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三滴泪
“有缘人,无论前世今生,总会得见。”
林清越感慨地看着郭文照与朱蓝山,完全不顾这俩人此刻非常尴尬。
郭文照满脸惊惶与荒谬,心中暗讽:我爱朱县令?我勒个老天爷,苍天有眼,老天爷在上,我可是喜欢姑娘的!林清越你别乱点鸳鸯谱啊!
朱蓝山亦是面如土色:我与郭文照?我心里眼里只有女人,绝无可能与他有什么纠葛!
二人这话并未说出口,面对彼此,嘴角微微牵动,面上微微颤动,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努力打破令人窒息的僵局,身边的林清越看着热闹,低声笑了下,忽然毫无征兆地直挺挺朝着地砖倾去,两眼一黑,栽了下去。
三人脸上满是错愕。
王天鸣第一个反应过来,在林清越倒地的瞬间,她的身体已本能地做出回应,连忙蹲下身,翻过林清越的一半身,三人趋近查看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见林清越嘴角渗出丝丝血水,其脖颈之处竟在转瞬间,蔓延出仿若树枝形状的黑色血管筋脉,这些筋脉犹如诡异的墨色纹路,在白皙的脖颈皮肤上肆意攀爬、交错纵横,正以一种令人胆寒的速度蔓延至脸颊。
这样的黑气天鸣熟悉的很,可见是刚刚在朱蓝山的梦中,那股黑气伤到了林清越。
她在短暂的慌乱后,脑海中灵光一闪,忆起自己曾在梦中发出的银光可治愈他。
当下也来不及多做解释,赶忙招呼朱蓝山与郭文照一同将林清越小心翼翼地搬到床榻之上。
而后,王天鸣略作迟疑,有点不好意思,却还是硬着头皮,合衣轻躺在林清越身侧,悄悄伸出手,勾住他的一根手指,让彼此的身体能够触碰,避免在这种危机时刻,误入到别人的梦中耽误时间。
她的一颗心在胸腔中剧烈跳动,满是紧张与不安。
心中反复念叨着林清越的名字,煎熬地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有意识时,已是梦中。
王天鸣只觉眼前陡然一亮,紧接着便置身于一片苍茫的白光中。
那白光无边无际,仿佛能吞噬一切,周遭安静得让人心慌,看不到一个人影,也寻觅不到丝毫街景踪迹,好似整个世界都在此刻被这无尽的白光抹除殆尽。
她试着挪动脚步,却感觉身体好似被裹进了一层厚厚的棉絮里,每走一步都极为艰难,那绵软又绵密的触感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紧紧困住,无论她怎样挣扎、寻觅,始终都找不到一丝出路,仿佛要永远被困在这诡异又孤寂的白色空间里。
天鸣心中满是焦急,下意识张大了嘴巴,在空旷寂寥的白色空间里高声呼喊着林清越的名字。
她的声音在寂静中回荡,却好似被无尽的虚无所吞噬,得不到丝毫回应。
就在此时,一阵大风毫无征兆地呼啸而起,凛冽的寒风从不知何处的空隙中汹涌吹来,吹得她衣衫猎猎作响,狂风中,她的呼喊声显得愈发微弱与无助。
根本没有林清越。
这偌大的空间里,仿佛只有她自己。
就在王鸣满心焦灼,仍在大风中奋力呼喊时,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猫叫一般,又带着婴儿啼哭特质的声音,尖细而孱弱,幽幽地传入她的耳畔。
那哭声在呼啸的大风中时隐时现,仿佛是从极为遥远的地方传来,又好似近在咫尺。
王天鸣止住了声音,侧耳细听,不由自主地循声而去,可谁知,她脚步寻着西方而去,那婴儿的啼哭竟好似知晓她的意图一般,瞬间转到了东边,声音在那处悠悠回荡,似在故意引诱她。
她赶忙掉转方向,朝着声源处匆匆赶去。
那婴儿的啼哭便又悄然变换了方位,南面的声音骤然大了起来,那尖细的哭叫声仿佛是个调皮捣蛋的顽童,故意在和她玩着捉迷藏,就是不让她轻易找到。
王天鸣心中又急又无奈,额上渐渐渗出细密汗珠,折腾半晌,自觉体力不支,便盘腿坐在偌大的白色空间里,凝神细想。
这空无一物的白色世界,像极了林清越先前在梦中自爆出的白光,此刻除了她之外,再看不到半个人影,可见这里的确是林清越的梦境。
可那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婴儿,到底是谁家孩子?又为何要这般哭闹着戏弄她?
她警惕又带着探究地环顾着四周,只见那白茫茫的一片依旧望不到边际。
思索片刻后,她索性不再被那啼哭声牵着鼻子走,回忆起当初与林清越在梦中初次相见时,不正是自己将手附在他身上,神奇的治愈之力便瞬间发挥了作用吗?
如今这里既是林清越的精神世界,或许道理也是一样的。
想到这儿,她赶忙低下头,细细地打量自己的掌心,那原本普普通通的掌心此刻在她眼中仿佛蕴含着无限可能。
天鸣深吸一口气,将掌心稳稳扣在了地面上,心中默默期待着奇迹能够再次发生,期望那治愈的力量能如之前一样,助林清越脱离危险。
却不想,在她掌心接触到地面的刹那,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她的手掌好似与这梦境中的地面融为一体,根本无法再度挣脱。
与此同时,那原本就扰得人心烦意乱的婴儿哭声,毫无预兆地陡然放大,尖锐刺耳的声音如同汹涌澎湃的浪潮一般,一波接着一波朝她席卷而来。
王天鸣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耳膜像是被重锤狠狠敲击,剧痛难忍,她下意识伸手捂住耳朵,睁眼一看,惊愕地发现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地汩汩震动起来。
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力量波动从四面八方朝着她掌心所处的位置迅速汇聚。
那些力量犹如灵动的丝线,带着奇异的光芒,在地下交织穿梭,最终没入了她与地面接触的掌心处,整个场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谲与神秘,让王天鸣的心中愈发不安。
方才还喧闹嘈杂、充斥着诡异气息的空间,迅速归于安静。
可在短暂的沉寂后,那原本平静的地面之下,骤然涌起一股蛰伏已久、猛然觉醒的磅礴力量。
那力量宛如一条挣脱了枷锁的怒龙,裹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王天鸣的掌心轰然冲来,伴随着一声沉闷却极具冲击力的“砰”声,将天鸣击飞了去。
诶呦我!
这就是飞的感觉?
纵然见惯了梦境的光怪陆离,诡事频生,但飞起来还他娘的是第一次!
飞出去的那一刻,她的大脑像是被瞬间清空一般,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也全然不知自己究竟被抛到了多高的地方。
紧接着,她的后背猛地撞到了某个硬物之上,“砰”的一声闷响,好似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都跟着震颤了起来。
剧痛自后背蔓延开来,钻心的疼痛,仿佛要将她的整个身体撕扯开。
王天鸣再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因剧烈的痛感,她陡然从那奇异又危险的梦境中挣脱了出来。
她醒了。
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清晰,意识也慢慢回笼,只是那后背处传来的疼痛依旧清晰。
王天鸣双手撑着床榻,吃力地缓缓坐起身来,额头上已然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待那后背处传来的痛感渐渐消散后,才朝着身侧的林清越看去。
只见林清越原本惨白且透着几分诡异的脸色已然有了明显好转,之前还如藤蔓般蔓延到脸颊上的黑色筋脉,也神奇地消失了。
王天鸣心中稍安,刚要松一口气,视线一转,又朝房中的小桌那边看去。
这一看,便瞧见郭文照与朱蓝山正呆愣愣地站在那儿,脸上的神情透着几分麻木,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模样就好似被什么惊到了还没缓过神来一样。
对上天鸣的眼神,朱蓝山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略带疑惑地开口问道:“鸣儿,你刚刚叫什么?那动静可不小呀,把我们吓了一跳。”
王天鸣先是一愣,随后脸上露出些许茫然的神色,“啊?”
她叫出声来了?“.....梦里碰到点儿事罢了,没什么的,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总不能明说,自己很没面子的被不知什么东西给撞飞了吧。
郭文照的脸色更呆,好像还没从刚刚那奇异的一幕中回过神来,他微微侧过身子,用肩膀碰了碰朱蓝山,嘴唇微微颤抖:“我们……我们刚刚是不是看到了一股……一股白光啊?”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又朝王天鸣所在的方向瞥了过去,眼神中满是疑惑,似乎是想从王天鸣身上找到肯定的答案。
顿了顿,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关键之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继续问道:“而且……而且那白光好像还是从俺家梦官儿身上闪出来的?你……你也看到了吧?朱县令?”
朱蓝山当然也看到了。
他长舒一口气,缓缓坐回了小桌边的椅子上。抬手抹了一把脸,定了定神,心里暗自思忖着,这一晚上发生的怪事真是一桩接着一桩。
先是那老汉们的尸体居然在府衙里大闹了一番,紧接着,和自己青梅竹马的王天鸣,居然会、发、光?
朱蓝山越想越觉得头疼,焦灼地揉揉眉心,试图缓解一下紧绷的神经。
他现在没心思也没精力去深究这些怪事背后到底藏着什么,只觉得满心疲惫。
他抬眸看向郭文照,眼神中带着几分无奈与期许,“兄弟,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先别管他们,你到底能不能为我流出真爱的泪水?”
郭文照:........
我对你有敬重欣赏,唯独没有那恶心八叉的深情!
“要么我朱蓝山,恐怕真要病死了。”
一晚上又惊又吓,相思病还没好呢,现在他只觉得喘口气都难受。
郭文照面露难色时,王天鸣跳下了床,“我睡了多久?”
朱蓝山伸手指了指摆在自己跟前的那只茶盏,脸上满是无奈又略带调侃的神情,“我这才打算喝口水润润嗓子呢,你就一下子醒了,放个屁的功夫你居然还叫了一声,真是够让人意外的。”
才睡了这么一会,她就醒了?
听了朱蓝山的话,天鸣下意识回头,一脸担忧地朝着依然沉睡在床榻上的林清越看去。
朱蓝山见状,出声安抚道:“甭看了,别太担心,我已经让那小乞丐去请大夫了。”
说到这儿,他才忽然反应过来,平日里一直称呼那孩子为小乞丐,现在想想,确实该给人家取个正经名字才是,总这么叫着也不像话。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咱们就耐心等等吧。现在这当务之急,还是得让文照给老子哭出来,不然——”
他目光忽然冷峻,投向了郭文照,眼神里满是催促与威胁意味,“——我就把他扔到我家矿地上去!”
事关生死,岂能儿戏?!
郭文照吓退一步,瞥瞥天鸣,不知如何是好,他是真的哭不出来嘛!
听林清越的意思,他得对朱蓝山流出怀有深切爱意的眼泪方有成效!
那咋办呢?
只见王天鸣微微皱着眉头,沉思了好半晌,像是在心里反复权衡着什么主意似的。
突然,她几步上前,拉住了郭文照的手,紧接着,不由分说地将文照的手放到了朱蓝山的手背上。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两个大男人皆是浑身一哆嗦,仿佛有一股电流瞬间传遍全身,鸡皮疙瘩d掉了一地。
他们下意识嫌弃地想要甩开对方时,王天鸣不慌不忙地开口:“先别急。之前朱蓝山在梦里都能记起阿九对那管事的爱,既然如此,那郭文照想必也可以通过回忆过去的事儿,唤起内心深处的某些情感。要是能借此想起半分真情,那这眼泪不就有着落了吗,眼下治病要紧,你们俩都别给我矫情。”
她一边说着,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文照,我体力今夜消耗太大,你也是梦官,不如自己入梦瞧瞧去?”
“我哪有入梦的能力啊!先前试过几次都失败了,平日里能帮您守个梦都不错了!”文照就快急哭了。
“等下大夫来,我还得在这等着,总不能不留人吧,”天鸣叹口气,“你自己也说过,朱蓝山是不错的县令,平日里总罩着我们占梦房,要是他死了,以后咱俩恐怕真会饿死在关东。”
文照陡然一怔,是啊,要没朱县令时时帮衬,他们占梦房靠着那点俸禄哪能活下去呢。
朱蓝山心里悄悄欢快了下,原来他们认为自己做官还不错啊,真骄傲。
“成,为了占梦房,我再试一次,但要还不成,就得劳烦梦官您亲自来了。”
文照咬牙应下,王天鸣欣然点头。
只见他们嫌弃地手拉着手,同时别过目光,一道去了隔壁厢房尝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