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献计的智慧
当秦琼反应过来,松开手,商慎感觉手都快没知觉了,肩膀抽抽地疼着。
“对不住,我一时情急。”
秦琼面露歉意,连声道歉,但仍带着几分焦急道:“你方才说你有办法解决马蹄损耗的问题,可是真的?”
商慎揉着肩膀,“晚辈自然不敢欺瞒,的确是有些许思路,但就不知道此法能不能行。”
“说来听听。”秦琼目光灼灼,神色之间,比起那新婚之夜的新郎官还要焦急。
商慎缓缓道:“既然蹄子容易磨损,给马穿上鞋子不就行了?”
秦琼:.......
他的目光之中,缓缓升起几分幽怨和自嘲。
自己也是失心疯了,怎么会觉得困扰大唐君臣乃至之前那些名将们这么多年的问题可以被一个小道士轻松解决了。
纵然他有几分爱国爱民之心,但对军旅之事一窍不通,解决之法压根就无从说起。
他倒也没生气,正要闻言安慰这个无知少年几句,力虽不逮,其情可嘉。
商慎却在地上捡了个枯枝,蹲下画了起来。
“您看啊,我们人的脚比马蹄脆弱多了,但我们怕脚受伤,所以给自己穿上鞋子保护,那为了保护马蹄不受伤,我们自然也可以给它穿上鞋子啊!”
“当然,我看您的神色就知道,真的穿鞋肯定行不通,但若是我们变一变呢?”
“我们的鞋子,可以分为鞋底和鞋面,鞋面起到两个作用,一个是保暖防尘之用,另一个是和鞋底连为一体,让我们能穿着行动。真正帮我们防止磨损的,是鞋底。而马蹄不需要保暖,我们能不能只给它穿鞋底呢?”
听到这儿,秦琼脸上的轻视缓缓消失,也蹲了下来,渐渐变得严肃的神色中有几分思索,想了片刻缓缓摇头,“可就像你说的,鞋面还有个作用是让鞋子穿得稳,若只有鞋底,没有鞋面,马蹄如何穿得稳呢?”
商慎没有急着抛出那个成熟的答案,以显摆自己的本事。
势弱而早慧,就跟家贫而妻美,无权而多财一样,仿佛是稚子持金过闹市,惹来的不会是赞美,更大可能会是祸患。
对人性的幽深,他有着充分的认知。
他装模作样地同样拧着眉头,一脸纠结,“也是,如果是用浆糊什么的粘起来肯定不行,但是马蹄有没有什么特征呢?”
他缓缓搓着手指,忽然眼前一亮,看着秦琼,“是了!马蹄和我们人不一样,我们人脚是血肉,但马蹄外面包裹着厚厚的一层角质,就如我们人类的指甲一样,这上面是没有血液的。”
秦琼颔首,他们都见过甚至亲手给爱马修过蹄子,确实如商慎所说。
商慎看着秦琼,略带激动,“那我们可不可以用钉子将鞋底钉上去呢?”
秦琼面色猛地一变,从商慎的话中,似乎真的看到了几分可能。
商慎忽然又皱着眉头,挠着头,“但是,马儿的蹄子有大有小,我们若是全部按照每匹马的蹄形来单独制作铁块,恐怕会非常麻烦。应该怎么办呢?”
秦琼盯着商慎在地上画出的马蹄形状,面露思索,而后缓缓道:“如若将这鞋底打造成这个样子呢?”
他也顺势捡起一根枯枝,在地上画出一个半圆的形状。
商慎望着地面上那个跟记忆中的马蹄铁已经有几分相向的图形,不由感慨百战名将果然是有几把刷子。
他装作凝眉细思的样子,忽然面色一动,“那就设计成这样如何?”
说着他便在地上画出记忆中马蹄铁的形状,看得秦琼双目凝聚出精光,赞叹连连,“对对对,这般样式,正是最好!”
商慎看着地上的图案,缓缓道:“晚辈不懂军伍之事,在您看来,两军征战之时,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秦琼如同一个老农一般,蹲在地上,皱眉看着商慎画出的最后的草图,数十年的沙场征战在脑海中闪过。
他缓缓道:“马蹄易滑。”
商慎立刻在马蹄铁上加上了原本该有的的防滑纹路。
“蹄钉不能轻易脱落。”
商慎忙不迭在马蹄铁上注明了本来就该有的蹄钉位置,满满当当,绝不脱落。
“应该有一定的厚度,但又不能太厚,需要兼顾对地形的克制,还要不妨碍马儿的活动。”
商慎当即标明了后世马蹄铁的大致厚度。
而后秦琼愣了。
商慎疑惑地抬头,只见眼前这个英武的中年汉子竟已眼含热泪。
“竟然这么简单!竟然是这么简单!”
他将脸埋进了掌心,呜咽声令人心悸。
过得片刻,就在商慎手足无措之际,秦琼重新抬起了头,深吸了一口气,随意在道旁找了块石头坐下,双目通红道:“当初连年征战,许多骑兵就是因为战马的损耗,没办法和自己熟悉的战马相配,以至于在两军阵前,战损不小。”
商慎抿着嘴,没有开口,默默听着。
“我有个同乡,他家世代府兵,他爷爷死在炀帝平南陈的时候,他爹死在炀帝征高丽的途中,尸骨扔在辽东没法接回来,他娘辛辛苦苦地把他拉扯大,后来隋末动乱,他又与我一道跟着张开府四方平乱。”
秦琼蹲在地上,轻声说着,“而后,我们兵败被俘,当时大隋已经土崩瓦解,狼烟处处,我和他一起,归了瓦岗,又跟了陛下,南征北战,功勋累累。”
秦琼的眼里带着回忆,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我俩当时的关系特别好,一开始的时候,我们畅想着,等秦王平了天下,我们少说得是个男爵,他问我什么是男爵,他本来就是男的,为啥还要封个男爵。我说你只要记得,当了爵爷,你就能做许多你想做的事情。他问我,那他能去辽东把他爹的尸骨捡回来吗?”
“结果后来我们的功劳越来越大,跟着陛下去平窦建德和王世充的时候,我一马当先,护卫着陛下,他就紧紧跟在我们身后,在我们身后,还有三千玄甲骑兵,我们就这样,杀穿了窦建德的十万大军。庆功那晚上,我把着他的肩膀说,天下已经平定了,这下子,他少说是个伯爵了,接下来,可以去接回老爹的尸骨,好好侍奉老娘,享受太平日子了。那晚上,他笑得很开心。”
商慎默默听着,听着一个百战骁将讲述着一段故事,回忆着一个故人。
“可是,后来太上皇斩了窦建德,河北复叛,我们又跟着陛下征讨刘黑闼。出发之前,他那匹随他征战多年的大黑马,因为马蹄彻底磨废了,只好无奈被送去养老,他换了一匹新的骏马。就在那一战,他驻守洺州,被乱军团团围住,就在突围的时候,刘黑闼命人在地上洒了铁蒺藜,并且纵火阻敌,他自然不惧,可他的马却受惊不前,以至于被叛军重新围困......”
秦琼的言语一顿,商慎下意识地追问道:“然后呢?”
“他死了。”
短短三个字,商慎感觉心被猛地揪了一下。
英雄饮恨沙场,壮士血溅兵戈,总是能勾起人最强烈的遗憾和惋惜。
“那时候的他,已经是被封了国公。他已经可以去想办法收拾他父亲的遗骸,奉养老娘,安度太平日子了。”
秦琼伸手轻轻抚着地面,抚着那个马蹄铁的图案,轻声道:“如果,那时候的我们有这样的东西,是不是这样的悲剧就会少很多?又许许多多,像他那样的人,能够活过那个乱世。”
商慎抿嘴,在这个时候,他的心头没有什么装逼的喜悦,仿佛也被秦琼的言语感染,只有哀伤的情绪在蔓延。
秦琼缓缓起身,“今日话说得有些多了,告辞。”
商慎愕然跟着站起,“您不吃饭了吗?”
“今日前来本就是为了给你挡灾,如今我要速速进宫禀明陛下,若能早一日换装军伍,或许就能多救几个军中健儿。”
说完秦琼伸手再度拍了拍商慎的肩膀,大步离去。
望着秦琼的背影,商慎忽然道:“翼国公?”
秦琼停步,转身,目光询问。
“您那位好友叫什么名字?”
“罗士信。”
山风吹来了秦琼的答案,山间已不见了秦琼的身影,只有一个孤独的道士孤独地站着。
一条垂下的树枝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似安慰,又似在欢迎。
欢迎他,和这个世界又走近了一步。
......
与此同时,一匹快马自长安城东飞奔而来。
朝着城门官兵扔出一块令牌,而后如风卷过了长安的街道,直奔皇城。
太极殿中,承苍的步履匆匆,来到李二身旁。
“陛下,燕郡王李艺诈称奉诏,勒兵入朝,已据豳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