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达官贵人的瓜
正月初一到初七,长安城昼夜通行,放开宵禁。
处处灯火通明,游人如梭。
郭元振带着太子右卫率的人,若隐若现地露出踪迹。
礼部侍郎裴彦先被同僚孤立了,觉得抑郁了,跟三个当年的同窗好友在兴安大街游玩——其实也就是看房子、看人。
“话说裴郎贪一夕之欢,借着酒意,仗着家世,非要那花魁娘子侍寝。”
街角一角,一名头发斑白的说书人在讲古,可裴彦先却觉得,那就是在说自己。
“花魁娘子怎么肯委身这种粗鄙之辈?于是借口害羞,要灭了烛火,然后一个李代桃僵,楼阁里那痴傻的昆仑女奴,得了裴郎的身子。”
昆仑奴的“昆仑”二字跟昆仑山没有关系,指的是黑色。
满街的哄笑声,只有裴彦先脸色铁青。
即便说书人没有指名,裴彦先也知道,说的就是自己。
“借口害羞,灭了烛火”,可不就是当日自己的遭遇么?
明知道是个坑了,坑得再惨些也不过是理所当然。
难怪觉得花魁的份量重了些!
啧,虽然羞愧难当,可细细回味,那滋味好像还不错。
咦,要不要买两个昆仑女奴回家……
虽然长相不怎么地,可吹了灯,不都一个样?
裴彦先都没发现,自己好像开辟了一个新的赛道。
悄然离开,裴彦先臊得慌,仿佛每个人都在戳他的脊梁骨,行走时不知不觉靠着坊墙。
嗯?
坊墙上张贴着一张纸,凑近了一看,竟是已婚男子勾搭小娘子的书信,一字一句肉麻到起鸡皮疙瘩。
这是哪家好人干的事啊!
按说正人君子不应该偷看别人隐私,可裴彦先在催眠自己:都已经贴到墙上了,不算偷看。
书信乍看是一对狗男女在勾勾搭搭,可裴彦先越琢磨,越觉得味道不对。
这,这不是庐陵郡王的行文风格吗?
找对了一个目标,答案就轻易地呈现出来了,女子是太子中舍人、天后身边的红人、才女上官婉儿。
裴彦先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又觉得一阵亢奋。
啊哈,凭什么我裴彦先一个人背负所有?
要倒霉,大家一起!
来呀,快活呀!
精神状态出奇的裴彦先,大声念起了墙上的书信。
什么“孺人之位虚席以待”,什么“千里姻缘一线牵”,什么“求之不得,辗转反侧”,裴彦先都特意加大了音量。
也是庐陵郡王格外注意,信上没有一字提及野心,更没有抱怨的话,要不然裴彦先还能抓一抓把柄。
也别说裴彦先的父亲裴炎跟庐陵郡王走得近之类的话,真能抓到同党的把柄当垫脚石以升官发财,很多人会毫不犹豫牺牲同党的。
再说,父子各自在一个阵营,虽然出现得比较少,也不是没有。
街道另一侧,季当先手脚麻利地贴上誊抄的信件,跟遮挡的章懂尚他们迅速混入人群里。
李恒倒没有安排他们干这事,只是郭元振让少年团誊抄书信,引发了他们的兴趣。
信件是誊抄的,内容可一字不差,郭元振不晓得用了什么手段,从送信的驿卒手里弄到这信,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誊抄一遍,又原模原样地封口放了回去,连骑缝章都丝毫不差。
章懂尚、季当先他们嘀嘀咕咕一阵后,提出要为郭元振张贴信件的誊抄件。
李恒默许了少年团的行动,就当是章懂尚他们演练了。
就算少年团行动麻利、人流拥挤,也不是就没人看到他们,左右金吾卫的翊卫、街使、判官眼睛也不瞎。
假装没看到,才是官场厮混的保命绝技。
至于张贴的内容嘛,裴彦先已经念过一遍,又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也跟弥勒教等扯不上关系,顶多下一转时撕下来呗。
达官贵人的瓜,保熟、多汁,层次感明显,利于反复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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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一。
等到左右金吾卫慢慢腾腾地将消息报上去,长安城的庶人已经拿着信件的内容八卦了。
东拉西扯地,有几个权贵被莫名其妙地扯了进来。
这种破事总不会是孤例,长安城里有资格纳孺人的郡王也有几位,郡王的荒唐也是众所周知的。
没有继承皇位的法理,没有参与政务的能力,不会看二圣的眼色,郡王躲在府邸里生孩子玩才是正理。
真应了那句话: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总有人能拨开迷雾,将矛头对准庐陵郡王与太子中舍人上官婉儿,再有一些琐事佐证,这件事就锁定了。
得到消息的上官婉儿,心头有点慌张,但更多是羞怒。
凭借天后对她的赏识,就是知道她跟庐陵郡王李哲有点私情,也不会处罚太重。
但是,她这个才女还只是个少女,私情被公然揭露,脸面还要不要了?
少女的一个特点是脸皮嫩,丢不起这人!
虽然整封信也没有过于露骨的地方,李哲遣词造句也算讲究,不该透露的野心一点没说,可上官婉儿的脸偏偏臊得滚烫。
恼怒过后,上官婉儿迅速发现问题所在:这封信全须全尾地到了她的手中,没有被拆过的痕迹,内容是怎么一字不差地传开的?
驿所体系在上官婉儿看来是没有漏洞的,问题要么出在冤家身边,要么出在侍候自己的宫人身上。
宫人的嫌疑要小一些,毕竟深宫大院,想传递消息也没那么快,就只可能是吉州那头。
冤家,长点心吧!
除了天皇、天后的人,你身边大概也就一个庐陵郡王妃韦妃值得信任了。
破鼓万人捶,这可不是你意气风发的时候!
上官婉儿自幼在掖庭长大,对世道险恶认识不足,以至于一来就把正确选项排除了。
她也不会想到,官府体系的人居然也精通鸡鸣狗盗,会偷偷拆开了信,又原原本本地装回去封口。
左思右想,上官婉儿突然觉得,再藏着冤家的信容易惹祸,索性把所有书信付之一炬,只是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想嫁个好人家而已,有错吗?
为什么书信往来,都会被人公之于众,加以羞辱?
对了,据传是礼部郎中裴彦先当众念书信的!
该死的裴彦先!
不把他从礼部郎中的位置掀下去,难解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