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英雄迟暮
花落葵的声音落下后，干净的病房中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仿佛连一滴水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苏怀夕和晓若雪瞪大眼睛盯着病床上的老人，就连花石竹也有些意外。
他以为自己的想象已经够天马行空了，从“这一任勇者”和“不死诅咒”就敢推测这位李奶奶不是现在这个时代的人。
没想到现实比他的猜测还要离谱，那位一千年前杀死了第三魔王的勇者，居然到现在还活着！
如果这位奶奶真的是第二勇者，那什么都说的通了。
以勇者的见识和眼力，他身体散发的魔王气息，恐怕就和黑夜里的灯火一样明显。
一开始风见暗香祖先的那本“小说”，加上现在他们面前的“第二勇者”，历史书上的东西真的有可信度吗？
屋内持续的宁静让老者主动开口道：“孩子们，不必在意我曾经的身份。如今我只不过是一个被病痛折磨，想要早点解脱的普通老人罢了。”
苏怀夕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您真的是第二勇者？”
“以前是。不过以前的事情就让它如同历史中记载的那样过去吧，第二勇者在九百多年前就已经死去了。”
苏怀夕缓慢的点了点头，没有再问更多。
她并不怀疑李奶奶说谎。这里是圣宫的总部，连这里的宫司都如此尊敬李奶奶，她第二勇者的身份反而让事情变得合理起来。
花石竹深吸一口气，好奇的问道：“李奶奶你既然是当年那件事的亲历者，不知道能不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老人并没有拒绝：“你想问什么？”
花石竹立刻说道：“我想知道第三魔王是怎么死的，史书中对这部分的记录相当模糊，仅仅用几句话就带过，我想从您这里得到真相。”
老人回道：“史书记录模糊是我刻意为之，我没有将那件事的经过告诉任何人，历史中自然没有对应的记录。”
“那是我一生中最大的秘密，如果你想要知道的话，就努力满足我的愿望吧，我会将真相告诉帮助我死去的人。”
“但有一件事我可以提前告诉你们，魔王的确在与我们的战斗中死去了，我所承受的诅咒便是魔王临死前的反扑。”
“她此前从未展现过类似的能力，我当时中了招也没有在意，直到年老后才发现不对，那时已经晚了。”
花石竹闻言在心中摇头：就像第二勇者所说，魔王从未表现出能够诅咒他人的能力。所以她临死前施加在第二勇者身上的诅咒，恐怕不是她自身的能力，而是魔王大权的效果。
因为这诅咒的效力实在太强，哪怕过去了千年也没有丝毫折损。
更何况诅咒的对象还是这世界上单体实力最强的勇者，普通的诅咒对勇者恐怕根本不起效果。
能对勇者产生这么大影响，他只能想到魔王大权。
魔王要是有这么厉害的能力，又怎么会在死之前才使用。
说明“诅咒”是只有关键时刻才能动用的底牌。
而魔王的底牌，自然是只能使用三次的魔王大权了。
魔王使用魔王大权诅咒勇者，而不是想着反击，说明她已经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哪怕用魔王大权反击也改变不了结果。
第二勇者有这么强吗？不使用大圣树的力量就能压着魔王暴打，以至于魔王连反击的想法都没有？
花石竹叹了口气，想要知道真相，恐怕只能等李奶奶自己说了。
这时，低头思考了许久的花落葵抬起头来，神色坚定的道：“也就是说，其实只要解开魔王对您的诅咒就可以了吧？”
李奶奶点头：“解开诅咒自然可以，但勇者拥有的向来是无与伦比的武力。净化诅咒、恢复伤势等等并非勇者擅长之事。你只要用勇者的力量将我和诅咒一起击碎就可以了。”
花落葵却坚定的摇头：“我肯定会找到解除诅咒的办法！”
李奶奶并没有打击花落葵的积极性：“那我这个老婆子就等着你们年轻人的好消息了。”
“我们一定会的！”
三位少女异口同声地承诺。
人类的英雄被诅咒折磨了近千年，哪怕没有任何回报，她们也愿意帮助她得到解脱。
李奶奶露出温柔的笑：“那你们就出发吧。老婆子我今天说了这么多话，身子都快散架了，要好好休息一下。”
苏怀夕后退一步，郑重地鞠躬道：“作为魔法协会的一员，我由衷的感谢您对人类奉献的一切。”
花落葵和晓若雪见状，立刻有样学样的对着病床鞠躬。
花石竹见状，犹豫着要不要加入进去。
从情感上讲，他是想要这么做的。作为人类就不可能忘记勇者对人类的奉献，他的心中对第二勇者充满了尊敬。
不过他表面上的身份可是第九魔将，这么做有些不太合适啊。
在花石竹犹豫时，花落葵忽然来到他身边，小声说道：“你还站着做什么？”
紧接着花落葵伸手将他拽走，然后按着他的脑袋和背，让他对着病床鞠了一躬。
或许是看到疑似魔王的人对自己行礼，李奶奶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好了好了，快走吧。”
众人即将离去时，背后却忽然响起了李奶奶的声音。
“那个，叫洛阳是吧。你能不能稍微留下来一会，老婆子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正庆幸着可以安然离开的花石竹表情一僵，心中大喊：丸辣！
老婆婆啊老婆婆，我这么人畜无害，你就让我走不好吗？我都向你鞠躬了，你怎么还不放过我。
花石竹假装没听见，硬着头皮向前走了两步，却被花落葵拽住胳膊。
“李奶奶在叫你诶。”
花石竹回头赔笑：“抱歉啊，我刚才在想一些事，没听见。”
花落葵没有多想：“没事，你快去吧。我们在外面等你。”
等所有人离开，花石竹一边将病房门关上，一边在心中呐喊：老妹啊！你这是要你哥死啊！
关上门后，花石竹向病床旁走去，过程中努力平复心情，却依旧难免紧张。
他拉了张凳子，坐在病床旁：“李奶奶，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床上的老人一改之前的温柔慈祥：“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就别装了。”
花石竹心中一沉，看来果然被发现了。
可自己根本不是魔王啊！到底还要为魔王背多少黑锅！
“李奶奶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他决定先装糊涂，看看这位第二勇者到底看穿到了哪一层。
“你是不是还要说自己是第九魔将？”
“我本来就是啊，李奶奶你说话越来越难懂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说着，花石竹便要起身离开，病床上的老人不紧不慢的说道。
“走吧，你这具身体的魔王气息就像电灯泡一样，要是不担心哪天被人当魔王给灭了，那就走吧。”
花石竹立刻回过头来，神色凝重的看着老人：“‘这具身体’？你看出了这不是我的身体？”
“当然，这是魔王的身体。”
老人语速缓慢，却显露出松弛与自信。
花石竹心中震惊，他没想到第二勇者竟然连这个都看了出来。
不过这样他也不用担心被当作魔王，紧张感顿时消退了许多。
“您还看出了什么？”
“这虽然不是你的身体，但你的灵魂与这具身体却相当适配，这也是你能使用这具身体的原因。”
“还有没有？”
“你与勇者的灵魂联系很亲密，你们是亲属？”
花石竹长吸了口气：“是兄妹，以前是。我被魔物袭击，死后便在这具身体中醒来了，现在她完全不认识我。”
老人洒脱的说道：“有了第二次人生，还能陪在妹妹身边，情况也不差。”
花石竹点头：“我对现状很满意。”
老人忽然道：“你带着伪装假面吧？我当年就是戴着它潜入了魔王城，它可骗不了我。”
花石竹并不意外，将脸上的面具摘下，露出自己原本的容貌。
“原来如此，因为魔王的容貌与你一样，所以你才戴着伪装假面。”
“您知道我与魔王长相一样的原因吗？”
“不知道。”
花石竹略微有些失落，但很快就恢复过来，这件事对他来说并不算很重要。
“您刚才说，我这具身体的魔王气息很明显，会被别人看出来吗？”
“当然。除了我以外，花之魔法少女中至少有十几个人能看出你身上的魔王气息。”
花石竹微微惊讶：“这么多？可我也接触过许多S级魔法少女，她们都没有相应的感觉。”
“那是因为她们没有见过魔王。她们绝对察觉到了你与普通魔物的区别。”
“好吧。”花石竹不再抱有侥幸心理，“您应该有办法帮我隐藏魔王的气息吧，否则也不会专门留我谈话。”
“不，我没有。”
顿了顿，老人又说道：“但我知道哪里可以实现你的目的。”
花石竹提起来的心再次放下：“老人家您别说话大喘气啊，吓死我了。那么我应该去哪里？”
老人忽然沉默，用尽力气转头看向窗台，这是众人进屋以来，她做出的第一个动作。
那里摆着一个小花盆，里面正盛开着一朵粉红色的小花。
“东西在花盆下面。”
花石竹起身来到窗边，拿起花盆看到了一片粉色的花瓣。
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是魔法保存下来的勇者花的花瓣。你带着它前往霞光岛的大圣树枯架，将它放在枯架中心。”
大圣树枯架，之前来极翁岛的船上，苏怀夕对他们科普过。
那是大圣树转移位置后，在之前的位置留下的残影。
一般大圣树在一个位置停留的越久，转移后留下的枯架存在的时间就越久。
如今大圣树大概一百年转移一次位置，留下的枯架会存在十年左右。
在第二魔王之前，大圣树一直在霞光岛没动过，后来大圣树转移到其他地方，霞光岛的枯架便一直存在到今天，也没有完全消散。
“这么做就可以掩盖我身上的魔王气息了？”
“差不多。”
“多谢。”
花石竹小心翼翼的将粉色花瓣用卫生纸包裹，然后收进口袋，并盘算着买个小盒子专门装它。
“要谢的话，就和我讲讲你身上发生的事情吧，你的存在形式很特别。”
花石竹自无不可，对方帮他解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安全隐患，他只需要讲讲故事就行，也太划算了。
几天内发生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讲的，花石竹很快便讲完了自己这些天的遭遇。
当然，魔王大权和催眠苏怀夕这类事他并没有说。
“所以魔王其实已经自杀了，落葵要处理的只有继承了魔王力量的几位魔将，人类的整体形式比之前两次魔王诞生时要好不少。”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
“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那我就走了？”
“嗯，走吧。不过要记住，你既然继承了魔王的身体，就要好好利用这具身体的力量，你也不想自己的妹妹太辛苦吧。”
花石竹虽然觉得有句话有些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我会帮落葵分忧的。”
花石竹带上面具，起身离去，出门时轻轻将门关上。
病房中，床上的老人静静的看着天花板，眼中却满是担忧。
活了千年的她，此刻的思想却无比活跃。
一位品格优秀的勇者；一位拥有魔王的身体，可以不断成长的“魔物”；一位作战经验丰富的前“最强魔法少女”。
人类的胜算看上去的确很大。
可威胁真的只有明面上的几位魔将吗？第四魔王真的死了吗？就算真的死了，也还有……
年迈的第二勇者仿佛想到了什么事情，良久后发出一声长叹。
现在的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靠年轻人了。
另一边，花石竹走出病房后，立刻被苏怀夕和花落葵围住，询问房间内发生了什么。
花石竹哪里能如实回答，和好奇心最重的花落葵拉扯了半天。
还好花落葵是他妹妹，这种事情他经验丰富，最终才成功蒙混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