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愿望和诺言
刀剑的撞击声呯呯锵锵地响在了长庆殿外，喊杀声越来越近。
长庆殿仅剩的三十名禁卫跟着你，再加上雷寿和一众内侍，大概有四五十人。
而听着外面的声音，你估计易遇得带了有四五千人进到了未央宫内，而宫外的长安城里怕是得有数万西蜀兵将。
“砰”的一声巨响。
长庆殿的大门被蜀军撞开。
冲在最前面的几名军将看到戴着面具的你先是一愣，然后大声叫嚣道：“你是何人？！”
空气中弥漫着幻术花粉好闻的气味，你高声回答：“吾乃大盛国师，你等叛军，今日别想靠近圣上半步！”
“什么？国师？”
“他就是国师？！”
“是盛帝的国师！”
那几人面面相觑数秒，然后全都向你举起了刀剑，高声喊道：“杀国师！上！”
见蜀军冲向你，你抬手挥剑与他们拼杀起来。
剑刃翻飞，身姿如龙。你向来对自己的剑术很是骄傲，今日更是心无牵挂舞得更加淋漓尽致。
天空阴沉沉的，厚重的云多少有些压抑，穿过刀剑拼杀的声音，云层间似有闷闷的春雷鼓动。
在你眼前，一个接一个冲锋在前的蜀军倒下。可他们的人数实在太多，不断有更多人进入院内，加入搏杀。
你身边的皇宫禁卫远不比枭部的暗卫，战斗中不断有人倒下。
渐渐地，长庆殿内堆满了尸体，血顺着青砖的缝隙汇流如河，而殿外涌入的蜀军却越来越多。
雷寿身上已经见伤，他捂着伤口靠近你道：“国师大人，您还是赶紧带着圣上逃吧，这里我来顶着！”
你摇摇头，听见像没听见一样，一剑又一剑地拼杀着，想着每多杀一个蜀军，就能离易遇更近一些了。
如此想着，你浴血的脸上有了笑容，看上去狰狞可怖。
看你如此难杀，有蜀将高喊道：“第一个取国师项上人头者，赏金百两！”
你听后有些生气。
你的头就值百两？也太少了吧！
不过，眼前的蜀军大概觉得这些赏金已经非常多了，他们被激励着，一窝蜂地涌入长庆殿大门，举着武器不顾死活地向你冲来。
“咳……！”
坏了，你体内的毒素已深入肺腑。
这般猛烈地拼杀带动了血气，你感觉……五脏六腑开始痛了。
这可怎么办？
如果等不到易遇你就死了，那多可惜啊。
你咬了咬牙，继续举着剑，竭力地抵抗着蜀军兵将的进攻。
雷寿身边的内侍们所剩无几，而他自己此时也满身是伤。
他护在你身边，你看到他肩上背上无数道伤口在淌着血。
一直以来你觉得他都是宫中地位最高的公公，可现在看，他却像是一个尽力护着孙辈的小老头。
看着雷公公如此保护你，你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再次提剑与他一起抵抗着蜀军源源不断的进攻。
可是，五脏六腑如刀绞般剧痛起来。
毒药发作了……
你的头上背上开始慢慢渗出冷汗，那疼痛仿若一条毒蛇，在你身体里啃咬吞噬，疼得你直不起腰来。可就在这时，一名蜀将挥刀向你砍来。
可他那一刀并没有砍在你的身上。
雷公公用身体帮你挡下了这致命一击，同时他手中的匕首直直插入了对方的心口。
你看着雷公公在你面前一点点地倒下去。
忽然，你明白。
一个人的任性，原来是用很多人很多人的宠溺换来的。
“咳！咳咳！”
一口鲜血从你口中喷涌出来。
现在，整个长庆殿院内，就只剩下你一人了。
蜀军将你团团包围，就那么看着你捂着胸口狂咳，血不住地顺着你的嘴角淌落下来。
这一瞬间，你有一点点地恨易遇。
恨他再不来。
再不来，你就要见不到他了。
天空中的雷声隆隆作响。
你硬撑着忍着疼站直了背，再次抬起剑，笑笑对一众蜀军道：“吾乃大盛国师，你们休想再向前一步。”
说着，你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指剑刺向眼前蜀军的喉咙。
在又杀了几名蜀军后，你的视线浸了血，有些模糊了。
而这时，你听见有蜀军喊道：“王爷来了！”
你一个愣怔，笑意缱绻。
转身，回头。
只见易遇策马而来，一身银鳞铠甲不染纤尘，鸦色的长发整齐地绾在白玉冠里，玉面倜傥，俊逸风流，是你最喜欢的人啊……
他举着长弓，白羽箭好长，箭尖锋利得像秦岭枯松上的一道冰凌。
你看着那箭划破东风，“嗖”的一声，向你而来。
“唔！”
你低头，看到那白羽扎在你的心口，不偏不倚。
你的小遇的箭法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你用模糊的视线看向易遇，也不知是眼泪还是血，在你的面具后缓缓落下。
随后，你感到自己慢慢脱了力，整个人跪了下去。
而易遇，又连搭了两支羽箭，稳稳地瞄准了你。
下一秒，那两支羽箭就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你的胸肺。
太好了，五脏终于不痛了。
看来，你所感受到的这世上的伤痛，真的只有他能够帮你治愈。
一道惊雷过，云际里下起了雨。
空气中飘散的幻术花粉被雨淋落到了地上，顺带清洗了满地如落花般的血迹。
闭眼那一刻。
你忽然好像回到了清欢阁的那个小房间。
易遇在你手上写了三个字。
那时你对他说过：“我会尽我所能帮你……”
而现在，你终于——
实现了你的诺言。
……
…………
………………
大雨中，国师跪在长庆殿院子正中的一块青砖上，低着头，咽了气。
雨水从天际飘下，落在了她的睫毛上，像不竭的清泉。鲜血从她身上渗出，汇入雨水，顺着青砖的缝隙流淌着，似一条春日里落满了桃花的小河……
蜀军一阵欢呼，气氛相当热烈。
易遇的唇边也有了淡淡的笑意，他放下弓，走入了长庆殿内，来到了已死的国师面前。
低头睨视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好奇，易遇抬手就要去揭国师的面具。
“住手！”
突然，长庆殿内传来一声冰寒的呵止。
易遇停了手，抬起头。
只见盛帝从殿内走了出来。
他满面震惊地看着院内大雨中的国师，整个人都在战栗。接着他看到了易遇手中的长弓，不解地倒吸着冷气。
他抬起手指着易遇，厉声质问道：“你……杀了她？！”
易遇：“……”
盛帝：“你？！亲手杀了她？”
易遇被盛帝质问得奇怪，他怔愣地望着盛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盛帝突然大笑起来，“你……你竟然亲手杀了她！哈哈哈哈，她机关算尽，结果你杀了她，哈哈哈哈哈哈哈！”
盛帝笑得前仰后合，可笑着笑着，他眼里落下了眼泪。
他摇摇晃晃地走下长庆殿前的石阶，在蜀军的包围中，一步步走向国师。
大雨滂沱，盛帝把国师的尸体从青砖上抱了起来。
他在想，如果一年前的冬天，他早这样做，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
盛帝横抱着你，转身一步步登上石阶，走向长庆殿。
蜀军兵将想要去挡盛帝，却被易遇抬手拦了下来。
雨那么大，空气中的花粉气息彻底被洗干净。
石阶湿滑，盛帝踉跄了一下，国师头上的玉簪掉落，叮叮当当地顺着石阶一级一级蹦跳到了易遇的脚边。
而她一头的青丝散下。
瞬间，易遇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怔在雨里，握着弓的手开始颤抖，指节发白。
接着，他弯下腰，捡起了那只簪子。
……
盛帝抱着国师走入了长庆殿，把她放在大殿正中的软毯子上。
接着，他从怀中拿出一本奏章，将它扔进了炭火里。
看着那奏章被炭火点燃，哔啵作响，渐渐烧成灰烬后，盛帝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拿起国师的手，握紧了它的刀柄。
随后，他双手握紧国师的手，把那匕首慢慢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鲜血涌出，却没有想象中那么痛。
盛帝低头，轻声说：“朕以为，你是要去见你的心上人……”
“可你为什么这么傻？你是怕国师的事被他知道吗？”
“……放心……你不想让他知道的事，”盛帝说，“朕不会说……朕……一句都不说……”
说罢，盛帝把国师抱入怀中，用龙袍挡住了她的脸，把她深深藏在了怀里。
……
大雨冲刷之下，易遇忽然清醒。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扔下弓疯了一般冲入了长庆殿，看到的是盛帝抱着你背对着殿门端坐着。
易遇大步冲了上去，一把推开盛帝，将你从他怀里夺了过来。
接着他毫不犹豫地掀开了你的面具。
面具下，明艳如春日的容颜那么漂亮，长而卷翘的睫毛，小巧的鼻尖，还有曾经无数次向他展露过笑颜的唇线，在此刻恍然落在了他的眼眸里。
“先生……？”
易遇看向你身上的三支羽箭。
“先生……怎么会是你……？！”
易遇手足无措地抱着你，彻底慌了。
他看向周围，盛帝已经自尽，蜀军的兵将跟随他来到长庆殿内，可他看向他们，震颤地向他们求救，求他们救救你。
可所有人都无能为力，他得不到任何回应，只能抱着你，看着你一点一点慢慢变冷……