手不由紧了又紧。
终于，席廷议身上的压迫感消失，但他看向柳风的眼神依然清冷冷酷。
他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
柳风仍旧没有放松袖袍里的右拳，不答反问道：“我知道了这样的秘密，你难道不打算杀我灭口？”
这次轮到席廷议体会到柳风的“直”，神色微微一怔，半晌后摇摇头失笑道：“你小子真是……不过我喜欢你的坦荡。不错，刚才有一瞬间我确实想杀你灭口，但转念想到你知道此事后会来找我，说明至少对我有起码的信任。”
“几年前我发过誓，这辈子绝不会再辜负别人对我的信任。”席廷议深深吸气，又缓缓吐出，很轻很轻地说道。
柳风沉默片刻，知道自己赌对了，袖袍中的右手缓缓松开。
刚才如果一个不妙，柳风的右拳轰向席廷议胸口，同时伴随着袖里剑的触发。
他不知道能不能偷袭成功一个六品高手，但他刚刚已经决定要这样做。
好在，看上去是赌对了。
“那么，关于这一千人的性命，你的决定是什么？”柳风抬起头，轻声问道。
像是怕惊动了，那不知存不存在的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